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dance with me
一些细节无法忽略,星野不算太过敏感的人,与流川交往的那些日子里练就了一身观察入微的好本领。
“花开了。”
开车去costco购买生活必需品,临走前他提一嘴。
“谢谢流川选手!”
星野知道那是想给她买花的表达,牵着手去挑选。
“给我。”
不用刻意记星野的生理期,在每月发薪日后一周,收到工资起流川就会抢走星野喝到一半的冰美式。
“如果我喝的是奶昔呢?”
流川的高自律生活会允许他自己放肆吃甜品吗?
“不买。”
那就从源头掐断。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要换个男朋友!”
星野装模作样躲在沙发一角大声说。
“你敢。”
本来想说的大概是“敢你就死了”,但星野不准他说“死”这个字,譬如“该死”、“找死”。
“看我。”
有时星野也会在一盏台灯下看书,看太久眼睛酸揉着太阳穴放松,流川便会一把夺过她的书。
“这位先生,你以为自己长得帅人人都要看你吗?”
星野装作不认识他,装作两人只是不小心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陌生人,把这张床当作一张梧桐树下的座椅来说更合适。
“嗯,是。”
他面无表情肯定了她。
“真难你没办法。”
星野扑了过去,他就是帅到无可救药。
“你太轻了。”
流川被她完全压在身下,又仿佛身上没有什么重量,讲话的语气依旧平静。
“但你很重啊,我们加一起刚刚好,不知道美国以家庭为单位,平均体重超过两百磅会被罚款吗?”
她面不改色胡编乱造。
“白痴。”
知道这么说会挨揍,他还是这么说了。
“白痴说谁?”
“说白痴。”
“说白痴的人才是白痴。”
“……”
星野的拳头就那么点大,像是淋了一场雨,不痛不痒。
“就算开车也有段路风很大,不是地库还是要多穿点。”
深秋时节,薄针织在脖颈间围一圈羊毛围巾的装扮不御寒,下半身的过膝裙里光着腿,也不多穿一层丝袜保暖。
再次投入繁忙的新季度加班模式,忙的人都没空整理换季衣物。
“嗯,谢谢提醒。”
所以星野当然发现了仙道对自己超过室友关系的那份关怀,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包括来家里蹭饭过两次的kathy、stephane与佳美,以及后来者洋子。
午餐加热了他亲制的便当,jane与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简直是星级酒店出品的料理,色香味俱全。
“我说星野,这还不足以打动你?”
组长点燃一支烟,摸鱼的午间八卦着星野的新室友,那位传说中的仙道医生。
“那你会爱上食堂大叔吗?”
做饭好吃这种优点与喜不喜欢毫不相干吧,料理届的留级生也曾被流川深爱过,她可是连火锅都烫不好的那类。
“能相提并论吗,我们说的是英俊的年轻男人好不好!”
jane去过星野新家,仙道听从星野安排出去混一天,巧的是一个早到了另一个出门晚了几分钟,就在电梯口面对面,仙道的笑容谁能抵挡?
当天下午原本是讨论加班内容的,直接变成了聊仙道的局,令人无奈。
“你不觉得这种男人很难搞定吗,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也很优秀,但说真的和他比还是差一大截,而且我才不信一个人在恋爱道路上能撞两次大运……”
流川还是一道过不去的坎,jane疼惜的搂住星野,工作认真负责、年轻有为的她,无论在哪方面总是缺了点自信。
“没事,感情的事无法强求,我也是觉得近水楼台嘛,更何况你那位室友对你一定有意思,这不是你否认就能视而不见的。”
大家都这么说,仙道对星野的好感既不会越界,又能区分于其他人,因此星野没受到任何压力影响,她忙碌于生活中的琐碎,她将他视作重要的朋友。
连续两周的大降温与疯狂加班,星野倒下了,从她的床上最终倒在仙道的胸口,从一张照片走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该发生的,正在酝酿中。
在工位上就感到头晕不适,开会中途被jane赶回家,星野趁着最后一丝余力还在驱车直奔目的地。
发烧不该洗澡,星野连头也洗了直接吞药倒在床上,冰箱的留言板上写了不吃晚餐的字样,她期盼着一觉醒来恢复元气,然而事与愿违。
“星野?”
仙道下班后看见了留言,顺手多做了一份丢冰箱,很明显星野的车在楼下、包在玄关处挂着,意味着人到家了。
他习惯了这种加班节奏,先回家睡觉晚上再去公司所以没多想,一直在客厅呆到晚上十一点,卧室里的人还没出来。
“星野?”
终于按耐不住去敲了门,叫唤几声后完全没有动静。
是不可以自说自话推门而入的,有边界感的人都知道,仙道也这么认为于是转身去厨房留下了一句记得吃饭后就回房了,这一夜本该相安无事。
星野独自在冷冰冰的床上与病毒做对抗,吃下的药片并无作用,越发寒冷的身体令她不得不支棱起来从橱柜中取出更厚的棉被往身上盖,床头柜的水喝完了所以在半夜三点推开门。
没有看见客厅的花被换新,冰箱上的留言,以及仙道买的新酒杯正放在水池边上沥干。
“哐当——!”
被洗杯子的手碰到,直接摔了粉粉碎。
头快晕死了,哪顾得上蹲下来收拾,下一秒就踩了上去,幸好穿了厚厚的棉拖鞋。
“星野?”
开门即传来仙道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对他道歉:
“sorry,我好像碰倒杯子了。”
星野故作镇定回了句,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屋里走,还是不想麻烦人。
“你9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被脚步敏捷的仙道堵在身前,她来不及停下于是撞了上去,水洒了一地。
“……”
洒在自己的脚踝,那也一定洒到了仙道身上。
“你发烧了?”
还是被抓包了,在他接过手中那杯水的时候,手指碰到了手指,这点接触面积就足够传递临近四十度的高温了。
“嗯,但我吃过药了。”
星野从他面前企图绕开,无济于事,又被仙道转身挡住去路。
“吃过药至少睡了九个小时还没起色,我带你去医院。”
不容置疑的语气,把她带去了卧室,摸索了一下打开了床头柜的台灯,昏暗的视线下星野的脸也红霞满面。
是高烧的红,快要晕倒的红。
“我不想去。”
星野任性的喝口水就往被窝里钻,她没有去医院的力气,也不想深更半夜把仙道拖下水,这一来一回如果吊针或许要折腾到天亮。
“抱歉,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这该死的,要为室友的健康而负责的合租条款,星野觉得自己完全被牵制了,连发烧睡觉的资格都没有。
仙道迅速回房换了衣服,星野在床上挣扎着钻出被子,没有什么力气换衫,就在居家服外面披上外套好了,整个过程借了他的力,五分钟后被扶上车。
凌晨三点的旧金山如末日般苍凉,沿海城市的妖风猛烈吹向车窗,副驾被放倒四十五度让她躺着睡,急诊没几个人,这是离家最近的一所医院了,医生带着病人去看病流程熟练的很。
“保险号记得吗?”
仙道填写着表格,基础信息包括生日都能记得。
“嗯。”
星野抓着笔歪歪扭扭写上了一串数字,签字后都交给他了。
烧到产生幻觉,仿佛走了一趟医院这件事未曾发生,星野睁开眼睛已经在卧室的床上了,整个人像是在海水中浸泡了好几天的咸鱼。
汗津津的发臭,头发也都打结缠绕在一起,这就是不断出汗又被擦干再出汗,反反复复的结果。
一道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棉被上,交替的时节里温暖了大地,照红了落叶。
“好点了没?”
低沉的嗓音传来,仙道已经走到面前了。
星野想说什么,脑子又有点乱,卧室门怎么开了?现在几点了?半夜真的去了医院?
“嗯。”
看了眼床头的水杯,身上压的三条棉被,从枕缝里掏出手机,居然下午了。
“是流感,不过你脸不红了,应该可以先吃点东西。”
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仙道说。
“你不去上班?我……”
今天是工作日啊!
“都请假了,你组长往家里打了电话,医生开了一星期的病假单她中午来取走了。”
这不是重点吧?
仙道接着说:
“我也请假了,穿个外套出来一起喝点汤吧。”
星野感到身体恢复了些,至少是可以站起来走动几步靠自己进行洗漱了,她点了点头道:
“我想去洗一下,从医院回来后……”
“嗯,直接睡了,发烧本来就不能洗澡,如果你坚持的话就去吧,我帮你换一下床单好了。”
她的洁癖深入人心,麻烦人也在所难免,等好了多承担点家务就是了。
长发及腰的星野在浴室洗洗弄弄又把头发吹半干,半小时后焕然一新出现在客厅沙发上,仙道已经将食物都端了过来,两个人难得的吃了一顿简易日式午餐。
“我好了,明天可以去上班了。”
星野天真的说,捧着吃干净的餐具站起来。
“不行哦,一星期就是一星期,你只是现在好了。”
仙道接过她的托盘,浅笑的眉心勾起了一些画面,他的气味很有辨识度,向来喜欢淡淡的柑橘类洗发水,或是海盐青柠。
“那等不舒服了再回来,最近工作很忙,大家都在加班。”
为什么睁开眼会觉得自己在海里泡了好久?
“星野,流感具有传染性,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你现在感觉好点只是暂时的,一般需要七天左右才能痊愈,做好准备接下去还会复发。”
若无其事拧开水龙头,仙道戴了上清洁手套取出海绵,挤压洗洁精后变出了梦幻般的丰盈泡沫。
“传染性……?”
不爱运动的星野身体素质虽然一般,但患感冒发烧的概率低于流川枫,日本并不是流感高发国,留美这几年中她也都没怎么接触过流感,法律将个人隐私保护的很好,同事请假的理由无需公诸于世。
是第一次感染了流感,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它感染性极强的特性。
“嗯,所以为了别人的安全,你必须在家休养好。”
认识仙道从夏到秋,这还是第一次从他身上看见了医生这一身份的气质,教育起病人来有模有样。
平日里喜爱在厨房捣鼓的他像chef,在露台伸着懒腰喝果汁看天的他像男大学生,在沙发上窝着调电视机的时候又像是个不上班的懒汉,打扫卫生时像个专业的家政工作者。西装笔挺出门,单手打方向盘的时候,变回了那个初见的黄金单身汉,魅力四射。
“可是……你……你不会被我传染吗?”
而现在,口罩也不戴还面对面一起吃东西的他,像个十足的笨蛋!
“呵,我没关系,一个星期的假还蛮诱人的。”
语气轻松,仙道能将任何事都举重若轻的表达,并不是刻意要减轻星野的负罪感,而是事已至此,作为医生的他与流感病患同居要么第一时间做好隔离,一旦有了密切接触后即使没测出病毒他也是不被允许去上班的。
“仙道……”
星野想问的是,那么笃定的不与自己分清界限,是否因为已经感染了呢?
这次不是因为喝到断片而失去记忆,而是高烧中全身心对抗病毒而忘记了从医院回到家后是如何在仙道的照料下入睡的。
“嗯?你先去休息吧,躺在这里看会儿电视也行,等下我洗点水果。”
头也不抬专注于洗碗的人,头发不抓起来都快遮住视线,星野看不见他的眼神,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
他是不是睡在自己身边过,挥散不去的气味,至少能够肯定他在她的卧室内待了很久。
辗转难眠的破晓时分,仙道连自己的棉被也取来了,普通退烧药对流感毫无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星野越睡越冷,在急诊室内被测出阳性后开了点药回到家,难受的一直在掉眼泪,一张张纸巾擦干她的眼角握住了手坐在床边看她另一副柔弱的模样。
一定是不常生病的人,所以一旦倒下就粘人的连自己都未意识到。
平日里仙道有意无意的关怀她都持着感激不尽却也不必非做不可的态度接受,主动开口对他提要求?
基本很少,如果叫他多和朋友出去聚聚也能算要求的话。
仙道一直在星野身旁捂住层层棉被,高烧不退的身体需要及时补充水分,她嘴唇蠕动着什么也不说他就知道是要喝水了。到后来三条被子里的身体一直发颤,星野无意识的呢喃着“冷”。
整个家里唯一的发热物只有他的身体了,仙道钻入被窝抱住了颤抖中的她,瘦弱的身体感知到了他的靠近,不由分说的贴了过去,眼泪糊在干净的t恤上,粘连的长发抵住他的下巴。
好久好久没感受过另一个拥抱的星野,越哭越大声,在哭声中被温暖着,直到日出来临那刻,烧退了,世界静下声。
仙道的体味是在那两个小时拥抱中留下的,星野不曾记得。
“仙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她不想像个无用的病人,完完全全接受他的好意。
“有,休息好,如果接下去我病倒了,会需要你的照顾。”
他给出了不容拒绝的理由。
“好。”
星野的烧正如仙道所言断断续续、时好时坏,一小时前还活蹦乱跳在沙发上吃橙子,一小时后就被仙道往嘴里塞了跟体温计,看见数字后俊美的脸庞又皱起眉。
没有烧晕过去的记忆中,仙道一直在床边坐着,不是那么难受时对他说一个人没问题,视界中的一张笑脸也回应着没关系。
“仙道……好难受。”
每一根神经都在告诉自己不如与世长辞,原来小小的发烧也能将人折磨的死去活来,星野抓住了仙道的手指。
“我知道,但很快会好,再忍耐一下。”
无论是否能听见仙道的声音或是完整的句子,她都确认了不是梦境。
“水。”
“嗯。”
“仙道。”
“在。”
“仙道。”
“我在。”
第四次复发,最高温度较之前低了两度,三十八的烧不再令人昏迷,星野与仙道都相信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每天进食的胃口也都好过前一天。
“你应该没被感染吧,我都快好了。”
星野红着脸整个人蜷缩在睡袍与毛毯中,接过仙道递来的热茶。
“应该是吧。”
他的手里也有一杯,沙发很空,于是躺到了星野身旁的空位上。
“那就好,实在是太难受了,如果你也病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
没有信心能做到像他那么细致专业,更不知道如何抬起他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可能没走两步两人就一起摔倒在门口。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一起躺着就好。”
星野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他,之前说的明明是要赶快好起来才能保证他病倒了有人照顾,现在她快好了反而变了口风。
楞楞地说不出话来,仙道接受着星野的注视,她太爱藏情绪了,如果不是他眼科医生的身份每天要看几十双眼,或许就会被她骗到。
“我的意思是,我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的,别想太多了。”
星野太会撒谎了,这双眼睛澄澈如泉,撒起谎来连睫毛都不曾扇动。
“好。”
被仙道拍了拍脑袋的星野转过头去,对着电视机发呆。
荧幕上反射出身后人的目光,阳光的存在是客观的,无论你是否需要它存在,它永远都照耀着整个宇宙。
一场流感,星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她所有病痛中的眼泪都是为流川而留,而痊愈之日她已经恢复了清醒。
清醒到决定打开电脑点击搜索引擎输入一个令她想到便会心痛到窒息的名字——kaede rukawa。
星野复工前一日,仙道终究是发烧了,医院没有查出流感于是随便开了点退烧药就被打发。
“伤脑筋。”
他还嬉皮笑脸去洗了澡,换上了整洁的居家服被星野往床上推。
“我是病人诶,能不能温柔点。”
温度计显示三十九度七,应该是痛苦万分的时刻他怎么还能看起来像刚被闹钟吵醒那般带着孩童稚气的无奈,垂下的眼睛惹人怜,撒娇的口吻上一秒星野才想喂他喝口水,下一秒。
“可以吃冰淇淋吗?”
就想把水往他脸上泼。
“仙道彰你是笨蛋吗!”
星野气呼呼的跑去厨房挖了一勺冰淇淋,当着他的面吃完,颇有点忘恩负义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不乱说了。”
医生生起病来真幼稚,照顾她时的专业素养统统抛诸脑后。
在突破四十度之前,仙道除了白皙的脸蛋透着高烧应有的红光之外与平日里并无太大不同,他不需要星野随时守候在旁为他递水,论自理能力就算病着他也不缺。
“有需要叫我,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星野不好意思说去做点,这么一对比她自愧不如,和她成为室友并不占什么优势。
等跑去china town买来清粥小菜后,再去看他就大变样了,一米九的男人在一张大床上被柔软的厚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一颗沉重的脑袋看的人心里不是滋味。
云淡风轻的仙道看起来十分之煎熬,意识到星野回来了并没有对她说什么,依旧自己掀开被子去找水喝。
“好烫。”
星野摸了他的额头被吓一跳,这温度绝对不正常。
体温计显示四十度以上,难怪他再也装不出一脸轻松自在了,他是仙道不是神仙,医生也会像病人一样柔弱无助的。
“星野……”
低哑的嗓音在叫她的姓名,星野凑近了听。
“关门,我睡一觉就好。”
耳朵贴着唇,落魄的人口吻温柔如故。
整个房间里,包括他的枕头与棉被,充斥着馥郁而熟悉的味道,黄昏时分的天阴沉沉中透着微光,就像是她从医院回家的那日清晨。
日升日落,只是同一个场景的正序与倒序,容易令人产生错觉。
“仙道你……是不是抱过我?”
当她坠落冰冷的深海中,以他的体温来拯救一个泪流满面的自己。
“……”
是不想说,还是根本没力气了?
星野握住了仙道的手,这只温暖而干燥的大手在这一刻正向她传递着一股力量,悸动蓄势待发。
星野抚摸着他的掌心,跟着他的颤抖而颤抖。
“tell me。(告诉我)”
钻进了同一条被子,热浪汹涌,双腿如火烧的仙道被星野的身体靠近着,她完全贴了上去。
“what happened……(我们初遇的那一晚)”
靠在他的胸口,与他十指交扣,唇对仙道轻闭着的双眼,气吐在他的睫毛上。
“the day we first met。(究竟发生了什么)”
倏忽间,交扣的手指抽离,仙道睁开眼,迷离的眼神在涣散中渐渐清晰,他的两只手同时捧起星野的脸。
“讲不清……等我……”
他咬住了星野的唇,一个四十度的吻,如电流划过胸口。
“then show me。(做给我看)”
星野回应了他,一个更深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