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他已经死了
感受到双臂上的力道收紧，黎星忍不住心跳加速，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底，脑袋发昏。
霍陵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似是要把他深刻的刻印入灵魂。
他眷恋的对黎星轻声说了一句话，风呼啸而过，卷走那句太轻柔的话。
黎星的身体被他大力的向后一推。
同时带来的的反推力也将霍陵往悬崖推了过去，他脸上，尤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风将他的头发，以及肩头的沾血的衣衫吹得飘起，微微晃荡。
那是黎星最后一次看见他的眼睛。
带着眷恋与不舍。
还有放松。
他像断了线的风筝，很快便笔直的掉了下去。
黎星下意识的伸手去捞，但……什么也没有。
身体不受控制的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耳边好像能听到有一丝轻微的声音，仿佛是一件东西轻轻落了地。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都是僵直着的，眼睛眨也不眨，前面的悬崖边，几步之遥，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只有山风微冷，几缕呼啸的风，在那里盘旋。
黎星手脚都有些发软，大脑尚且还反应不过来，他呆呆的在裴云疏怀里躺了好一会儿。
直到古越满头是汗的追上来。
他看到黎星平安无恙，心头大石才落地，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转眼，看到裴云疏胸前的伤势颇重，立刻惊呼一声:“少家主！”
裴云疏拉拢披风，遮住伤口，对他摇摇头:“我没事。”
古越眼角微微抽搐，胸口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这叫没事？
霍陵这个臭小子，少家主从未得罪过他，居然还下如此之重的死手，这孙子真不是个东西！
他死了，该！
不然古越自己都想亲自去捅他一剑，给捅个对穿，亲自讨回来！
黎星回头，看到裴云疏苍白虚弱的面容，他有些急切的伸手去扒他的衣衫:“你伤得严重吗？让我看看！”
裴云疏拉住他的手:“不严重，若是致命伤，我此刻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别担心。”
裴云疏的手腕力道不算大，却很强硬的拦住黎星，不让他看。
黎星看着他表面这样云淡风轻，举重若轻的样子，对他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裴云疏硬是要拦着，黎星也确实是没法去看，只能放手。
他现在心下混乱不已，霍陵的一系列事情，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整个人心神大乱，现在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沾血的匕首，忍不住踢了一脚，有些迁怒:“不吉利的东西！”
那上面，曾沾染上了谢筇竹的血，后来是霍陵的，以及……裴云疏的。
裴云疏弯腰将匕首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血渍，递给黎星:“虽说身怀利器，杀心必起，但也是要看使用它的人，你一向并无杀心，只求自保，也不会武功，能随身携带一个防身的武器也好。”
他淡淡道:“器物本身并无过错，只在于使用它的人心，你没有错，不必内疚。”
黎星听完后，接过匕首看了看，这确实是一柄很好的匕首，锋利小巧，方便携带也很隐蔽，拿在手里手中恍若无物，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趁手的兵刃。
可……
他信手一甩，将匕首狠狠抛开，远远丢到树林下。
“我不要它。”
黎星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道:它是无错，可它沾染上了你的血，我不要了。
我怎么能留有，伤害过你的东西呢。
面对黎星的任性，裴云疏轻叹一声，也没有再去拾回来。
古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也不敢明说，少家主近来忍痛的本事真是让人佩服，要不是亲眼看到伤口有多严重，他都不会怀疑。
因为少家主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过镇定平常了。
古越想，少家主是不是彻底失去痛觉了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痛了吗？
像个没事人一样。
黎星被裴云疏扶起来，他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两步，依偎着裴云疏，倾身向悬崖底下看了看。
他声音有些空泛:“…他死了吗？”
裴云疏道:“是的。”
“我不信。”黎星摇头，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
“下面一定是河水或者潭水，说书的故事里，跳下悬崖一般都是死不了的。”
他转头看向裴云疏，神色迷惘:“我应该去看看他吗？”
裴云疏看着他，神色静静，牵起他的手，语气无比自然:“我陪你。”
他就这样，安静又温和的陪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古越上前两步，欲言又止，他很想对少家主说，就算冬日里的斗篷很厚，遮住了暂时看不出来，血也止住了些许，但您这样继续下去，很可能是会没命的。
“少……”
裴云疏回眸，一个眼神将他震在原地，古越顿时不敢多言一句，默默低下头去。
……
崖底，是一具破碎的骨肉，和四处飞溅的血液。
一半张脸都已经血肉模糊不成形状了，但还有一小半张脸，是熟悉的。
是霍陵的脸。
黎星竟然意外的不怕，他捧起那张脸，已经破碎折断的颈椎骨断裂，他连头带着一丝连着的皮肉捧起来。
他的双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血，霍陵的血。
崖底的风太冷了，那些血也很快就凉了。
那张脸即便已经是血肉模糊，看起来恐惧极了，却没有狰狞，还算完好小半面容上，是罕见的安宁神态。
他应该走得很快，并没有受多大的痛苦。
一条生命，竟然消散得这样快。
只是一瞬间，就没了。
脑海中刹那闪过初见的场景，木兰树前的相遇，云山书院的点点滴滴，千佛镇发生的一切，河水暴涨的时候，为了将生还的机会留给他，少年决绝的跳下，一如今日。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跳下去时，都是那样的决绝，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哪怕是真的想过要拉他一同赴死，但他犹豫了那样久，也许……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要拉他一起死。
但他没有，一直没有。
裴云疏的到来，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也是他放过自己，放过黎星的理由。
真傻……和从前一样傻。
只是……那个傻傻的少年，他已经不在了
黎星颤抖着手将他的头放下，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