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第 46 章 002
肖芥子第一反应是心疼 。
硐这么大声 , 她好不容易撂来的镜子 , 可别捧坏了 。
她连叫了两声 “ 红姑 “, 不见有响动 , 也顾不得什么 “ 不要有亮 “ 了 , 赶紧摸出手机打光 。
煤精镜是摔在了桌面上 , 还好 , 回回着 , 没缺边角 。
肖芥子放下心来 , 又拿眼去看姜红烛 , 一看之下 , 吓得 “ 妈呀 “ 一声跌坐回去 , 手机都险些没拿住 。
顿了会 , 她又举高手机去看 。
没错 , 姜红烛还僵直地坐在对面 , 保持着端拿镜子的姿势 , 独眼瞳大 , 翻得只剩眼白一一黑暗中冷不丁看到 , 搁谁不忧啊 。
她凑上前 , 小声右 :“ 红姑 7“
还是没动静 , 不过 , 鼻息是有的 , 以及 , 两只手的指节有轻微的颤抖 , ¥
怪拿不住镜子 。
肖芥子是第一次看人用煤精镜 , 不知道姜红烛这状态是否正常 , 但是 , 失手把镜子础落肯定是有问题的 。
看来 , 她怀的这胎不太妙 : 影视剧里 , 那些帮人接生的稳婆 , 从来都是眉飞色舞地向主家报喜 , 要么喜得贵子 , 要么喜迎十金 , 只有接着了死胎怪胎 , 才会哆哆嗓嚎 、 大失常态 。
肖芥子只觉得胸腔一片冰凉 , 连带着眼前所有都蒙上了一层死灰 , 姜红烛是死是活 , 她是无暇过问了 。
这胎要拿 , 指掉了元气大伤 , 别说 “ 大石补 “ 了 , 连 “ 小石补 “ 都没戏 , 她会加速走向死亡 , 然后陈琮出面 , 帮她料理后事一一余生一眼看尽 , 被安排
得明明白白 。
她真的太可怜了 , 历史上的红颜薄命至少还都打出了名声 , 不然后人不可能知道 , 她呢 , 薄得无声无息的 。
肖芥子吸了吸咤子 , 目光落在那面煤精镜上 。
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 , 多点体验也好 。
她抽了张纸巾 , 蘸了点水 , 把姜红烛滴的血尽数擦除 , 有样学样 , 自己也滴了三滴上去 , 不过 , 是滴在正面的 : 谁想戴着一张骷髂脸啊 , 还是女娥的脸美一点 。
肖芥子撞灭手机光 , 吁了口气 , 两手握端起煤精镜 , 像戴面具一样 ,
缓缓覆在了脸上 。
一般的玉石触摸时都会有凉感 , 但煤精的导热率较低 , 所以挨着脸时 , 反而温温的 , 闻着也没什么咖道 。
看不到 , 什么都看不到 , 只是眼前蒙了一层黑而已 。
肖芥子鼻子一酸 , 滑下泪来 。
看都不让她看 , 女娴不是管造人吗 那她怎么说 , 也是女娴十万世的孙女 , 孙女都要弥留了 , 看一眼怎么了 姜红烛都能看 , 她不配看
她的人生可谓一面破鼓 , 破鼓万人推 , 连煤精镜都欺负她 、 不给她入场券 。
念及至此 , 悲从中来 , 古书中的小姐们都是脸蒙着手帕 、 手摄着脸哀哀痛哭 , 她是手振着一面煤精镜抽喹 …
抽着抽着 , 身子一僵 。
镜面软了 。
是真的软了 , 像一层温软的皮膜 , 贴着她的脸 。 人的脸是有高低起伏的 , 鼻眉处高 , 眼眶凹低 , 所以 , 这镜面像有生命 , 正顺着她的面部轮廖 、
慢慢贴合 。
肖芥子吓得腹都软了 , 想把镜子搁下 , 没用 , 镜面仿佛粘在了脸上 ,
拿不下来 。 狠狠心猛一用力拉搜 , 把自己的脑袋都搜过去了 , 镜子还是纹丝不动 。
完蛋了 , 体验脱了 , 她可不想死的时候 , 脸上长一块煤精啄 , 回头遗照都没法拍 。 陈琮这个一根筋的 , 万一操办后事时 、 给她拍一张脑袋是煤精的遗照高挂 , 成何体统咪 。
肖芥子想张口说话 , 口唇全被皮膜封住 、 发不出声音 。 她想起手边有刀 , 想用刀去摸 , 慌慌摸过去 , 刀 “ 当哪 “ 一声落了地 。
她心急如焚 , 起身就想去摸刀 , 跨步时绊着桌腹 , 连人带桌子据出去 , 后脑勺磕在地上 , 眼前一阵冒金星 。
金星过后 , 死一样的安静 。
肖芥子陌大眼睦 , 这安静来得太诡异了 。
一般来说 , 屋里不会这么静的 , 再静 , 她总还能听到呼吸声 、 微弱的电器音 , 以及风偶尔吹过时 , 撼门摇窗的声音 。
但现在 , 什么都没有 , 连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都听不到 。
渐渐的 , 眼前的黑有所稀释 , 变成了黎明前那种灰蒙蒙的白 , 再然后 , 像 3d 特效 , 无数耸峙参天的树木剪影 , 向着她迎面飞扑
而来 。
肖芥子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树 。
之前 , 为了拔姜红烛 , 她去过云南 , 在西双版纳见过望天树 , 那树号称 雨林巨人 “、“ 万木之王 “, 但跟眼前的这些巨树相比 , 也只是 “ 小巫 “ 而已 。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 眼前的这些树 , 来自远古 。
煤精 , 据称是远古时期油料丰富的坚硬树木 , 在地下长期埋藏而形成的 。
她这是看到了煤精的前身吗 , 成为煤精之前 , 它们是树木 , 承接阳光雨露 , 有茁壮的生命 。 后来 , 埋于地下亿万年 , 像藏在胎腹中 , 由地母输血孕育 。 再然后 , 轰轰烈烈 , 或因岩浆喷发 , 或因地壳变动 , 重新出露于世 。
对比人的十月怀胎 、 人世匆匆几十载 , 石头的生命 , 是一场辉煌盛大的漫长孕育 、 旷日持久的与天同寿 。
陡然间 , 巨树坍塌 , 眼前重又一片漆黑 , 但这黑自由流动 、 随意排布 , 很快 , 黑里又褪出灰蒙蒙的白 , 灰白之间 , 显出几尊墨黑色 、 巨大的人形轮廓来 。
肖芥子止不住地颤粟 , 这些人形太大 , 而她太渺小 , 像巨窟大佛脚边的蚂蚁 , 拼命仰头去看 , 却又慌服于磅礁气势的威压 , 不敢一直盯着看 。
这感觉 , 像凡人窥见神明 。
正对面的那一尊 , 是个低首的长发女人 , 下半身是盘缠的蛇尾 , 右手微微上托 , 掌心间伏着一块石头 。
转向边侧 , 还是那个长发女人 , 她像是趴卧在地 , 一手支颐 , 一手托举 , 掌心间立着一块石头 , 因为是立着的 , 很像人形 。
那感觉 , 她正在细细端详手中的人形石 , 巨大的蛇尾扬上半空 , 很轻松惬意的身姿 。
肖芥子脑子里灵光一闪 。
女娴造人 , 没错 , 是女娴造人 !
这是独属中国人的创世神话 , 大街上随便拦个人问 , 都能给你说得头头是道 : 女娟是人身蛇尾 , 发型一般是长发 。 她擅长技土造人 , 造人嘛 , 造好之后 , 自然要托高了仔细端详 , 唯恐有哪里塑捏得不周到 。
她又转了个方向 。
这一次 , 女娟是长身立起的 , 微微垫脚 , 当然 , 因为她是蛇尾 , 垫起的是尾尖 。 姿势是仰头上看 , 右手高拙 , 手上攘着黑魅魅的一团 , 多半也是块石头 。
这不消多说 , 是在补天 。
肖芥子看明白了 , 心下却一片茫然 , 她再次转向 。
这一尊 , 女娟是侧向俯身的 , 蛇尾盘缠 , 神似一个 “o“ 形 。 她右手前伸 , 微微触着地面 , 指尖上立着个模糊的人形 , 那人形挺胸拙头 , 似乎正要迈步一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 这是造人已成 , 放人去世上自由搏浪 。
再下一尊 , 第五尊 , 也是最后一尊 。
肖芥子倒吸一口凉气 。
这最后一尊的姿势其实最简单 , 就是直立 、 低首 , 蛇尾拖在地上 。
这些巨大的女娥像 , 本身就是轮廓 、 剪影 , 谈不上细节 , 但可怕之处在于 , 她总觉得那眼神是在看着她的 。
之前几尊 , 女娥都跟手中的 “ 物件 “ 有互动 。 这一次 , 女娟手中没任何物件 , 却丝毫不影响互动感一一低处仰望 , 高处俯视 , 那俯视威慌力满满 , 形如审判 。
五尊女娟的轮廓剪影 , 初时清晰 , 后来也像巨树坍塌一样 , 流沙般四下涣散 。 混乱中 , 十万道日光自黑与黑的间隙射入 , 刺得她睁不开眼 , 或者说 , 即便眷眼 , 看到的也是一片光海光晕茫茫 。
她听到自己在说话 。
一一交给他 , 记得交给他 。“
又听到有人喊她 :“ 肖结夏 1“
她听出是陈琮的声音 , 愕然回头 。
陈琮怎么会知道 , 她妈妈给她起的 、 最早的名字 她早就改名叫 “ 肖芥子了啊 。
她拼命眷了眼去看 , 一片炫目的白光中 , 她看到陈琮的身形 , 被光道拉搜得好似上古岩画上的人形 , 一直冲她挥手 , 大叫 :“ 肖结夏 , 苟富贵 , 勿相忘啊 。“
什么 这不是 《 史记 》 中的词儿吗 陈琮说话 , 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文结络的
肖芥子被姜红烛晃醒过来 。
天已经亮了 , 还是日上三竿 、 天光大亮的那种 , 窗户里透进来的道道日光刺得她眷不开眼 。
她突然反应过来 , 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脸 。
万幸 , 皮是皮肉是肉 , 依然年轻细腻有弹性 , 并没有长成煤精镜 。
她长吁了一口气 , 撑着地坐起来
。
在地上躺了一夜 , 寒气浸体 , 哪哪都酸 , 后脑勺也疼 , 半夜摔倒时磕到了 。
那个煤精镜落在身侧 , 她下意识伸手想拿 , 姜红烛快她一步 , 一把抱起了揽进怀里 , 像是生怕她抢 。
肖芥子失笑 : “ 至于的嘛 , 我又不要这东西 , 看看胎足够了 …“
说到这 , 突然想起来了 , 头皮一麻 , 直起身子 :“ 红姑 , 你昨晚看到什么了 你知道你后来一下子僵着不动了 、 连煤精镜都没拿住吗 7“
姜红烛没说话 , 独眼盯着她看 , 眼神是那种形容不出的怪 , 看得肖芥子心头打鼓 : “ 红姑 7“
好一会儿 , 姜红烛才嘲了一声 :“ 知道 。“
她一只手抱着煤精镜 , 另一只手撑着地往回爬 , 像单桨划舟 , 爬得很滑稽 。
「 这个就像出仙儿 、 走阴 , 到后来 , 总会失去意识的 , 也不奇怪 。 就像睡了个长觉 , 睡着睡着就醒了 。“
原来如此 , 听她的语气挺平静的 , 肖芥子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 但还是不免有点忐忑 :“ 那红姑 , 你看到我怀的胎了吗 2“
姜红烛身子一顿 , 说 : “ 看到了 “
看到了 !
肖芥子更紧张了 :“ 那 , 到底是个什么啊 危险吗 要不要拾掉 7“
姜红烛忽然有点不耐烦 , 凶声恶气 :“ 你自己不会看吗 非追着人问 2“
肖芥子愣了一下 , 也来气了 : “ 我要会看 , 我还问你 医者不自医 , 煤精镜看不了自己 , 你又不是不知道 ! “
姜红烛回头看她 , 笑得阴阳怪气 : “ 芥子啊 , 你是真不知道 , 你昨晚上 , 已经生了吗 “
生了 !
肖芥子傻了 , 她当然不知道 。
她昨晚上 , 是脸上贴着煤精镜昏睡过去的 , 入睡后如果说有人石交流 , 那也是和煤精 。
没错 , 她这一夜 , 纷繁复杂 , 看到了很多东西 , 应该都是来自煤精一一就是 , 奇怪了 , 她的抓周石是和田玉 , 天地玄黄 , 怎么突然间跟煤精有感应了呢
不过 , 既然生了 , 那就表明平安顺遂 , 不是魔胎了 。
肖芥子惊喜 :“ 那 … 红姑 , 是什么啊 “
姜红烛说 : “ 你现在攘着你的石头睡一觉 , 不就知道了 “
肖芥子气结 :“ 现在人这么精神 , 哪能说睡就睡 反正你也看到了 , 告诉我呗 , 你又不损失什么 。“
姜红烛看了她好一会儿 , 还是那副怪异的神气 , 顿了会 , 指向不远处 、 窗边的墙角高处 :“ 那儿就有 , 自己看 。“
那儿就有
肖芥子赶紧起身 , 小跑着凑到窗边 。
大冬天的 , 这种没睡气的土屋 , 实在也很难找到什么活物的痕迹 , 她上下左右看了会 , 心头突然咯喊一声 。
窗边墙角处 , 挂着一张夏日留下的破蜡蛛网 , 风从窗户的缝里透进来 , 鼓得蜜蛛网一荡一荡的 。
\ \ \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