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知可悲还是可敬

    不说众家夫人此刻是怎么样的面色各异，苏梦月选择的是弹琴，平日里苏府找来的先生一起教她和苏梦妍琴棋书画，棋书画这三项两人不分伯仲，且今日也不适合表演，舞蹈她们并没有学过，世家大族的嫡女很少有去学舞蹈的，毕竟在他们看来，那只是讨好他人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苏梦月的琴弹的一直很好，教授她们琴艺的夫子曾私下说过，她在弹琴的技巧上更胜苏梦妍一筹，这全得益于她废寝忘食的练习。况且苏梦月知道，苏梦妍今天准备的节目是琵琶，苏夫人单独给苏梦妍找了个琵琶师傅，这也是让苏梦月极其不满的一件事。

    这件事苏梦月也私下跟自家娘亲抱怨过，但娘亲说的没错，大夫人请先生用的是自己的钱，没有走公中的账，人家愿意请谁就请谁，愿意教谁就教谁。苏梦月知道是这个理，便更加发奋的练琴，想要在琴艺上压苏梦妍一头。

    苏梦月坐在摆放好的琴桌前，轻启素手，她弹的是个西北小调，叫做《念风棠》，跟着曲子和着轻柔婉转的歌声，让在座的女眷听得如泣如诉，个别胆子大的女孩不由得跟着跟着曲调轻哼起来。这个曲子讲述的事雪山上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最喜海棠，男孩便在山脚下给她搭了个暖房种满了海棠，有一年雪崩，男孩在暖房里侍弄花草却被山雪埋在暖房里，女孩后来也追随他而去的凄美故事。

    尽管杜若鹄不喜欢弹琴，但是原主也是学过的，所以当苏梦月弹起这个曲子，杜若鹄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这个曲子的信息，不由得吐槽，这都是什么顶级恋爱脑，雪山脚下面建暖房种海棠，担心自己死的不够早？

    但是杜若鹄也不得不承认，苏梦月的琴艺的确高超，这首曲子算是琴曲中难度较大的，因为曲中的指法技巧对弹奏者要求特别高。虽然自己听不出来她弹的怎么样，但看现场女眷或惊喜、或意外、或嫉妒的表情，杜若鹄便知道这位苏二小姐真的不简单。

    一曲毕，在场众人无论甘心与否，都纷纷鼓起掌来。苏梦月舒了一口气，对众人福了福身，然后回到座位上。只是在行至苏梦妍身侧的时候，她见苏梦妍冲自己冷冷一笑，苏梦月心中涌上一股不安。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和苏梦妍表演的不是一个才艺，她也没法说自己什么便将那不安压了下去。

    苏梦月刚坐下，就见苏梦妍起身走到花厅中央，见婢女上前想要撤掉琴桌，苏梦妍摆手让她们退下。见苏梦妍这个举动，苏梦月顿时觉得脊背一凉，她紧紧的抿着嘴唇，手中的帕子都快让她绞烂了。

    众位夫人略带深意的打量着苏家人，眼神中闪过有热闹看的欣喜。

    “刚才梦月妹妹一曲弹得极好，把我这颗心都给勾出来了。我琴艺不佳，但最近读史书读到先皇率大军开辟疆土，读到叶城一战打破了前朝的最后一丝幻想，不由得心向往之，于是自己做了曲子，今天就献丑了，请众位夫人小姐品鉴。”苏梦妍盈盈一礼，说话声不急不徐，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杜若鹄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苏大小姐的手腕了，这么小小的年纪便有如此城府，真心的是让她佩服。

    苏梦妍那番话看似谦虚，实则前一句在说苏梦月这曲子虽然好听也只是勾人的玩意，上不了大雅之堂。后一句则说明了自己平日在家基本都是读书看史，很少有时间练这些消遣的活计，最后则是表明自己的心气儿不在这靡靡之音上，凸显出自己的眼界开阔，再说这曲子是她自己写的，但是这一点，她就赢了。

    或许一些夫人会不喜欢苏梦妍这般强势、有心气儿有心计的儿媳妇，但是权贵之家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高门主母。

    果不其然，苏梦妍的话说完，在场的夫人们都从看热闹的神色转变为赞许。

    苏梦妍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信手弹了起来。乐声初段音点低沉，厚重的慢音如同战士的悲鸣，在座众位夫人除了江夫人和马夫人都是西北土生土长的，这曲调不由得让他们回到了自己小时候，西北没有平定的日子，眼见着尸横遍野饿殍无数，突然一声尖锐的弦音如同利刃划破长空般鸣叫，乐曲突然紧凑起来，那节奏明快的乐曲恢宏大气，听起来如同阵列在前的士兵沙场扬名，随着乐曲越发紧张，一股肃杀之气袭来，战事到了最焦灼的时刻。经过肃杀哀鸣，乐曲开始缓缓流泻，哀鸣过后的胜利并不欢快，杜若鹄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曲终了。在座之人没有一个人从刚才的乐曲中回过神来，全都沉浸在那战场的惨烈悲壮里。不要说什么深宅后院之人不懂什么家国天下，都是世家精心教养的女儿，哪个没有一颗年少热血？饶是在座的夫人们，也不由得想到了先辈的不易。

    若说在场唯一没有被曲调吸引的，可能也就只有苏梦月了。早在苏梦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苏梦月就知道她完了，她输得彻彻底底。苏梦月此刻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这位表姐差距究竟在哪，不是什么所谓的才学、技巧，单单差在那分心性上。

    时到如今苏梦月依旧清楚的明白自己弹琴的技巧不知比表姐高出多少，但是她也清楚的意识到，表姐心中的丘壑恐怕自己这辈子望尘莫及。可是苏梦月又不甘心，苏梦妍的才识、傲气全都源于她有个高高在上的身世，且不说苏夫人私下怎么教导女儿，单单是苏立嫡长女的身份已经让她所能看到、经历的远高于常人。

    想到这里苏梦月惨然一笑，蚍蜉撼大树，自己真是自不量力。

    她的这番神色变化都被杜若鹄收在眼底，不知该说这苏梦月这番抗争是可悲还是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