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皖和余雪瑶
接上章…
景篥被太医们轮番施针,好不容易醒了过来。
景将军赶紧跑过去,坐在他床边,“篥儿,你好些了吗?好些了的话就快点起来,大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吉时已经过了许久了,再耽搁下去,吉日便都要过去了。”
“大婚?陈小姐不是已经……”景篥刚醒,晕晕乎乎地记得陈小姐落入水塘溺死了,该是没有人来和自己成亲了才对……本想松一口气,想着不要让自己再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结果,如今看见父亲喜笑颜开的样子,景篥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哎,那是她没福气,见识短浅,刚刚捞上她的人发现她的口袋里竟然还装着两只大金貔貅,就是今儿早上咱家库房少的那两只,没想到,看着姑娘挺憨厚实的,竟然也是个好财之人,手脚那么不干净!”
”陈惑小姐水性极佳,是因为金子太沉,才没有上来……也算是有了报应。如此之人,就算今日救了你,日后不知可否还会因为谋财来害你来害我们景家呢……如此之人不可娶。”
“那……”
“不用担心,为父刚刚又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并且心性纯良的女子,她已经戴上盖头,在门口等候了,你觉得好些了,就去找她吧。”
“那陈小姐……”虽然是这么说,但毕竟是来救命的恩人,公子还是放心不下。
“如此粗鄙之人不必管她,她家人那边我自会有个交代,你只管去找你的夫人就好。去吧,她在遥知雪那里等你,皇上皇后和太后都会亲自为你们证婚……快去,已经是傍晚了,别误了时候。”
公子酷爱诗词歌赋,书房里收藏了不少前代名家的诗集,他很庆幸自己生在如此风雅的年代,
能得以欣赏到如此优美的诗作,其中最爱的,便是那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遥知雪,便是公子给未来夫人准备的宫院起的名字。
也是陈惑本来要去的地方。
院子里种满了梅花树,虽然春夏秋三季都显得很冷清,
但是,一到了冬天,院子里便是梅香四溢,繁华一片。
每一棵梅花树都是公子亲手栽种的,饱含了心意。
余小姐是最喜欢冬天,喜欢看雪,喜欢赏梅。
宫院名叫遥知雪,除了表达公子对于梅花白雪的欣赏之意外…还寄托着他对余小姐的惦念。
余小姐全名余雪瑶,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余宰相的女儿。
(余宰相和景将军一文一武,分管不同的最高级别事物,地位差不多。)
余小姐比公子小了几个月,她长得很漂亮,生得金贵,其中得最妙的,便是一出生便与景篥定下了婚约,
约定待公子成年之后,二人便成亲。
只不过因为公子前段时间一直病着,余小姐怕沾染了病气,去外城游访去了。
这个约定便也就耽搁了。
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玩到大。
余小姐精通音律女红,才华斐然,样样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不会做膳食。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在于。
她不会做也就罢了,还常常逼着下人狼吞虎咽地把她做出的,用现在的流行话来说就是”黑暗料理”之类的
全都给吃了下去……
不过,这有何关系?一位千金小姐哪里需要干这些粗活‘
她便只需要美美地坐着,或读书,或抚琴,或只是望着远处发呆,便都能让景篥心驰神往好一阵儿。
两个人都是喜静的性子,不爱热闹,所以总是安静地待在一块儿,聊一些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的事情,很是投缘。
每逢这时,二人在屋里或烤着炭火,或围着冰块,聊得投机。
而…
一位女子却只能在门外守着,里面两个人的对话是完全听不见的,
她不断地搓着手,或努力平静着心绪给自己降温,
在漫天大雪或者烈日下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就这么等上好几个时辰。
等余小姐出来,然后被她狠狠踢上一觉,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因为那过分的力道摔倒在地上…
然后小姐故意朝着公子房间的大声说道:“走吧!真的是,都叫你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傻傻的等着,就怎么舍不得我吗?你真好!”
然后她撑起她一直带着的,不管是什么天气都带着的那把重重的油纸伞,
为她打着,微笑着对她说道:
“谢谢小姐!”
公子的院门隔开的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站在门口的宫女,就是我们的女主角,廖皖。
和青萝是公子的身边人一般,廖皖也是余小姐的“心腹”,不过是所有的“黑暗料理”都给她一人享用的心腹。
不过也因此,
廖皖总是能够用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填饱肚子,加上她身体好,所以即便吃了很多,也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也是只用来让小姐身心舒畅的“心腹”。
在认主这件事情上,廖皖并没有青萝的好福气。
余小姐的父亲是当朝最位高权重的宰相,决策的都是影响国家未来命运的大事。
廖皖的父亲是宫里身份卑微的廖管家,管的都是些各宫院里鸡毛蒜皮的琐事,调解矛盾,给宫院送送东西之类的。
余小姐的母亲,是京城最有钱的富商的女儿,虽然说士农工商,商最贱,但是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有财定然是比没财要好的。尤其是在宫里,有钱可以办成很多事情。所以余小姐的母亲在宫里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廖皖的母亲是宫里的嬷嬷,有的时候也做奶娘,身份也是最卑微的,帮着宫里的夫人做些针线活儿和家务,端茶送水,照顾孩子。
反正总结来说,余家都过得是京城里除了皇帝之外最富贵潇洒的日子,走在路上,人人都要敬畏几分。而廖家过得是最艰苦没有尊严的日子,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给宫里做下人的,廖皖的父母不例外,廖皖自然也不例外。
再加上廖皖生得容貌一般,又没有什么才情,看起来一副有点蠢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所以,即便是同她一样的宫婢也总爱欺负她,父母也不喜欢她,所以最脏最累的活,总是落在她身上。
连身边人都不喜欢她,更何况是主子们了……
于是廖皖仅仅是在某一天犯了一个她自认为的小错,便被罚进了浣衣局,在里面一呆就是四年。
从十六岁一直待到二十岁。
她和余小姐不一样,有珠钗玉环,金银首饰……有一大堆她真爱的宝贝。
廖皖什么都没有,唯一算得上是宝贝的,
就只有一把空白的竹扇子,扇子的扇骨上刻着一个景字。
她每天都藏在衣服的内衬里,贴着心口放着,即便是被打骂,也紧紧护着。
笨手笨脚不讨喜的她在浣衣局挨了不少打,之前也是。
虽然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了,但是好在那扇子被她护得安好无损,她日日伤心的时候,
就拿出来看,展开又合上,从来不舍得扇。
这是她的秘密,从未被任何人发现过的秘密。
她很瘦,那扇子即便被她藏在衣服里,也根本不显得突兀,并且因为那时候的宫女穿得厚实,夏天也是如此,
而且她又是个人人唾弃,无人在意的,所以,即便其实这是件不得了的东西,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
那是廖皖的太阳,廖皖晦暗无望的生活里唯一的希望。
所以来说一说,这扇子的由来吧。
虽然只是把扇子,但是一个浣衣局的贱婢也是不配拥有此风雅之物的。
但是廖皖偏偏就有一把,也是为了得到它,廖皖才来了浣衣局。
那一日,廖皖奉命把余小姐最喜欢的梅花瓶给她送到她在冬天要住的那个叫“遥知雪”的别院里去。
因为廖皖的手不知为什么虽然干了很多粗活,但还是比较细嫩,在宫女中算得上是纤纤玉手了,
或许是常在膳房帮师傅揉面的缘故吧……
所以,其他的丫鬟的手抖粗糙,会伤了那瓶子,这差事便落到了她身上。
虽然是个很简单的活儿。但是廖皖很清楚,自己就算做成了,也不会获得任何奖赏,回去了也依然要被与小姐戏弄折磨。她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对自己尤为苛刻。
这样的日子,廖皖已经过了四年。
早些年,小姐原本是没她生得标志的,但是因为养尊处优,每日都吃很多补品,也有尚好的胭脂水粉加持,还有下人精心伺候着,而自己总要饱经风霜,日日辛苦…自然容貌就沧桑了些。
至于二人如今容貌具体,之后互相详细介绍的。
廖皖心打里害怕余小姐,余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廖皖莫名有种很讨厌的感觉,看见她总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廖皖每次送东西过去,不管有没有出纰漏,都是要被打的。
所以即便这个瓶子平安送到了,廖皖知道,自己回去还要挨打的。
她似乎以折磨自己为乐趣,让廖皖胆战心惊,而且她也逃脱不得……
不过,倒是有一个办法……从那地狱里逃出来的唯一的办法…
就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她正想着要如何犯个大错,从她身边彻底离开的时候,就遇到了公子。
所以,即便是卑微无能,廖皖的心里也有一团火。
当时的她毕竟也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少年人的秉性并没有被这沉重的宫规所磨灭。
所以她在心里记恨着她,记恨着她无端的欺凌,想要找个机会给她点颜色看看。
但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任性,其实是给了自己点颜色看看,
不过,那颜色也真是好看……
那一日,廖皖小心翼翼地端着这花瓶,慢慢往那个地方走。
虽然想着要逃走,要做些什么,但是当时其实也就是想想还没有计划周全呢……
……
对于余雪瑶这样的大小姐而言,冬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可以赏花赏雪,吃热乎乎的火锅,
吃甜丝丝酸溜溜的糖葫芦,在院子堆雪人,打雪仗……
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
对于廖皖这样的“贱婢”而言,冬天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
她总是祈望冬天能够温暖一些,这样,她便可以凭借着她那几件薄衫,那床薄如纸的被子,挨过去。
对于冬天,她的理解,仅仅就是请快过去吧……谢谢…
廖皖不知为什么一直被余小姐拘在院子里。
总是避免让她和景篥见面或者有任何接触。
所以,这一次,要不是着急要那顶顶美的瓶子,最心爱的丫鬟环儿也病了,
她才舍不得让廖皖去呢…
而且她也不知道,公子今天就回来了。
景篥前段时间骑马摔伤了腿,似乎还挺严重的,去宫外一位神医哪里将养去了,要养个大半年,
如今才过了三个月,余雪瑶没有想过,那神医的接骨术实在是了得…这么快他就好了。
于是她在宫里晃荡了这么多年,在又一个最是难熬的冬天…
第一次看见那轿子…
虽然是不愿麻烦别人的,但是宫里的规矩在这儿,他也不好推辞。
所以他其实也很少坐轿子,仔细想来一辈子都没有几次。
那次遇见青萝,是因为到民间游访,自己是宫中显贵不便示人…
这次遇见廖皖,是因为虽然是打好了,但是在雪地里走路还是有些困难,只好坐轿子。
于是,与这皇宫,景篥也可以算是久违了。
她曾经远远见到过他一次。
是小姐不知为什么偏偏要闹着要去见她的皇帝哥哥,结果跑得急,忘记拿披风了。
那日府里丫鬟都在忙着其他的事情,余宰相便吩咐当时稍有空闲的廖皖把那狐裘披风给她送过去。
廖皖便紧紧怀抱着披那风,直直闯进了皇宫外。
廖皖知道那里面好像是皇帝和大臣们议事的地方,于是还没等侍卫拦呢,就远远地停了下来。
看时辰,早朝应该就快要结束了,这天气也其实冷,小姐有了着披风,估计就不会着凉了吧…
廖皖这么想着…在某一刻,真心的为她担心着…
确实,那日风大,冻得她直哆嗦。
景篥那日有事要单独向皇帝禀报,特意迟了一些来。
于是正好撞见了廖皖,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余小姐的狐裘。
每个冬天,她几乎都会披上那金贵的披风,样子格外好看。
那姑娘应该就是她府里的宫女吧…
“你是余小姐的侍女吗?”他走过去,问她。
廖皖吓了一跳,她只看到那人穿的靴子,上面似乎是用了金线的,材质也很好…就不敢抬头了。
于是只是乖乖捧着拿披风,低头应了一声:“是的,大人。”
“哦…她也去找陛下了是吗?”
“是的,大人!”
“你要把这个给她是吗?”
“是的,大人!”
“给我吧,我与她很相熟…我来替你转交…今日风如此大,你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
“不冷,大人!’
“好吧…那你早些回去吧,我来替你…”说完,他便从她怀中拿过那披风…
不过,那一次,她没敢看他,也没敢和他说上一句,四个字以上的话。
对于那一天的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温柔的声音,也不是他从她手里拿过披风的时候的那般模样,
而是回去之后,拿披风上不知道为什么被蜡烛之类的烧了一个洞,
廖皖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你这小贱婢,竟然敢点玷污本姑娘的东西……”
廖皖是真的不知道…
那个冬天,除了小姐房间里的烛火,廖皖并为在别的地方看见过任何的火光。
所以,那真相就是,余小姐拿过披风,打发了景篥,
为了想和他的皇帝哥哥亲近,站得过分近了些,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烛台……
幸好那衣服厚实,才没有伤到她。
对了,还有一件事,廖皖和余雪瑶是同年同月同日很知识差不多同时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