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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妮,宝妮”陈安妮看向厨房,语无伦次模棱不清。
纪禾赶紧丢下碗筷,到厨房一看,真是装冰糖的玻璃罐子被打烂了,碎片与冰糖块铺满地。
陈宝妮坐在灶台前的那只小马扎上,双手拤着脖颈好似呼吸困难,喉咙发出阵阵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壁橱上空了一个位置,原本是放着冰糖罐的。
她迅速就从这案发现场推演判断出了经过,贪吃的陈安妮想够罐子里的冰糖,结果不慎摔落,飞溅的玻璃碎片
卡到了陈宝妮的喉咙里。
纪禾乍起一身白毛汗,反手就甩了陈安妮一巴掌,随后赶到的马飞飞吓一跳,赶紧护住哇哇大哭的陈安妮说:“你他妈有病吧!打孩子干什么!”
纪禾顾不上那么多,她蹲到陈宝妮面前:“宝妮,宝妮别怕张开嘴让姐姐看看”
嗓子眼里像吞了个刀片,尖锐的痛楚令陈宝妮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她想说话,张嘴却涌出来满舌苔的血。
纪禾手一抖,心飞悬,扭头冲傻眼的查理苏喊:“愣着干什么!叫车啊!”
玻璃碎片不是鱼刺,灌醋肯定没有用,只有去医院急救,“宝妮听话,不要咽啊,千万不要咽。”纪禾一把抱起她往大路飞奔。
阵仗太渗人,陈安妮哭声不止,顶着脸上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哭成了泪人儿,马飞飞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挡安抚她,留她一个人在家也不可能,他抱起她跟上去。
一行人十万火急地冲到大马路上,查理苏一马当先,不要命地站到马路中央,张开双臂强行拦车。
夜色幽幽,一束煞白笔直的车前灯伴随着尖锐的鸣笛刺过来,有如划破长空的银剑,查理苏上蹿下跳地喊:“救命啊!”
被迫停驻的是辆面包车,查理苏刚跑到副驾驶的窗口,司机师傅叼着烟骂骂咧咧:“喂,你个扑街长不长眼的,二更天站在马路上想干嘛,找死啊。”
“大叔你去哪啊?”
“你还真没长眼啊?我不载客的!”
查理苏不管不顾地拉开车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大叔!”
“嘿你——”眼见着一伙小兔崽子就莽撞无礼地这么钻进来,大叔眉毛挑起老高,淬掉烟准备赶他们下去,一回头看到面色涨红牙关渗血的陈宝妮,不由得拧眉:“怎么了这是?”
“喉咙卡到玻璃了,求你开车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好吗?”纪禾急得哭腔都快跑出来了。
查理苏又说:“大叔,好人有好报,积德行善量大福大,助人为乐长命百岁啊!”
大叔:“”
“算我倒霉。”他轻哼一声,动作却快如闪电,打着方向盘猛踩油门,面包车在夜色中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别咽,不要咽下去”纪禾托着陈宝妮的下巴,摊开手心接住她口腔溢出的血液。出门太急没带纸巾,她随意往衣衫上一抹。
大叔从后视镜里瞄着她们的动静,问:“怎么好好的弄到嘴里去了?”
“快开车!”
纪禾、查理苏、马飞飞三个脑袋同时转过来冲他吼。
惊得大叔手里的烟都抖了下,他嘀咕着赶紧又踩了一档油门。
风驰电掣赶到天河镇上的医院,送陈宝妮进了急诊,医生要先做喉镜胃镜之类的判断玻璃碎片的位置,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做切喉手术,还是径直采用器具取出。
诊室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以免干扰,纪禾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来回踱步,忐忑惊慌在心腔无限蔓延。
查理苏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走上前拉过她,将她拥入怀。
纪禾一把抱住他脖子,能察觉到她眼睫贴着自己侧颈皮肤,有些微的湿润,查理苏轻声说:“别怕,会没事的。”
纪禾不言语,只埋在他怀里无声哽咽。
不远处,马飞飞带着陈安妮坐在走廊长凳上,望着两人相依,心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陈安妮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手里还抓着那个糖罐的软木塞,她抽抽搭搭:“小飞哥,对不起”
马飞飞宽慰她说:“没关系,小飞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记住啊,以后不够高拿不到的话就不要拿,实在想吃叫小飞哥帮你嘛。”
陈安妮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
马飞飞掰过她红肿的侧脸,查看那个鲜明的巴掌印,想了想道:“其实姐姐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她只是一时心急气上头,小飞哥代她向你道个歉,好不好?”
“我不生姐姐的气的”
“那就好。”
熬了半小时诊室的门才打开,一行人如潮水般涌了进去。陈宝妮躺在小小的病床上,脖颈缠了圈雪白的纱布,嗓子眼还是很疼,嘴巴刚张想诉苦,纪禾勒令道:“不要说话。”
陈宝妮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可怜两个大字都写在了脸上。
但最起码生龙活虎安然无恙,纪禾徐徐松口气,天知道陈宝妮一路呕血的时候她有多紧张。
行诊医生挤了几滴洗手液,边抹边道:“有惊无险啊,还好没刺破食道气管,也没掉得太深,不然麻烦就大咯不是,就你们几个?你们家大人呢?”
纪禾说:“我是她姐姐。”
医生上下瞧她一眼:“好吧,只是以后千万得小心,小孩子调皮乱动,有潜在安全隐患的东西放放好,你看取出来这么大一块再卡一会儿还得了啊?”
他冲托盘努努嘴,纪禾看过去,上面一块裹着血丝和黏液的玻璃碎片足有一个指甲盖大小。
“咽喉黏膜受损得较为严重,这阵子饮食要注意啊,吃点白粥啊汤汤水水之类的流食,再给你开点抗生素避免发炎呐,拿着这张单子缴费去吧。”
“谢谢医生。”
“客气。”
纪禾接过单子,上面没有具体费用,猜不准得花去多少。
到了收费处,收费员将明细打印出来递给她,治疗费医药费再补上挂号费,林林总总,纪禾垂眸一扫,深吸口气,还算淡定。
陈宝妮年龄太小没买医保,也不能使用她的,否则还能省部分钱。
花钱消灾,花钱消灾,纪禾默念着将几张钞票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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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完费,全部处理妥当,这出叫人胆战心惊的突发状况总算落了幕,一行人打道回府,太晚了没有公车,又只得拦顺风车回去。
折腾到凌晨一两点,双胞胎都困得不行,但陈宝妮因为喉咙痛,哼哼唧唧地愣是叫她哄了半天才睡着。她一整晚都没搭理过陈安妮,想和她说些什么时,小妮子却呼呼大睡了。
纪禾准备去洗澡,想起晾在天台上的衣服还没收,便走上楼梯,一把将挂在晒衣杆上的短袖裤子统统收拢。查理苏跟着一块上来的,正背对着她遥望漫天星斗。
不知道为什么,纪禾总觉得今天的查理苏格外沉默,像装着沉重心事,明明一整天下来他话说得也不少。
纪禾抱着衣服走到他旁边:“看什么看这么入神。”
“月亮和星星啊。”查理苏叹气说:“耿耿星河欲曙天这样的景象可不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看到的,所以多看两眼。”
纪禾没问他为什么要多看两眼,只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同一片天么?”
查理苏但笑不语。
他侧眸,那种安静且仿似藏着忧伤情绪的目光再度浮现,纪禾:“不是要看月亮和星星吗?干嘛又看我。”
“我不用抬头就能看得到。”查理苏说:“你眼睛里就藏着整片宇宙。”
他走近前,目光描摹过她五官眉眼,深得像是要用力记住她一样。
良久,他才下定决心般问道:“纪小鱼,如果我让你跟我一起走,你愿不愿意?”
纪禾看向他,月色澄明,他瞳孔泛着几丝清冽的光。阒寂无声里,纪禾第一次在他眸底捕捉到郑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