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自请下场
陛下的亲子，站在龙椅下第一人的，太子表哥，他的神色原本应该是像如今的陛下才对。
表现出悲痛不忍，但是又无可奈何这样的表情。
可现在，居然是罕见地平静沉默。
黑色幽深的目光，越来越有帝王的深沉，已经让人无法揣测了。
太子表哥裴云疏记得，他们年纪相差不大，但太子表哥从前便很有长兄风范，对弟弟一向疼爱爱护。
也曾教过他练字，送过他玩具。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太子，越来越贤德，沉稳，已经不再是兄长了，他是君。
此刻，他直直地看向裴云疏，里面究竟有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压下心头冒出来的曾经一段回忆，裴云疏抬手交叠行礼，他朗声道:“臣，愿赴城下约。”
便该是这样，他自己要去的，为了大义而去的，怪不了任何人，裴家主也没有理由为他鸣冤报仇。
正该如此。
肉眼可见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刻，人满为患的大殿之中，只有他这一句话，盘旋在空阔的梁柱之间。
交代给了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裴云疏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没有理会皇帝，更没有理会太子的任何神色，他转身就走。
他将自己的全部交出去，满足了所有人的愿望，现在剩余的一点时间，他想留给自己。
他从一片冷冽的雪，沉默的寒意里，从自己的葬礼中穿行而过，那些送葬者，皆低头默哀，好似他们无辜到了悲伤的境地。
然而，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殿外阳光明媚，与殿内的沉默相比，仿佛两个极端。
其实，早在叛军围而绞，却不破城而入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些察觉了。
这盘棋幕后的主人，只怕不仅仅是谢筇华一个人，还有一个手段心智都很高端的盟友，在用这种大胆的方式来巧妙达成自己的目的。
利用，不，应该说是创造这个机会，排除异己，夺位造势，洗干净一团乱麻的局面。
若是等将来一个一个慢慢收拾掉，既耗费心力和时间，又会落得个残暴不仁的名声，不如现在一次性收拾掉，将整个盛京重新洗牌，剔除想除掉的，只留下自己想留的。
到头来，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
够聪明，够狠毒，也极具魄力，手段快、准、狠！
如果预料不错的话，下一步，便是太子平息叛乱，收获声望功勋，得到一个干净的朝廷，都是自己的心腹。
陛下失德，造成血流成河的叛乱，理当让位，他自当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继承大统。
驱虎吞狼，让裴明烨去收拾谢氏，成功地为“他”报仇，消耗势力。
若是裴明烨反了，他也正好师出有名，不算是戕害功臣，怎么做都是没损失的。
环环相扣不是最厉害的，厉害的是，在他做了一切，成为最大受益者的时候，还能叫人觉得，他什么也没做。
令人不由得赞叹一声，真是漂亮。
太子殿下，顾生玉。
他已经有着君主之风，纵俯全局，只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不放入私人情感，是个远比陛下更来得优秀的君主，大周在他手里，此世理当强盛。
原本与他共谋的计划中，是裴云疏归隐脱身，为此，裴云疏帮了他好几个大忙，计划了接下来的一系列。
如今，却不想给顾生玉狠狠背刺一刀。
原来，他自始至终想要的，是要裴云疏的命。
也对，比起之前的商议的计划来说，这个更快，更方便，更没有后顾之忧。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裴云疏不想再去了解，那些，毫无意义。
人心，是经不起考量的。
现在，余下不多的时间，他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得知他答应了去赴城下之约，黎星整个人都快疯掉了。
哆哆嗦嗦，身体忍不住地气得颤抖，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说不出的愤怒，说不出的伤心失望。
他极力忍耐着，灰心失意地转身，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去，将整个背都靠在靠椅上。
闭上眼，不想再去看眼前的人。
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瞬间便刺痛了眼睛，裴云疏心下发痛，朝他伸手，意做温柔的安抚，黎星却不吃这一套，听到脚步声声，睁开眼，抬手冷冷拨开他。
“你答应了！你居然答应了！你疯了吗！”
他眼中充满泪水，整个人气到口不择言。
他不仅是生气，还是失望，愤怒！伤心！绝望！太多的情绪令他怒极。
被拒绝，裴云疏也不生气，手靠近黎星的脸，他指尖抚过之处，是温热的泪水，柔软的泪珠，可黎星眼中的痛与泪，却实质如刀锋，割得两人的心都疼得不得了。
此刻，无论是说什么，都像是彼此扎刀。
裴云疏停顿了一下，还算从容:“没事，我只是赴约，不一定会死。”
他说得云淡风轻，黎星却是半点也不相信！
什么不会死！
“那不就是赴死！”
他敢！
“我不准！如果你一定要去，就先踏过我的尸首！”
黎星激动到整个人站了起来，双目含泪，心颤到了极点，情绪激动不已，语气执着又决绝。
上次，他已经差点失去这个人了，再来一次，他真的会疯！
裴云疏扶着他手臂两侧，言辞恳切:“我不会死的，相信我。”
相信黎星有些悲凄地看着他，在生死一事上，永远也无法相信这个人。
他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为了什么狗屁的！无关紧要的人！
杀了那些人就好了，黎星眼眸渐渐猩红，声音也越来越平静。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他语气阴冷。
裴云疏低头，轻声道:“记得，每一句都记得。”
骗人，黎星暗暗冷笑。
黎星痛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