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子大了呀
火车虽然开动了,外面一时半会却安静不下来,嘈杂声一直没断,关上门也拦不住。
晓夏好像就打了个盹儿,门忽然砰砰砰砰巨响,有人在疯狂砸门。
她被吓了一大跳,怒气冲冲去开门。
还没开骂呢,一个啤酒肚就挤进来了,瞄了晓夏一眼,一脸兴高采烈道, “我看这儿挺好,我就换这儿!”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中年啤酒肚男胳膊肘一拐,冲着她胸口就过来了。
晓夏闪避及时,却不小心蹭到一身恶心吧唧的肥肉,恶心到不行。
她当即大怒, “什么玩意儿!一大把年纪,是从小没爹教养还是天生眼瞎残疾,看不到这有主儿啊?!你强盗还是土匪啊?看你这脑满肥肠样儿!什么这儿挺好?你白长这么大还不会数数啊?就你这种满脑肥肠,劳改场才是你该待的地儿!你这种东西没饿死,该感谢国家有情有义太有人道精神,让你下半辈子都牢有所依!”
叶盛钧端着饭盒过来,就听到媳妇儿中气十足的大骂声。
贼有那“姓章的,你敢娶我我就敢让你断子绝孙!”那味道,让他瞬间梦回两人初遇。
没人能像他媳妇儿这样,把“不长眼”、“没教养”、“心里没13数”、“下半辈子吃牢饭吧”骂得如此清新脱俗。
叶盛钧没见晓夏这么生气过,心道不好,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自家媳妇儿了。
晓夏站在过道上,指着中年啤酒肚男,破口大骂,列车员满头大汗追过来,表情无奈又为难,过道上站满看热闹的人。
叶盛钧心急得不行,怕媳妇儿吃亏,一手一个饭盒,哪吒劈海般排人, “让让,让让,那是我媳妇儿,让我去救个场。”
听到这话的人主动让开,一个个激动得不行,还热情得提醒前面的人让路, “快快快,正主儿在这呢,都让让,都让让。”
可算出现硬茬子了。这狗东西为了换个卧铺,几乎骚扰遍了整个卧车车厢。
如果是卧铺换卧铺就算了,他连张坐票都不拿,拿最便宜的站票就想换卧铺。
求人还一副给你脸,你该感恩戴德的样子,态度不要太嚣张,行事不要太张狂,不是一般的惹人厌。
这不,报应来了。
车厢另一头,叶盛钧在人群里挤出一身热汗。
有个小青年站在靠窗的栏杆上,手撑着车顶看热闹,听到周围人传话,笑嘻嘻隔空安慰他, “哥们,别急别急,我看你媳妇儿压根不需要你去救,你应该去救救那个被骂傻的傻瓜。”
中年啤酒肚男都被骂懵了,真的,他就没被人骂这么狠过。主要是好多年没被人骂,至少没人敢当面骂。
他一气之下,就……气了一下。
小姑娘白嫩嫩一张好欺负的脸,比他一个混惯官场的老油子还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么虎气,一般人家养不出来,不会踢到铁板了吧?
中年男瞬间想了许多,一时不敢搬出家门放狠话,试图和稀泥,“哎哎哎,你一个小姑娘,独占这么大地儿,那不是浪费么?还有没有点觉悟了?”
晓夏打信息爆炸的2048来,怕这种不入流的话术绑架?那必须不能啊。
她继续狂暴输出, “哎哎哎什么呀,你什么人呀,识相点,赶紧滚出来!一个大男人,年纪一大把,怎么就知道以大欺小?这就是你的觉悟啊?您这是故意拿青龙偃月刀剌屁股吧?没您这么让人大开眼见的!真是太大方了,我可不敢和您比!”
出了家门的晓夏,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骂得酣畅淋漓,围观的群众们听得心驰神醉,就跟冷感冒吃了又热又辣的辣椒汤一样,全身堵塞的气孔都通了。
有人捧着茶缸子,慨然感叹, “好骂呀!”
车厢里点头的脑袋,跟田间的麦穗一样,成片成片的倒。
这位,神嘴呀!
简直是拿着菜刀砍电线,这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骂出了所有人想骂但不知道怎么骂的话。
然而,无论晓夏骂得有多凶,对方不出来,她也没法动手把人拉出来。
这男的太恶心了,她半点不想靠近。
这时候,叶盛钧上场了。
他及时挤到媳妇儿身边,把饭盒往她手上一放,二话不说冲进去,一把揽住啤酒肚肩膀, “来来来,这位不知名姓的男同志,我们边上说说话。”
啤酒肚下意识挣扎,没想到箍在脖子上的胳膊,跟铁打的似的,他甚至感觉到呼吸困难。
叶盛钧不动声色把人制住,一把将人薅出来,出了门,把下巴冲着列车员一扬, “列车员同志,麻烦您前面带路,我带他去你们列车长那里说个话。”
客气又不失强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样子。
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气势迫人,强硬又果断,精英军人作派十足。过道上的人还没意识到什么呢,就自觉让开了。
晓夏眨了眨眼,看着男人几乎是眨眼间就完成了清场和控场。
没想到男人忽地回头,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顿时变了,神色一顿,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 “你进去,把门锁上,先吃饭,我很快回来。”
晓夏极力忍笑,面上云淡风轻,淡定点了点头,心说,男人,你戏差点垮了你知道吗?
叶盛钧带着中年啤酒肚男从容离场。
一路上,无论对方如何说话,他都冷着脸闭嘴不言,态度极其强硬。
到了列车长的办公室,列车长正好也在,叶盛钧才松开人,对列车员说, “你们两个都在外面等着,别走开,待会列车长会找你们。”
叶盛钧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上锁,亮出军官证,一气呵成。
他一脸严肃, “列车长同志,想必李站长知会过您我的事。是这样的,我怀疑外面那位心怀不轨,有意打探不能外泄的机密。建议您这边看好人,最好下个站把人送到警务室,然后通知当地军区,仔细核查身份。”
他可不是空穴来风,胡乱诬赖人。
真的,一般人干不出啤酒肚男这种事。
能坐上卧铺的都不一般,尤其是软卧,要不是有一定级别,要不就有这样或那样的特殊情况。
他是侦察兵出身,对这种不寻常敏感得很,闻着味儿就感觉不对。
这家伙就算不是奸细,也跑不了一个祸国害民的官僚蠹虫。
列车长看了眼军区公章,当即拍胸脯,表示保证完成任务,不负所托。
叶盛钧出门前,列车长还特别有使命感的,肃然朝他敬了个礼,这才转身把中年啤酒肚请进去。
啤酒肚男看着叶盛钧看也不看他,从容离去,心里咯嘣一声,顿觉不妙。
晓夏可不知啤酒肚男求仁得仁,甚至超出梦想,得到了单人包厢。然后,一到下一站,就被列车长亲自送给车站警卫,旋即被军区接手。
她完全不担心叶盛钧会搞不定那狗东西,不管啥时候,军方的拳头都是很硬的。
事实证明,晓夏没料错这点。
这世界虽然一度陷入长时间的黑暗,但希望的曙光已经依稀可见。
叶盛钧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牛鬼蛇神很快就会迎来终结之日,真正的人民公仆很快会获得公正以待。
他敲响了软卧的门,脸上重新恢复了笑意,声音说不出的柔和, “夏夏,是我,开门。”
晓夏开门,先朝外张望了一眼。
叶盛钧伸出手掌,抵住媳妇儿额头,把人推进去,自己也顺势跟进去,把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尽数关在门外。
一进门,他就发现,他买的饭盒放在桌上,原封未动。
叶盛钧有些意外,心想她媳妇儿担心他都担心得吃不下饭了吗?不会真吓到了吧?
他上前一步,想搂住媳妇儿安慰安慰。
不料晓夏连连后退,一副“莫挨老娘”的样子,眼神都透着嫌弃, “别,你不要过来,我才换了衣服!你没换衣服前,也不要靠近我,你身上还有那人渣的味儿!”
叶盛钧: “”好吧,他又想多了。竟然以为他媳妇儿担心他,害怕给他惹祸什么的。
晓夏退坐在床铺上,无语极了, “我怕他什么?他是能冲进你们部队驻地抓我,还是冲进红星大队抓我呀?我都不担心你妈罩不住我,你当儿子的就不能支棱点?”
她就是闹事,心里也是很有谱的。这方面,她经验充足得很,更何况,自己这纯属自卫反击。
叶盛钧无话可说,脱了衬衣,挂在椅背上,就穿着件背心吃饭。
饭都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很不错。
四个菜,青椒炒肉,黄瓜炒蛋,炒茄子,炒藕片,都是晓夏爱吃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怀念老王头, “火车上的厨师肯定不是本地人,这藕片炒得没老王师傅好吃,青椒炒肉也差点滋味,肉炒老了。”
时令菜么,就这几样,菜式变来变去,也变不出什么来。如此一来,就很考验厨师真功夫了。
叶盛钧是不挑食的,年少时差点饿死,又在大西北当了这么多年兵,他什么都吃,只要能入口。
他是吃不出什么大区别的,但他知道区别在哪里, “火车上都是大锅饭,咱们在招待所点的是小炒。”
他那点级别,远够不上在火车上点小炒。
晓夏放下饭盒和筷子,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勉励男人, “叶盛钧同志,你要努力呀,为了能让媳妇儿在火车上也吃上小炒。”
叶盛钧扒着饭盒底儿,实话实说, “媳妇儿呀,我觉得你换个男人比较快。”
他媳妇儿心太大了,那不到开国上将级别,也至少得到军区司令吧?
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晓夏惊讶: “你这是鼓励我奋发向上另攀高枝?”
她倒没想到那么难。
毕竟,她记忆里,是经常在火车上点小炒的。全国各地的菜色,就没她没吃过的。
叶盛钧也放下筷子,收拾起桌子,一本正经道, “不,我是让你等下辈子”
这辈子成了他的人,就不要想着找下家了,除非他死。
叶盛钧看了眼眼神亮晶晶的俏媳妇儿,不,他死了也不行, “等我下辈子。”
晓夏: “”啧啧,这男人,竟然是有点古早霸道总裁性子在身上的。
她哦了一声, “洗了碗,把衣服也洗洗。”
巧了,她专治霸总,尤其是古早霸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