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的愤怒和青春期的暴躁
“报告”
这一声报告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她像一个受气的小孩缩着头站在教室门口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门口站着！”
严厉的声音刚落下，教室里立即议论纷纷，祁美素觉得自己丢脸极了，对高中生活充满期盼的心
情一落千丈。
此时她已经不关心教室里上的是哪一堂课？老师长什么模样？同班同学多少个？自己的位
置在哪里？她真的太困太疲惫，刚合上无力的双眼突然听见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大力奔跑，还没
来得及抬眼看，一阵风就在自己身边停下。
两个男生推推攘攘的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
“门口站着！”
老师的声音依旧短促而且愤怒。
两人顺势挨祁美素边上站着，本想抬头看看身边两个男同学，可一下子头埋得更低了。
“什么味儿啊这么臭！过去点过去点”
男生边说着话边用书包推着她。
她小心地挪了挪，尽管相隔的距离足以再站两个人，男生还是很嫌弃地挪到对面去。
“一个女生身上这么臭的味儿，走走走站对面去，受不了了！”。
祁美素只觉得羞愧难堪，心中倒不怪他们，头天晚上为了准备小妹妹满月礼物，她在阁楼偷
偷做水晶滴胶残留的气味还依附在校服上，早上又手忙脚乱洒了一身的奶粉混着屋里的烟味更是
不好闻，也难怪自己会被嫌弃。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两人，只看到两人的鞋，都是白色的蓝球鞋，因为下雨沾了一些泥，
有一双更白一些。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对面的两双球鞋也一下子从懒散的交叉着板正的站起来
“来我办公室！”
老师说话低沉但吐字清晰。两个男生紧跟在老师身后，祁美素很自觉的与前方保持距离。刚
进办公室就听到老师们相互吹捧
“你运气好啊，带个这么精英的班，高考怎么也能出个状元”
“你带的班也不错啊，好几个学生都有才艺”
“这个年纪的学生难带啊，正是青春期，谁知道以后闹出什么名堂”。
老师们都陆续离开办公室你一言我一句的闲侃。
“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
老师从办公桌上抽出文件夹头都不抬的翻着登记表，手上的笔握得板正，似乎时刻准备着在对应
的位置划愣
“我叫周鹤岩，他叫甄汕”
祁美素站在他们身后这才抬起头来，右手边的男生用手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旁边个高的男生，看
两人的衣着倒是干净只是看不到什么模样。
老师抬起头看了看他们两转而看向祁美素
“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两个男生也一同转过头看向祁美素。祁美素很害怕与人对视，很快又低下头，她的声音像
是窝在衣领里发出一样，低沉又含糊：
“祁美素”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大点声！”。
祁美素小心的靠过去
“老师，我叫祁美素”
老师在登记表上比对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她的名字
“你就是祁美素，我看你中考的化学成绩很好，虽说是全省第二名，但要想考好大学这么偏
科可不行， 其他科成绩也要赶上来”。
祁美素沉下的头又往下点了点
“恩”。
“我姓李，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以后你们就叫我李老师，迟到的问题下
不为例，再迟到就请家长，听到了吗？”
“听到了”
“回去吧”
“等会儿，祁美素你回去就坐于丽丽的位置，其他同学依次蛇形往后挪位置就行了，你们两
男生个高就坐后面的空位吧，上课之前赶紧调好位置”。
说完，两个男生就走了，祁美素站在原地
“老师，我不知道哪位是于丽丽同学”
班主任头也不抬的回答她
“教室最里第一排第一个”。
祁美素仿佛觉得呼吸都变得失控，她从来都不喜欢主动和陌生人说话，何况现在是向陌生人提要
求，可是老师让上课前就调好位置的指令像长矛的钢尖抵着她一般，让她退不得。
教室里，班主任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发的女生，此刻正面向第二排，和叠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同
学在说话。她轻轻的走到她们身边
“于丽丽同学，你好”
她的声音如此的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将声音提高了一点
“于丽丽同学你好，班主任让我和你换位置”。
这时三个人才停止闲聊转过来打量着她
“你是谁啊？这是班主任刚按名字给排的位置，为什么要我和你换？”
“老…老师…老师说让我坐这里，大家依次蛇形往后挪位置”祁美素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喉咙
里有浓液在游串。
“凭什么？你凭什么坐这里，凭什么大家要给你腾位置？”
第二排两个叠坐一起的女生突然站起身，其中一个女生齐肩的头发，大声质疑着。祁美素并不认
为坐哪里有多么重要，她只是觉得老师的命令自己应该执行罢。
“为什么呀？她是谁呀？”
“对呀，为什么要我们给她让位置？明明班主任刚排好”
一时间教室里议论纷纷，上课铃响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安静下来。祁美素呆立着，就像未完
成任务的士兵独自留在原地坚守，那么执着又那么突兀。
于丽丽压着声音恶狠狠的瞥了一眼祁美素
“你还站着干什么？后面有空位置，一会老师进来了”。
班主任见伫立的祁美素
“位置怎么还没换过来？”
生冷的教室里无人作答
“我告诉你们，我不管你们在家什么样，到了学校就是学生，一切都要服从学校和老师的安
排”。
手上的教科书狠狠砸在讲桌上，主权的宣示以此开始，长达十多分钟的训示生生给开学做了最
好的迎新！而祁美素只不过被充当了拉开幕布的引线。
班主任一番训示后便指了指祁美素
“先找后面的空位坐下，下课位置调过来，现在上课！”
祁美素走到教室最后排唯一的空位坐下。右手边翘着腿的白球鞋盯着她，祁美素只是和他对视了
一眼便读出了他心底的轻蔑与不屑。
祁美素这才看清，他的校服外套里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他的五官很分明脸上没有笑容但却像
笑容一样好看。只见他找右座的周鹤岩要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戳成大小均匀的小球状往两个鼻
孔里塞，这一动作虽轻微却着实在祁美素的心底打了一记，她感觉到深深的羞辱和卑微。
忽而左手边有一簇簇的凉风吹来，她扭过头，是一个男士短发的女孩子正拿着书桌上的书本
朝着她的方向扇风
“你闻着自己不臭吗？”
女生轻轻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后来祁美素才知道这个女生叫伍霜，是伶城出名的‘云石夜总会
’老板的女儿。
他们一家不是本地人，近两年才来到伶城做生意，在学校大家都称呼她“无双”，她也很喜
欢大家这么叫她。被她欺压过的同学都会叫她“无双姐”，她有着高于同年龄女孩的身材，五官
也比同龄的女孩成熟，她中性的打扮可以是美也可以是帅。
她和祁美素之间的渊源有了这一次的开始便有无尽的不欢与纠缠，同学们耳闻她家的情况后
便自动默认她就是班里女生中的老大。于丽丽伙同许雅静以及其他几个女生也常常殷勤与她走动
来往，久而久之就集结成了班里一个由伍霜带领的小团体。
让祁美素不可思议的是换位置的动荡引出的余震远比自己想象的夸张，课后大家对于自己位
置的挪动显示出了极大的不满和不耐烦，每一个人对她的出现都充满了腐朽的仇视。
祁美素顾不上班上同学的议论和不满，她默默收拾着书本放进书包里，等待着于丽丽将位置腾出
来。
“诶，你是班主任亲戚？”
伍霜靠过来问她。
“人家是中考化学全省第二名，可了不起”。
祁美素熟悉这个声音，是周鹤岩，就是他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做自我介绍。而和他一起的白球鞋正
趴在桌上酣睡着，伍霜翘着腿不屑的看着她
“原来是个第二，那到这里来充什么老大！这么了不起，全班同学都得给你腾地方，也不闻
闻自己身上的味，这么臭，是刚从茅坑里爬出来吗？哈哈哈哈”
顿时班里其余同学也被带动着嘲笑起来
“哈哈哈哈…”
祁美素看看四周，也许是刚开学的焦躁让大家的情绪都变得不那么友好，大家都在肆意的
嘲笑，却又不得不挪动着身子和随身物件换位置。
伍霜说完话就朝祁美素的桌子狠踹了一脚，祁美素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惊到。这是她第
一次感受到未成年人的愤怒和青春期女生的暴躁，就像讲台上的黑板，每一个分子都没有别的色
彩。
她听着上课铃声响起却木然盯着黑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任课老师走到教室门口，她才
缓过神匆匆跑到第一排荆棘满刺的位置。她越是默不作声就越是让燃烧的愤怒和按耐的暴躁沸
腾，从此浓烟不尽烈火不息，谁若是靠近都会被灼伤，而她的软弱无疑就是信手拈来的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