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
“对自己的妻子不贞、施以暴行,难道不是罪孽吗?”
在送走沙灵的间隙,早幸询问身旁的克尔泽。
这位客人的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了细碎的沙子,看来打扫卫生的仆人们将有一场恶战。
“是。”克尔泽斩钉截铁地说,他刚听闻了亨利埃塔的事,那对他来说也是如妹妹一样的女孩,“……可是两个家族的联姻需要交给王室来裁断,而现在没人想让菲斯特家族爆出离婚的丑闻。”
“离婚是丑闻吗?”早幸皱眉。
“至少在所有人都期待着婚姻圆满的这一年里是。”克尔泽叹气,他也觉得很荒谬。
又是和梅提欧那了不起的婚事相关。早幸折断了手里的羽毛笔。
她知道海菈和王妃对此是什么看法,格鲁克帮她偷听了。
“不知检点的女孩”、“应该是她先做错了什么吧,尤利安不是那样的”、“不能在这时候传出丑闻”、“果然会和西尔维娅那样的人交朋友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琼斯夫人今天还会来拜访,但大概会从王妃那再体验一次绝望与失落。
“要我帮忙吗?”
绿衣的诗人从走廊的一根圆柱后走出,摘下帽子向早幸行礼。
“夜莺?”克尔泽抿紧唇,他有些大意了,“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管我想不想,我都能听到啊。”格鲁克笑着捂住耳朵,“甚至能听到那个女孩的惨叫。”
早幸和克尔泽的脸色都白了。
“你有什么主意?”早幸直接开口问道。
和家暴男共处一室,亨利埃塔正在面对什么她都不敢想,必须尽快把她救出来。
克尔泽微微讶异,早幸似乎很信任这个红发男人的样子,但她们平常表现得都像是陌生人。
“很简单,把她偷出来就好了。”格鲁克似乎意外于她们为什么想不到这个办法,“她的父亲舍弃了她,她的丈夫不将她视为人,她所处的环境把她当作需要藏起来的脏东西……那如果她消失,这些人也不会有任何触动。”
“你能做到吗?”不是质疑,早幸只是在向格鲁克寻求肯定。
“当然。”格鲁克笑着凑近早幸,“只需要给我多准备点吃的。”
救人的方法有了,那就要进一步确认善后的方法和如何安置亨利埃塔。
这自然只能交给最对她挂心的母亲了。
早幸看到鸽子衔来一片树叶放在窗台上,这是格鲁克和她约定的暗示,代表琼斯夫人出来了。
早幸赶紧起身,向梅尔特先生道歉:“抱歉,我身体有些不适,可以去休息室躺一会儿吗?”
梅尔特先生点点头,早幸赶紧捂着肚子跑掉。
鸽子指引着她前往琼斯夫人的所在地,见到这位失魂落魄的母亲后,早幸立刻将格鲁克的计划和盘托出。
“只要能救亨利埃塔,我什么都愿意做。”琼斯夫人脸上一阵白又一阵红,看起来快晕过去了,“莎莉,求求你了……真的,拜托了,今晚我会在西尔维娅家等你们。”
安慰了她两句,早幸赶紧回到了作为教室的地下书库。
海菈还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她放下笔,脸上一如往常的笑容不减,语气却有些严肃:“莎莉小姐,我觉得你应该远离那些会弄脏你衣服的地方。”
“衣服脏了再洗就好。”早幸检查了一下身上这套制服,类似的衣服她还有五套,每日更换,一尘不染。
她不觉得自己去了什么不干净的人身边,她反而觉得坐在海菈旁边让她想吐。
她有些知道自己对海菈的厌恶来自哪儿了,她将那些曾对她施暴的人的形象投影在了海菈身上,虽然她对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偷了她的故事。
课程结束,早幸回到房间换上以前的常服,把手杖收在了箱中。这根手杖让她能在王庭畅通无阻,却会让所有人认出她,她准备去问格鲁克看看他怎么解决她的出宫问题。
都能把亨利埃塔带出菲斯特府了,把她带出王宫也不难吧?
但等她一推开房门,一张熟悉的脸让她恍惚了一下,梅提欧的血卫正等在门口,手中还抱着一套侍女的服装。
“大人从‘金毛’大人那里听说了所有情况,”血卫把衣服递给了她,“我会带你们出宫的,还祝各位武运昌隆,大人很抱歉自己帮不上忙。”
“……请告诉他,这就够了。”早幸进屋快速换好,隔着门板与血卫说话,“也谢谢你的帮助。”
夜黑风高,早幸、格鲁克和克尔泽三人来到了菲斯特府附近。这位尤利安虽然顶着菲斯特的姓氏,却是一个旁支,领地在王城以西百里之外的地方。早幸现在有些庆幸幸好这个混球还准备参加梅提欧的婚礼,没有把亨利埃塔带回老家,不然不知要过多久琼斯夫人才会知道亨丽埃特的遭遇。
也可能再见面时就是一口棺材了。
克尔泽穿着一身从未穿过的黑衣非常局促,他显眼的金发也用帽子压住了。
早幸看着不时拨弄碎发的克尔泽,忍不住说道:“你可以和西尔维娅小姐她们一起在家等着的。”
克尔泽是主动请缨过来的,不知道亨利埃塔伤势如何,可能会需要他治疗。
他摇摇头:“万一亨利埃塔不适合搬运,我在这里就可以给她做一些应急处理。”
也是这个理。早幸点点头。
“早幸,跟我来,有些法阵需要你破除。”
格鲁克拉住早幸的手,他已经变成了那个尤利安的外貌,但菲斯特府防护法阵有部分由血魔法构筑,他只是模仿了外貌和能力,可做不到复制模仿对象的血液。
虽然也不是不能强行突破,但还是别太招摇为妙。
克尔泽抬了抬手,还是放下了。
他刚刚目睹了宫廷乐师夜莺的大变活人秀,现在脑子还是嗡嗡的。
这个红发男子看上去和早幸认识了很久,甚至知道她的真名,而这种诡异的能力代表他可能是克尔泽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他隐隐有种被背叛的刺痛,但克尔泽也明白这种感觉完全不讲道理。
克尔泽靠在墙上自嘲地笑笑,要真有谁能追问早幸,那也应该是希尔伯。
凭着尤利安这张脸,理论上她们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亨利埃塔所在的房间。
格鲁克搂住早幸的腰,在她不满的瞪视下解释设定:“你看,你穿的是王庭女仆的衣服,我能想到的借口就是那个风流富家子弟从王庭抓了个女仆带回家……别生气啊,跳社交舞不也有差不多的接触吗?”
“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小点声,而且尤利安真的不在家吗?”
“我努力听了,这里没有属于他的呼吸声,”格鲁克叹口气,“真的努力了,远距离听这么多声音很累的,我平常都会戴耳塞屏蔽掉来着。”
“是是是,你是想要奖励吗?”
一个女仆出现在拐角,格鲁克赶紧把早幸压在墙上挡住她的脸,低声在她耳边细语:“我想吃红酒炖肉和巧克力。”
“你……你真的戴耳塞了吗?”早幸瞪他,她才和克尔泽聊过想买一些西尔维娅小姐的酒来炖牛骨,也可以做酒心巧克力。
女仆视若无睹地绕开了她们。
“那个混蛋。”早幸咬牙,仆从们是这样的反应,那代表尤利安平日作风就是如此。
“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身体。”格鲁克拉着她往地下室走去,“亨利埃塔的声音在这边。”
从石梯往下,早幸看不清地面,只能扶着墙由着格鲁克指引她往前走。地下潮湿阴暗,空气中有久不流通后的迂腐气味。
早幸又生气了,那个混球居然让一个年纪尚幼还有身孕的人住这。
格鲁克感受着身后人的怒火,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好久没和早幸单独聊天了,本来还想多说两句,但看来现在真不是好时候。
“到了。”在一堵石墙前停下,格鲁克示意早幸将手放上去。
早幸摘下手套,当她的手掌与石墙接触时,这个血魔法构成的封印慢慢融化。
“为什么对亨利埃塔看管得这么严?”早幸皱眉,这种阵仗不像是仅为了对付一个没有能力的贵族少女。
“……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了,”格鲁克看着溶解的魔法后那凄惨的景象,也一时哑然,“艾森家的血脉,可真厉害啊。”
这个地下室房间可以看出曾布置得还算精致舒适,但现在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床幔被撕成了碎片扔得每个角落都是,柜子全被掀翻,能砸碎的东西就不会有一处完好。
亨利埃塔衣衫不整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到早幸后眼睛一亮,但看到格鲁克那张和尤利安一模一样的脸又迅速变得崩溃。
“你怎么……你怎么还能活过来!”亨利埃塔嘶吼着举起化妆盒冲过来。
她小腹已微微隆起,格鲁克只好反剪她双手压在身后:“冷静,冷静,我只是个长得和他很像的人,你看你的莎莉姐姐就在旁边呢,而且……呃,你杀掉的尤利安不就在地上吗?”
早幸按在石墙上的手也忘了放下来,她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名为尤利安的尸体正躺在正中央,他的头被砸得开了瓢,红白之物淌了一地。
凶器应该就是亨利埃塔刚扔下的化妆盒了,她破烂的裙子和脸上也有不少血渍。
早幸不及思索,先把带来的魔药打开抛洒在尸体上。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这种魔药可以烧去一切痕迹,但她原本可真没打算用于毁尸灭迹,她只是想需要声东击西转移注意力时可以用上。
魔药是她自己配的,材料是从她自己的实验室拿的,黑百合属于绝对保密的项目,不会被发现。
想了想,早幸退到门口,挂了一块黑布在一旁的挂灯下。在最近看的历史书中她读到过,有些黑巫师会模仿最臭名昭著的那一位,在犯罪现场留下一块带有自己签名的黑布。
这块布她本来是准备用来遮脸的,自然没有签名,能不能成功栽赃给黑巫师就听天由命了。
抱着亨利埃塔安抚了两下,早幸拉住格鲁克边说边往楼梯跑去:“我们得赶紧走了,马上。”
这里氧气就快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