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唯恐不乱的
等晓夏一觉睡醒,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能清楚的听到大操场上传来的嘹亮军歌。
叶盛钧早掐着饭点去食堂打了饭,顺便借灶台,做了媳妇儿想吃的麻婆豆腐,回来又去水房端来一盆水备用,忙得是不亦乐乎。
晓夏洗了手洗了脸,不知不觉,门外的走廊上就热闹起来了。
她在窗前坐下,一抬头,对面就是晃悠的人头。还是铁打的窗户,流动的人头。
晓夏: “”
叶盛钧拉开门,赶苍蝇似的挥手, “你们够了啊,端着饭缸子瞎晃悠什么呢,西北风都刮不到我这旮旯角来。”
立刻有人敲着饭缸子接茬, “对对对,夏天不刮西北风,但叶连长这,刮春风呀!甜蜜蜜,香飘十里的春风呀!”
叶盛钧不由笑骂, “刘大眼,你别以为躲在人群里我就不知道你,你给我等着。”
“哎呀,叶连长,可不兴这样吓人呀,嫂子在呢,快来管管。”刘大眼躲着没出来,但他还有三俩臭皮匠帮腔,皮得很。
人一下子聚集得更多,走廊都装不下了。
一群新新旧旧的绿军装,挽袖搭肩勾背,里三层外三层,挤挤挨挨,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瞅着叶盛钧笑,还有人绕过他瞅晓夏,一双双眼睛亮得,比戈壁滩上夜里的星星还闪。
晓夏拿着筷子,大大方方坐那,眼神清如水,一一回看过去,反瞅得外面一群大男人不好意思起来,不敢正眼看她。
被打趣的叶盛钧其实不大好意思,但他沉得住气,面上稳得住。
他拉抽屉,抓出早就准备好的糖, “行了行了,喜糖在这,没敢忘了你们,拿去分分,都沾沾喜气。”
喜糖一散,凑热闹的人很快散去。
有那大方爽朗的,离开前还热情得冲着晓夏挥手, “嫂子别介意我们闹腾,我们就是来欢迎欢迎你!”
“对对对,我们都特别高兴,为叶连长感到高兴,感谢你帮我们解决了叶连长这个老大难!”晓夏立马认出来,是那个刘大眼的声音。
刘大眼人如其名,哦不,如其外号,有一双牛一样大的眼睛。
这位也是最后离开的几个,是叶盛钧同僚,住隔壁的邻居,也是一个连长。
叶盛钧图省事,趁机把早准备好的咸菜给关系好的战友们带走。
这一波操作下来,走廊总算是清空了。
叶盛钧关上门,心里一松,舒了口长气,扭头对上晓夏看他的眼,亮晶晶的,看他笑话没看完,意犹未尽的样子。
楼道里突然传来嘹亮的歌声, “谁的眼睛明又亮呀?谁的脸蛋红又圆呀?”
下一秒,有好多人敲着饭缸子轰然应声,几乎全是嘶吼, “是我们叶连长呀!”
晓夏扑哧一声,笑喷了。
叶盛钧脸爆红,他忍无可忍,拉开门,朝外大吼一声, “你们有完没完!吃都堵不住你们嘴!”
“没完没完,你出来打我们呀!”楼道伸出一堆脑袋,贱贱得吼回来。
不等叶盛钧回应,就有人抢答, “不,叶连长新官上任,这会才没这空!”
这新官不是别的官,是新郎官。
晓夏: “”这饭是没法吃了。
她从叶盛钧身后走出来,一手捧着饭盒子,一手举起筷子,邀战, “不不不,新官上任的叶连长现在有空,很有空,来来来,打一场打一场,我不信叶连长会输。”
她虽然不是纯正的乐子人,但看多了亲妈搭建的舞台剧,她也会那么亿点点。
叶盛钧: “”不不不,他没空,他没空,他也没那么狂,敢这么夸口。
叶盛钧怀疑媳妇儿就是想看他挨打,但他没证据,他还得主动成全对方。
这都帮他划下道来了,作为男人,他怎能怯战。
叶盛钧把头一点,上衣一脱,下场了。
于是,来军营的第一顿晚饭,突然就成了操场会餐。
远道而来的新娘子,坐上了特等观众席,新官上任的新郎官,成了首席表演嘉宾。
晓夏吃着男人做的没花椒的简化版麻婆豆腐,叶盛钧的战友们就着他送的咸菜啃馒头,一起围观叶盛钧挨打,哦不,是和其他人对打。
宿舍楼前的小操场前所未有的热闹,训练的单双杠和爬网上都挂满了人。
叶盛钧的战斗力还是很可以的,但他前不久才受过一回重伤,又是新郎官,下场的战友们都很有眼力见儿,很愿意给他做面儿,双方下手很有分寸。
晓夏虽然不大懂行,但看多了花样子,很快就发现,这些人就是兵兵乓乓打得热闹,表演性质居多。
但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因为……民风淳朴,男色怡人呀。
上场的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精兵,年轻,个个身材极好,皮带一勒,肩宽腰细,不要太煞。
拳脚功夫也极好,拳来脚往,虎虎生风,几乎拳拳到肉,听着就很刺激。一举一动都充满让人血脉偾张的力量感。
晓夏油然感叹,瞅瞅,瞅瞅,做人只要有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生活处处有美景。
当然,最优秀的还是她只穿着背心的男人,忽如虎扑,忽如豹起,肌肉偾起,拉出一道道漂亮的流线型,行云流水般变幻自如,比爆闪的火花还耀眼。
可惜只打了两场,他就找借口下了。
像这种时候,叶盛钧是不知道要面子的,他捂着胸口,表示自己感觉旧伤要复发,请求组织放过。
战友们心知肚明,哈哈一笑,就此放人,然后换人。
晚饭后,本来也是战士们自由训练时间。
教官楼前的小操场和单双杠爬网什么的,就是用来加训的,给好苗子开小灶。
叶盛钧退场陪媳妇儿,官兵们的小聚会继续如火如荼。
但这里毕竟是军官宿舍楼,出入的都是男人,洗澡间和厕所都是公用,住起来并不自在,也并不方便长住。
晓夏住一个晚上就绷不住了,对叶盛钧表示,她要去住招待所。
叶盛钧放下装蜂窝煤的篓子,回她: “我路上遇到我们团李政委爱人了,徐部长,我们团生产部部长,她邀请我们明天去家里吃晚饭,她说,要是你愿意,可以暂住她家里。”
“你和他们家很熟?”晓夏凑过去看篓子,里面装的是煤炭, “哪来的?”
叶盛钧嗯了一声, “就是徐部长送的,她和李政委是老革命,一起走过二万五千里的,没有儿女,夫妻感情很好,我入伍时年纪小,照顾我照顾习惯了。”
他想了想,又笑着补充说,“其实我那时年纪不算小,十七岁,但瘦成麻杆,显小,可怜。”
“看不出来啊,”晓夏诧异,拍着男人结实的胳膊问,“你是怎么掏空部队,把自己养得这么膘肥体壮的?”
叶盛钧无语,“媳妇儿,你夸人就夸人,就不能换个好听的词?”
晓夏哦了一声,从背后抱住他,“那已经长得一骑绝尘的十七岁小可怜还需不需要爱的抱抱?”
叶盛钧无奈地摇头,“合着你就吃定我给你做牛马是吧?”
“既然都被你发现了,”晓夏嘿嘿直乐,蹿上男人后背,勒着他脖子威逼,“快说,从还是不从?”
叶盛钧勾着腰,张着手臂,脸上都是笑,“媳妇儿,你别闹,我手上都是煤灰,你这掉下来,我都不敢接。”
晓夏哼哼,“没关系,谁弄脏谁洗,反正我不洗。”
叶盛钧边捣腾铁皮炉子,边好脾气应道:“行行行,我洗我洗,你抱紧点,别摔了自己。”
反正这会儿宿舍楼没人,随媳妇儿闹腾吧。
只是照媳妇儿这越来越活泼的性子,叶盛钧觉着,申请新住房迫在眉睫。
徐部长的晚饭邀约,其实是晓夏的欢迎宴,庆祝两人成婚的,来的客人都是叶盛钧交情好的战友和同僚。
晓夏昨天大多都见过,没见过的几位,都是有家室的。
叶盛钧所在一团一营,四个连长都来了。
三个结了婚,叶盛钧年纪最小,却不是最后一个结婚的。结婚的两位连长,三连于连长丧偶,四连赵连长带着妻子一起过来了。
还来了两个其他营的连长,刘大眼就是其中一位,来自二营,单身,未婚,另一位也来自二营,姓何,也带了妻子过来。
再加上叶盛钧手下的高副连长和连指导员,这两位也都成婚多年。
高副连长的妻子没过来,在老家带孩子,张指导员的妻子今年才过来随军,有个女儿在老家。
姓李名正伟的李政委,临时有事出了外差,姓徐名向岳的徐部长,友情提供聚会场地。
客人们过来,都是自带口粮的。
你一把菜,我一刀肉,你一瓶酒,我一包花生米,还有人直接带食堂小炒过来,就这么七凑八凑,凑出一桌丰盛的宴席。
虽然是庆祝两人结婚,但在厨房里忙活的却是叶盛钧。
晓夏本想过去凑凑热闹,被特地等在家里的徐部长按住了,“小夏你歇着,哪有让远道而来的新娘子干活的道理?”
这可真是个美妙的误会。
于是,按徐部长贴心安排,晓夏就主要负责陪另外三位女客一起聊天。
晓夏是不爱下厨房,乐得享受,自认“半个主人家”的徐部长,是真的厨房杀手,连煮面都会坏事的那种。
这俩口子工作都忙,平日里都是吃食堂的,家里的厨房几乎如同虚设。
叶盛钧带着媳妇儿和土特产上门,才发现这也缺那也缺,于是,酱醋油盐调味料什么的,也是临时众筹来的。
此刻,厨房聚集了全部男客,都在围观叶盛钧做菜,指指点点的,搞得叶盛钧烦不胜烦, “你们不要只看,来来来,想学我就教,保证不藏私。”
刘大眼咔吧咔吧嚼着炸米条反问, “学了就能偷偷找到好对象不?”
叶盛钧呵呵他一脸, “你不学肯定找不到我这么好的。”
刘大眼不服气, “谁说的,你这个西北一枝花有主了,我就是新的西北一枝花,有的是好姑娘抢我。”
何连长道: “刘大眼你还要不要脸了,瞅瞅,瞅瞅,咱西北的天都要遮不住你这张大饼脸了!”
刘大眼摸了摸脸,随即把脸一板, “什么大饼脸?真没见识!我这叫正宗的国字脸,好男人脸,靠得住脸!”
众人爆笑,“刘大眼,你可真行,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脸!”
院子里的女客们也乐得哈哈大笑。
一个嫂子大笑道,“刘大眼,小叶连长就算了,就你都敢称西北一枝花,那咱团部早就一片花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