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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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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喂…3点钟方向,大美女。”

    “哪呢,我看看…次奥。”

    唐昊和段一平从校外买卤煮回来,将要踏进校门,唐昊眼睛尖利,不像段一平近视,不经意一瞥,就瞥见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对方大抵是在等人,及腰的长发带点羊毛卷,蓬松,被风吹得凌乱,一截茶色围巾拢住小巧下巴。单单往那一站,妥妥的温柔慵懒的港风美人。

    唐昊眼睛亮了,撺掇着段一平说:“走走去,去要个号码。”

    “别了吧。”段一平颇为同情地看着他说:“一看你就是高攀不上人家的。”

    唐昊:“……”

    唐昊义愤:“我就是要癞蛤蟆吃天鹅肉怎么了!”

    本来校内女生就少,基数摆在这,姿色出众的就更少了。好不容易碰着个惊艳绝绝的,那还不得抓紧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两个大男生乐颠颠地跑过去,开场白土得不能再土:“嗨。”

    纪禾有注意到这两个毛头小子在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当下只是一笑:“嗨。”

    唐昊和段一平对视一眼,有机会!唐昊更殷勤,笑得像只招财猫:“美女等人吗?”

    她点头:“嗯。”

    段一平小心翼翼道:“等男朋友啊。”

    纪禾看他一眼,又笑,逗他说:“是。”

    两个男生脸色骤变,郁结地像挨了记闷棍。

    纪禾笑得更灿烂了。

    唐昊看得出神,直觉这个答案有戏谑的意味,不一定保真,他扼腕惋惜地叹道:“怎么美女都是别人怀里的…”

    他知难不退让段一平小小地吃了惊,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拉扯着,于是当陈祈年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狂飙至校门口,看见的便是自己的两个舍友围着他姐团团转地搭讪。

    陈祈年欣喜的神情陡降,变得阴晴莫测,他放缓脚步慢慢走过去,瞥了两个舍友一眼,开口喊:“姐。”

    两个舍友愣住,姐?他跟个怨种似的一路走过来时,他们还以为大美女等的男朋友就是他呢,小心脏都凉了半截。

    纪禾也愣住,倒不是因为那些弯弯绕绕,而是…

    陈祈年变化也太惊人了吧?

    送他去上学时还跟自己一般高,身子骨又柴,这转眼间就变得肩宽膛阔人高马大的了,俨然是巍峨丛林当中的一员,自己都得昂着脖颈仰望。

    最重要的是,陈祈年小时候黑不溜秋,入了夜是真难找。现在呢?靓白干净眉清目朗,说奶油小生也不为过啊。

    纪禾心里感慨:北方水土果然养人,估摸着陈祈年平时没少吃白面窝窝。

    “长这么高了…”纪禾上下打量他,如同打量一棵节节生长勃勃生机的青竹,“差点认不出。”

    陈祈年只是笑,笑里有与从前并无二致的腼腆。

    唐昊看看他又看看她:“原来你们是姐弟啊…”说着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咴…差点。”

    陈祈年一听到这个姐弟就不高兴了。他满腔郁闷地听着纪禾饶有兴致地问:“差点什么?”

    唐昊笑眯眯:“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呀。我就说嘛,陈祈年平时女孩子都不爱搭理的,怎么可能是你男朋友。”

    陈祈年怔了下,疑惑的目光投过去,纪禾解释道:“我刚逗他们玩呢。”

    陈祈年:“…噢。”

    纪禾:“你们认识的?”

    唐昊搭上陈祈年肩膀:“美女姐姐,我们和小祈是舍友来的,你说巧不巧?”

    “是么。”

    “对呀。”唐昊一口一个美女姐姐,嘴甜得不行,“美女姐姐,你们家的基因怎么都这么好,小祈是我们系里一枝花,倒追他的迷妹都排队到北大去了。你更是,你肯定是电影学院的吧?”

    被夸谁不开心?纪禾笑:“不是。”

    “那你也没有男朋友咯?”

    话音一落,陈祈年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唐昊脖子一缩,这才惊觉当着人弟弟的面明目张胆地想泡他姐确实有点不礼貌,他笑容讪讪,不吱声了。

    陈祈年:“你们还不回宿舍?饭都冷了。”

    唐昊:“没关…”

    陈祈年:“不复习,不跟进项目了?”

    唐昊:“我…”

    段一平赶紧拖他走:“我们先回去了,美女姐姐再见。”唐昊被架着走得踉踉跄跄,发出断情绝爱般的哀嚎:“再见…还会再见吗…”

    纪禾摇头失笑:“你同学都挺有意思的。”她收回视线:“你待会还要上课吗?”

    “不用。”

    “那走。”纪禾豪气云天,“姐带你吃好吃的。不对,你在北京待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是你带我,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终于只剩他俩,陈祈年笑起来:“挺多的,你想吃什么?”

    纪禾琢磨了下:“火锅吧,天冷。”

    两人特地去了王府井,找了家京味的涮肉店。也许是因为出名,生意红火,人蛮多,等了会才排上个靠窗的位置。纪禾吃不了辣,便点了个寻常的清汤铜锅,陈祈年又给她配了碗麻酱,颇为老道地说:“他们北京人蘸料偏爱麻酱,你也试试。”

    “听你说话都像半个北京人了。”

    “是么,我儿化音还没练出来呢。”

    “额头上长正黄旗通天纹了吗我看看。”纪禾说着伸出手去,拨开他挡住额际的头发,打量了眼笑道:“还是个汉人。”

    指腹冰凉,有冬雪的味道,几丝舒缓的香水味浸润其中,清冽而淡雅。指尖轻划而过时有如细绒,陈祈年肩颈绷紧了一瞬,低下头没搭腔。

    纪禾:“看你跟同学都相处得挺好的,合得来吗平时?…怎么了?室内太热?”

    陈祈年耳根早已通红一片。

    他定定心神:“没有,被烟熏的。”

    黄铜色的汤锅逐渐滚沸,白雾阵阵往外冒,氤氲着窗玻璃,凝了层细珠。外头纷纷扬扬的雪都瞧不真切了,蒙眬的,像惺忪醉眼里的世界。

    点的菜一盘盘呈上来,羊肉色泽红白分明,看着很是新鲜,青蔬还淌着水滴。吊顶是盏长方形的宫灯,在天花板上罗列悬浮,像古刹里累累的许愿牌,更像空游的红鲤。

    光晕明的暗的,人往来穿梭,一切嘈杂着喧嚣的,都似虚妄,唯有她的脸在眼前生动形象。

    纪禾说起家里的事。

    她说她和马飞飞都忙,没人照顾双胞胎,便请了个阿姨做饭。

    阿姨是沂水本地的,名下一栋楼收租,压根不愁钱,出来做工无非是因为老伴死了,子女都在国外,自己日常百无聊赖。子女老早就叫她把固定资产变卖了跟着他们移民,她不肯,说什么老伴一个人孤零零寂寞得很,她得在这陪着他。而且她总觉得自己没多少年好活了,叶落该归根,人故当还乡,她希望自己安然死在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国土上。

    她说双胞胎越来越难管教了,小小年纪学人家拍拖。这里主要是指陈安妮。

    陈安妮进入青春期,多半是因为肥皂剧看多了,天马行空地幻想着日后当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

    她开始注重打扮,成天弄得花枝招展,出门上学前必定费上好一番功夫,拾捯她脑袋上那撮黄毛,研究秘术般的伪素颜。碍于学校明文规定不得奇装异服,她便绞尽脑汁地琢磨常规校服怎么个穿法才能与众不同地好看。她甚至偷偷去卷了个发,每天梳理八百回,毛都快薅光了。

    陈安妮跟小男生拍拖,纪禾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陈宝妮告密的——事实证明她当初强迫双胞胎住一间房就是个明智之举——纪禾没逼着她分手,越逼越叛逆。

    青春期就像场感冒,再怎么焦急也只能等着它慢慢过去。

    所以纪禾只能等着时间过去。也不排除她太忙压根就没空去处理陈安妮早恋问题的原因。

    其实比起陈安妮,陈宝妮更让她头疼。毕竟陈安妮的爱美、幻想、情窦初开都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现。陈宝妮就不太正常了,她不知哪根筋搭错,对小动物的内脏结构格外好奇且有探知欲,日常热衷于抓青蛙□□雁鸟之类的开刀解剖,下手眼都不眨一下,还嘻嘻笑。

    有次她突发奇想,不知打哪逮来一只小野猫,抓着奶呼呼的小野猫就往微波炉里塞,企图烤成猫肉干,及时被阿姨大叫着制止。还有一次她端着一窝刚出生的小耗子丢进了榨汁机里,一阵嗡响过后——

    呕,纪禾简直不愿意回想,那阿姨看着那血肉模糊腥气冲天的一团糨糊都快吓昏厥了。

    还有许多稀奇古怪不能理解的行为,纪禾时常忧心忡忡地对马飞飞说:“我养了个反社会分子。”

    这句话从前是用在陈祈年身上的,陈祈年替□□制毒的恶劣行径曝光后,她时常对马飞飞说:“我养了个犯罪分子。”

    本来陈祈年的成长之路就够令她心惊胆战的了,总害怕他仗着自己卓越不群的天赋再度误入歧途,现今又来了个虐待狂的陈宝妮。纪禾光想想都一个脑袋两个大。

    听到这,陈祈年难免失笑,给她夹了片涮好的羊肉说:“你觉得我会长成一个犯罪分子吗?“

    “难保啊,你平时私底下捣鼓什么大家又不知道。”

    连马飞飞都评价他是个腹黑阴暗的小孩。

    陈祈年看着她说:“没有你的话我的确很有可能会。”

    纪禾顾着低头吃肉:“唔…我还不算失败吧,起码没让你坐监。”

    陈祈年又笑:“你带宝妮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提起心理医生这茬纪禾就汗颜。

    有次陈宝妮在学校,缩在课桌底下晕过去了,老师同学们都吓坏了,纪禾也冷汗涔涔,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突发的重病。结果拉到医院一瞧说并没有,身体健康得很,但不排除情绪问题,建议她找个心理医生来。

    结果医生怎么说呢,恐慌发作,地理老师在课堂上危言耸听地讲什么冰川融化核爆炸,弄得陈宝妮太担心世界末日来临,大家都会死光,神经高度紧绷之下,就晕厥了。

    纪禾简直无语凝噎。

    陈祈年笑说:“她给我打过电话,说过这件事。”

    “宝妮?”

    “嗯。”

    纪禾顿了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都没主动和自己谈过,变得那么失常古怪的原因。

    陈祈年不着痕迹道:“她说姐姐平时工作太辛苦,忙里忙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不想再让你忧心,刚好我那会也有空。”

    实际上是,陈宝妮联系他不止一次,也许是迷上了解剖小动物的原因,时常打电话来跟他讨教一些专业、听着又有些变态的学术问题。

    纪禾唔一声:“是么。”

    陈祈年面不改色:“当然。她还说她之所以会恐慌发作,最主要的是因为太担心你。”

    “担心我?”

    “冰川融化生化危机世界末日之类的,怕你遇险,她担心你的安危。”

    “这小妮子成天就胡思乱想…”纪禾嘴里是嫌弃,但眼里笑意浓郁了起来。

    陈祈年:“我觉得可能是那场洪涝,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有姐,你让山海城的物业、或是家里的阿姨多注意下附近的流浪汉。”

    “怎么,宝妮跟你说什么了?”

    “她提到过一个叫阿飞的流浪汉,说是当成了好朋友。我猜她的古怪少不了这个阿飞的影响。”

    “知道了。”纪禾叹口气:“你在家多好,还能帮着管她们这话也就说说而已,你在清华还是要好好学习的,你小飞哥都指望着你光耀门楣呢。”

    “他指望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越缺什么就越稀罕什么。”

    就跟太监一样,没子孙根就越钟爱牛、鞭虎、鞭什么的。马飞飞没文化,所以钟爱才高八斗的状元郎。

    纪禾说着倒是想起一件事,她问:“你还记得邝仪吗?”

    陈祈年想了想:“小飞哥的前女友。”

    纪禾点点头:“她回来了。”

    -

    天河流溪一跃而成为前途不可估量的新锐品牌,纪禾也成了人家嘴里讲的新贵,但距离那种世家风范的经典品牌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因此纪禾不肯放过任何一次与大牌合作的机会,也积极主动去寻求着合作机会,俗称攀高枝。

    两个月前她偶然得知,宝丽龙执行总裁史蒂芬在香港度假,虽然法国人的德性就是假期绝对不谈工作,但她还是创造了各种邂逅与偶遇,凭借着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的深厚功底博得了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

    没另约地点,就在史蒂芬旅居下榻的半岛酒店里。她和马飞飞一块去的。史蒂芬时刻谨记着自己是在度假,穿身睡袍就来了,茶点没吃几口,话没谈几句,包厢门推开,走进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史蒂芬笑着介绍说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那浑身贵妇气质的妻子正是邝仪。

    哦不,她改名叫德洛丽斯了。

    至于那儿子,亚裔面孔,都用不着算年份,马飞飞的基因得到了很好的传承。

    马飞飞如遭雷劈,怔凝的表情如同当初在卫生间听到她怀孕。

    谁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

    “那合作谈成了吗?”

    陈祈年比较关心这个。

    服务员来加了一次汤,白汽再度蒸腾浩渺。

    纪禾在烟波中摇头说:“国际大牌啊,要挤进去哪有这么容易,还在努力争取中。”

    她当然也担心马飞飞搞出什么幺蛾子,把合作搅黄。因为饭局期间这两个旧情人一前一后去如厕,弄得她食不知味如坐针毡,生怕他们旧情复燃给史蒂芬戴绿帽子最后闹得史蒂芬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天河流溪一眼。

    她逮到马飞飞警告了一通,警告他别在这期间搞儿女情长,但从饭后马飞飞如丧考妣的脸色和邝仪毅然决然的神情来看,大抵是他想搞都没搞成。

    陈祈年:“那现在呢?他们还在国内?”

    纪禾:“没,上个月度完假就跟着回法国了。”

    所以总体来讲邝仪也算不得是回来了。

    只是一次阔别的重逢,歪打正着的偶遇。

    “小飞哥怎么样?”

    “三魂没了七魄,成天念叨着他那个失散在外的种…”纪禾摇摇头:“总觉得这王八蛋要坏事,但愿是多心了…光说家里了,你呢?你在学校怎么样?”

    “我挺好的。”

    “就没了?”

    陈祈年摇头。

    “话怎么还是这么少…”

    他只是笑。

    要是爱你爱的少些,话就可以说得多一些了。

    纪禾夹了一筷子蔬菜,仍旧不死心:“你两年没回过家,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讲的?”

    陈祈年凝视着她脸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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