第67章 出乎意料
2楼的走廊寂静无声。虽然整个宅邸现在都很颓丧，但2楼的气氛格外沉闷。伴着自己的脚步声，菲利克斯打开了寝室的门。
原本睡在他寝室床上的艾萨克，在他动身去找诺亚之前，毫无苏醒的迹象。但现在放眼望去，屋内空空如也，人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在掀开被子的床上，那皱巴巴的床单和未消的余温能证明确实曾有人在上面躺过。
指尖轻扫过床单，菲力克斯立即转身离开。沿着走廊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低沉的说话声。那么的熟悉，仿佛被那低缓沉稳的声音蛊惑了似的，菲利克斯循声缓缓走去。
房门半开，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满房间，给本就精心布置的室内披上了淡淡的金光，增添了一抹安详宁静的氛围。从宽敞的窗户往山下看，广阔的蔚蓝色大海美如画卷。一面墙上画着米老鼠和朋友们，下面则是红色米老鼠汽车形状的儿童床，甚至连被罩都是米老鼠的；另一侧摆放的书架上，装满了各式儿童书籍和玩具。
这是菲利克斯为本杰明准备的房间。艾萨克仿佛一道暗影般站立在中央。他正背对菲利克斯，用很低的声音打着电话。
“……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不用问也能轻易猜到他现在和谁打电话。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声音非常平静。既不激动，也毫无杀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地回答对方，就好像日常聊天那样。
“什么时间？……知道了。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要碰本杰明和我母亲。”
听着艾萨克镇定冷淡的声音，菲利克斯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毕竟被掠去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母亲和视若生命的孩子。甚至早先还为此事失声痛哭到失去意识。
但当他清醒之后，却可以用平时那种冷静的声音，毫无波澜地打着电话。即使沉睡到下午，得到了足够的休息，这样判若两人的态度也令人觉得心惊。
这种情况下，能如此冷静沉着保持理性的人究竟有多少呢？如果是自己的话，能这样平静接受对方的要求吗？不，不会的。换做是他肯定会压不住火儿，暴跳如雷，誓将对方置于死地。
菲利克斯心里暗自咂舌，又抬头看向看着艾萨克幽暗的背影。只这么会儿功夫，电话已经打完了。艾萨克就像挂了一通普通的电话一样，把手机放入口袋，然后慢慢转身向菲利克斯走去。
一瞬间，菲利克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下意识缩起了肩膀。艾萨克的表情很奇怪。明明和刚才打电话时一样，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杀气，平淡无澜，但那双冰冷的黑眸却令人陡生寒意，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有利刃从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中破空而出。
“这是…你为本杰明装饰的房间吗？”
看菲利克斯一脸紧张，沉默地盯着自己，艾萨克遂扭过头看向身后的米老鼠墙壁，问道。这时，菲利克斯才晃过神勉强回答「是的」。
“原本我是想请你母亲和本杰明住在这里，毕竟我还是觉得人在我家是最安全的。”
‘虽然晚了一步。’尽管艾萨克没问，但菲利克斯却莫名感到内疚，脱口辩解。艾萨克点了点头，细细打量起房间。
“挺漂亮的。”
艾萨克淡淡地说。
菲利克斯还记得艾萨克说过本杰明喜欢米老鼠。当时，艾萨克手上拿着一张和他完全不搭的可爱米老鼠卡片，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喜悦表情。
不知何故，这一幕好像从那时起就停留在了脑海中，时常会依稀记起。因此房间也选用米老鼠作为装饰，甚至亲手挑选了米老鼠造型的红色汽车床。仿佛已经看到眼睛瞪得圆圆的本杰明，以及望着孩子兴高采烈的模样，露出微笑的艾萨克。
然而美好愿景破灭，摆在眼前的只有这操蛋的现实……心里难受，甚至有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我从没给本杰明建过这样的房间。因为我总是居无定所，需要经常更换住处。”
艾萨克并不知道菲利克斯心中所想，此时的他与那天在花店握着笔在米老鼠卡片上写字时判若两人。那张曾经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脸，现在一片木然，仿佛所有的感情已经耗尽。菲利克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酸楚，嘴里泛着苦涩。
“我从来没有为他装饰过这么可爱的房间，也没好好陪他玩过。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如今却因为我卷入了可怕的事件。”
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责。菲利克斯微微叹了口气，很想宽慰他，说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但他的声音依然卡在喉咙里，完全说不出话。只沉默地听着艾萨克如忏悔一样的倾诉。
“来圣迭戈之前，一直辗转国外。日子过得很苦。自从来到这里后，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或许因为这样，我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艾萨克。”
“正因为贪恋这种平静安详的生活，紧绷的神经变得松懈，才导致母亲和本杰明身处险境。另外我还知道，你也因为我受了伤，手下死伤惨重。”
突然，艾萨克将目光投向菲利克斯的肩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像能透过衬衫看到里面用绷带包扎着的伤口一样，艾萨克准确无误地凝视着菲利克斯受伤的肩膀。
菲利克斯听到这话，惊讶地抬起眼睛。因为很显然，当时的艾萨克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在他后面，那会儿他正拼命追赶被绑架的本杰明和母亲，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状态。
在最终还是没能追上那辆疯狂逃逸的车后，他毫无感情的脸一下子就崩溃了，甚至嚎啕大哭，泪流不止。可他是怎么做到马上恢复理性，并且掌握所有情报的呢？
“对不起。还有，再次感谢。要不是你，我恐怕当场就没命了。”
“…不用。”
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菲利克斯，好像觉得艾萨克并不需要道歉似的，咂了咂舌。并没有一定要得到道歉或感谢的想法。此时看着艾萨克说出这些意料之外的话，心里只觉得更难受了。
“在屋外狙击那些家伙的也是你吧。”
艾萨克仍然用那种淡漠的口气直接问道。
“事后细想，当时应该也只有你有能力驾驭那种步枪。”
“只是想测试一下新入手的武器而已，不必在意。”
菲利克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表示艾萨克没必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毕竟，光是应对失去孩子和母亲的情况就已经很吃力了。
“一直以来，我都得到你的倾力相助了。”
“我们本来签的就是一份正式合同。另外，若真追究的话，没有完全守护好你母亲和本杰明，我的责任更大。所以有什么需要就说，我绝不推脱。”
听到菲利克斯坚决的回答，艾萨克突然抬起了眼睛。虽然寒气比刚才稍敛，但那森冷的眼瞳仍然让人不寒而栗。菲利克斯屏息凝神才强忍下叹息，等着他先开口。
“虽然我这么说的确有点得寸进尺……但你说的没错，我需要帮助。”
“说吧。”
无论什么，全都答应你。
看着艾萨克略显迟疑，抿嘴不语时，菲利克斯在心中默默回应。
“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好像在打探自己的底细一样，他不急不缓地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菲利克斯感到疑惑不解，微微低头蹙眉。
“本事？如果是指我的财富和地位，也要先知道用在哪里，用来做什么。”
对于他这个直接的提问，菲利克斯也没有拐弯抹角，反问了回去。艾萨克依然用那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直视着菲利克斯，最后，慢慢地移动嘴唇。
“假如万一，我杀了某个位高权重之人……能让我脱身吗？”
菲利克斯瞬间眯起了眼睛。
这可真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