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
“快走,都快走!”
“老乡,这是为何?”
“叛军已攻下潼关镇,我们就是逃难过来的,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哭叫声,应和声,如潮水般涌进褚禾耳朵。头疼欲裂的她此刻醒了过来,入眼便是萧瑟之地。
寒风呼啸,让褚禾又清醒了几分。
五感回归,饥饿与寒冷瞬时侵袭。
褚禾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除却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
保险起见褚禾将泥垢抹在了脸上,这才敢靠近人群。
听着他们的谈话,方知此处是逃难民众聚集之地。
大越君主景帝昏聩,听信佞臣妄言,四处讨伐挑起战火,置万民于不顾,使得民不聊生。
怨声载道,民间有人组织起义,直逼王庭,致使朝代更迭。
可首领临江王其身不正,仍逃不过权力浸染,使得战火加剧。保和派带领前朝遗孤退出都城,在南城建立起势力。
眼前这群人便是从周边郡县逃难至此,聚在一处。
在听到叛军就要攻来后,聚集在此的人纷纷乱了阵脚,有人组织后开始撤离。
褚禾趁此混入其中,跟上了众人前行的脚步。
之后的时间里,她听到最多的便是到了南城就好了,沈王爷一定会接纳他们。人群中一旦有人坚持不下去,这样的话便会涌来,短短几日南城与沈王爷已在众人心中神话。
“快来,快过来这里有水。”
人群攒动,朝溪沟奔去。
褚禾一直在人群中做着透明人,平庸才不会引人注意。
甫一靠近水源,便大口喝了起来。如今已近冬日,溪水冰寒刺骨,干裂的嘴唇让她没有选择。
月光下,溪水照出了褚禾模样。俯身喝水时脸上泥垢被冲净,秋水眸下是被及腰黑发遮去一半的白净面庞,纵使琼鼻沾泥有些狼狈,仍难掩娇颜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眼下她没有自保能力,这样的容貌于她来说不是好事。
好在褚禾行事低调,眼下也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她。顾不得寒凉,褚禾抓起溪中烂泥便往脸上抹,直将面容涂抹脏乱才停手。
四周树木茂密,有人起了侥幸心理:“赶了两天的路,歇息片刻吧,现已入夜这里当算安全。”
有人起了头,就有人赞同,最终领头男子同意休息半个时辰。
褚禾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她是女子,此刻孤立无援,她不敢松懈。
众人休息期间,褚禾去溪边水潭处挖草根,充当之后的口粮。
没挖几下就着月光便瞧见了水潭中波纹阵阵激荡,规律异常。
若是叛军追来,这波纹便是提示,极有可能是铁骑部,赌不起!
连滚带爬向人群冲去,褚禾大喊:“叛军来了,相信我,这里不能待了。”
领头男子很是负责,没有诘问,拽起身边两名壮汉,高声呼喊:“都起来,起来,现在就上山。”
“不想死就快些跟上。”
这一喊,脆弱些的再次哭出声,可向山林奔去的脚步仍然未停。
山间逃窜只为活命。
脚程加快依旧敌不过铁蹄,战马嘶鸣声在山间回荡,每一声都是对逃难之人的凌迟。
褚禾四肢发寒,心中惧怕让她不停歇地向前跑去,她想活着。
“娘,我害怕,我跑不动了。”
哭喊声在这一刻开始,恐惧击碎了连日以来的坚持。
“不要放弃,到南城就好了,这是你们告诉我的啊。”褚禾喊出这话时,声带哭腔。
领头男子附和褚禾的话,微弱希望唤回了众人想活下去的勇气,奔逃时互相搀扶,加速的同时也能聚集队伍。
可事与愿违,叛军好似早有准备,当前方也传来战马嘶鸣声时,众人停在了原地。
“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就要死了,我们再也到不了南城了。”
只一瞬人心击溃,但也不是绝无活路。
褚禾再次出声:“我们之中多有青壮年男子,时逢乱世,缺的就是兵马。假意归顺,活下来总有一线生机等着我们。”
褚禾的话提醒了领头男子,他似做了打算:“叛军到来后,尔等都紧在我身后,我会尽最大努力保全你们。”
安抚住人群后,褚禾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她不会死在这里,她一定会活下去。
抓起身旁发臭的烂叶,褚禾涂满脖颈与纤纤细手。
第一匹战马出现后,褚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透明。
叛军似乎没想到流民会整齐等在此处,没有丝毫逃窜迹象。
示意手下人停驻,叛军头领出声询问:“可愿归顺起义军?”
说罢亮出手中弯刀,丝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护佑住身后众人,领头男子道:“我等愿意归顺。”
随后叛军将褚禾所在的流民队伍控制,将他们包围起来后,以看押犯人的形式驱向安营之地。
抵达营寨后,领兵那人直接进了营帐,随后叛军将扣押的男女分开,丝毫不顾女子们的呼喊。
褚禾一直未出声,将自己隐在人群中,默默跟上前方人脚步。
不难想象那些人要对她们做什么。
临近黄昏,守卫进来带人,抓走了几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其中一位拼死反抗,趁机伤了守卫,还未跑出多远就成了刀下亡魂。
褚禾可怜她们,可她太过弱小,连保护自己都已用尽全力。
入夜后,先前被带走的女子又被送了回来,褚禾听到了抽泣声。
褚禾想她当是怕死的,可若是能跑出去,她也想拼一次。
第二日又有守卫前来寻人,褚禾拼命往后躲,却被人推了出去。样貌可以遮掩,身段却是无法,加之服饰原因,守卫瞧见了她。
在守卫靠近之前,褚禾趁机夺了先前推她之人的簪子,因怕被选中,那女子也不敢吭声。
守卫抓起褚禾,她没有反抗,安静跟着几名女子出了帐子。
几名女子哭作一团。
褚禾看到路边战马时,心一横便冲了出去。
不要命般朝战马奔去,发狠骑上马,守卫也不阻止她,看她的眼神不过一个有点意思的猎物。
马儿并不愿意供褚禾驱使,前方就是围栏,成败在此一举。
拿出簪子,褚禾用力扎在马臀上,疼痛刺激下战马发疯般往前冲,越过围栏便开始疯跑。
褚禾不会骑马,这马要带她去何处全凭天意。
“你们几个,去把那名女子带回来,快!”
褚禾能乘马而去,源于强者看弱者的自负。
为了将追她之人甩得更远,褚禾又刺了马臀一下,嘶鸣声后,狂奔速度更快。
风刮过面颊,似刀子割在脸上,天色渐沉,战马停下奔跑。褚禾又是一刺,换来的却是被战马甩了出去。
腿上虽然疼痛,褚禾依然坚持往前跑,身后马蹄声逼近,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不想死的,真的不想。
孤立无援时,前方微弱火光让褚禾看到了希望。
大声呼救下,紧追不舍的叛军守卫也跟了上来。褚禾告诉自己,就快了,火光离她不远了,她会得救的。
“救,救命”
“小娘皮子,回去了定要你好看。”
“跑啊,你继续跑啊,不是很能跑吗?”
呼救并未得到回应,守卫也已跟了上来,看着褚禾无助模样,几人就忍不住兴奋。
闭上眼,攥紧掌心,褚禾不去看他们丑恶的嘴脸。
撕扯感未传来,反而听到了守卫的尖叫声。
睁开眼后,褚禾瞧见了诡异一幕。发着光的银色蝴蝶堵住了几名守卫口鼻,守卫脸上血光一片,空中还盘旋着更多银蝶,无不围绕着那几名守卫,似在等着饱餐一顿。
耳边是守卫痛苦挣扎之声,银蝶自身所带光辉将守卫狰狞面容映衬清晰,这一幕吓得褚禾不敢出声,只缩在角落里看着。
等几名守卫停止挣扎后,盘旋在空中的银蝶瞬时俯冲而下,附着在尸|首之上。几息过后原本鼓涨的盔甲迅速干瘪,几名守卫的尸|首像是被吸干了血液,成了批皮骷髅。
褚禾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眼泪与脸上泥土混合,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银蝶吸食完后,没有离去之意,依然盘旋在上空。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褚禾感觉到有人在往这方来。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看来还没有吃饱,怎么办呢? ”
出声之人语气玩味,透着冰寒,似在为银蝶吃不饱懊恼。
“这里还藏着一个啊。”
不敢去看朝她走来的人,褚禾只将自己裹得更紧。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没有动作,银蝶震动翅膀的声音绕在褚禾耳际,逃不过的。
将缩在臂弯处的脑袋慢慢探出,入眼只有天青色衣袍,以及一双花纹繁复的白靴。
银蝶翅膀触碰到褚禾脸颊,惊得褚禾抬眸。
这次她瞧见了男子面容,皮肤过于白皙,衬得嘴唇更为殷红。男子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情绪,与看死物无异。
这般神情,在配上艳丽姿容,褚禾心中畏惧更甚。
颤抖出声,褚禾哀求:“能不能不要杀我,我害怕。”
是在向他祈求吗?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