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
黄昏时,侍女来了南院。
“两位请随我来。”
早前同沈王爷一众人用饭是在正厅,这次倒是换到了一处小院,比起正厅过分庄严的氛围,这处院落更为温馨。
沈王爷与王妃当是换过了衣衫,眼下穿着颇为素净,看着倒是比着华服时更容易让人亲近。
“小禾,别站着了,过来坐。”
王妃笑得和蔼,让褚禾想到了陈婆婆,陈婆婆也会叫她小禾。
“小公子莫要拘谨,这菜可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
沈王爷:“你二人明日就要离府,还未谢过你们,你们救了晋儿,是王府的恩人。”
沈王爷说得恳切,字字情真,这样的场面让银炙不知该如何,以前他遇到的人,大多对他疾言厉色。
遇到褚禾后,才有了改变,他还没适应过来。
褚禾:“王爷、王妃,你们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沈晋本就是我与银炙的朋友,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管。”
王妃见此更为热切:“这是闲暇时酿的果酒,不醉人,尝尝。”
褚禾与王妃互动期间,沈王爷时不时就会抬眸看一眼银炙,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这顿饭只有褚禾与王妃吃得欢快。
“可要再来点汤?”
“王妃,我真的吃不下了。”
沈王爷眼眸微沉,转而温柔一笑,看向两人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侍女将碗碟撤下,沈王爷方道:“两位若执意离开,本王也不做挽留,只王府永远欢迎二位。”
话落,王妃又接着道:“小禾,要常来看我啊。”
褚禾:“我会的,王妃。”
沈王爷与王妃目光对上后,看向了门口,王妃会意。
“我先回了,你们随意。”
待王妃从侧门离开,沈王爷又与两人寒暄了几句,几息后院内烛火突然熄灭,黑影出现。
银炙:“小心。”
黑影放的暗器被沈王爷躲过,出逃时弄出了声响。
沈王爷:“不好,他要去密室,烦请两位帮忙,这贼人定不能放过。”
银炙在最前方追着黑影,沈王爷紧随其后,褚禾不会武只能跟着跑。
抵达密室时,黑影已不见踪影,偏院的门却敞开着。
进去后,屋中一片狼藉。
褚禾:“王爷,东西没丢吧?”
“没有,想来贼人未寻到打开密室的机关。”
月光微暗,沈王爷燃起了屋中的灯,转身时碰到了身旁的柜子,上方保存的画卷掉落,堪堪落在银炙脚边,绳结断裂,画卷也舒展开。
褚禾瞧见了画上女子的面容,震惊之余抬眸瞧看银炙的脸色。
沈王爷似是十分珍惜这幅画,捡起后温柔擦拭,看向画中女子时满面柔情。
此刻发生的事让银炙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忘了开口说话。
褚禾:“王爷,画上的女子是?”
掩去悲伤神色,沈王爷叹了一口气:“他是我的妻子。”
银炙手握成拳,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出言道:“她是你的妻子,那王妃是什么?”
将画摆放好,沈王爷坐下,面上悲伤浸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直深埋在我的记忆里,想起时总是悲痛难忍。”
褚禾:“王爷,能说一说关于画上女子的事吗?若王爷不愿便当我没说过吧。”
沈王爷:“无妨,没什么不能说的。”
“多年前,临江王起义,越朝几近覆灭,我是被宫人送出来的皇子,为的是有朝一日能起复大越。”
“谁料叛军得知了我的踪迹,半路截杀,在我身受重伤时被她救下。”
说到这,沈王爷又爱怜地摸了下画卷。
“她带我回了一隐秘山村,日久生情,我们在那里成了婚。本以为日子会这般过下去,我却收到了旧部的来信,他们希望我回南城主持大局。”
“我让她等我,待我处理好事宜就回来接她,终是我来晚了。再归来时,村人告诉我她被山匪劫杀,我也是那时才知她已生产,我不死心,想找到她的尸首,找到我们的孩儿,终究一无所获。”
“那时南城刚刚稳定,时局不允许我颓败,每当想起她,我都恨不得了解了自己。再后来,我遇到了云柔,是她将我从痛苦中拉出来。”
“后来的事,你们应当都知晓了。”
褚禾心里还有着最后一丝希冀:“画上的女子,她叫什么?”
沈王爷似是未料到褚禾会这么问,但还是告诉了她:“雅然,她叫雅然。说起来也是缘分,雅然她也会豢养蛊蝶。”
沈王爷沈钰,是了,谢钰不过是他的化名。
再待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现下也不是认亲的好时候。
褚禾:“王爷切勿太过伤神,眼下即无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去吧。”
银炙是被褚禾拉出门的 ,到了南院他仍旧一言不发。
进屋后,褚禾给他倒了一杯水,银炙接过只是放在桌上,眼里情绪翻涌。
“你别这样,不用这样忍耐。”
褚禾上前抱住银炙,下巴搁置在他肩上,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的脸,他若是落泪就不用忍着了。
像哄小孩一般,褚禾拍打着银炙的脊背。
银炙回抱住她,抱得很紧。
“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当然,就算天塌了我也不会离开你,你这么好的饭票,还能保护我,貌美又多金的,我傻了才离开你。”
银炙似是被这话逗笑了,轻哼一句:“真肤浅。”
“嗯,我肤浅,但你能不能松开些,我快喘不过气了。”
退开后,褚禾仔细瞧看银炙的脸,眼眶还是红的。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双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就是一阵揉搓,若是以往指不定就要挨揍了。
待褚禾停下作乱的手,银炙才说:“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
心情好些了,该说正事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我说这些,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你会和他相认吗?”
“当年的事已发生,就算弥补也不一定能够填补缺了的地方,如果你不愿与他相认那就不认,这是你的自由,千万别因为这让自己难受。”
褚禾听到了他的呼气声,也看见了他眼中瞬时消散的悲伤情绪。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家人,以前没有,现在”
沉吟片刻:“现在有你了。”
闻言,褚禾将银炙拉了起来,找出了纸笔:“我们现在就回家,不辞而别总归不好,我说,你写。”
信写好后,两人趁着夜色回了西街园林。
书房内。
沈王爷看着下首的人,向他掷出了一把利剑,暗卫接过。
“做得很好,这把宝剑是你的了。”
“奴谢过王爷赏赐。”
暗卫离开后,黑袍人再次出现。
这让沈王爷不喜:“你应当知晓,本王最是讨厌不请自来的人。”
“王爷消消气,您知道我这人对秘闻一向感兴趣,这意味着知晓的信息越多,价值越大。”
“让我猜猜,王爷迟迟做不出决定,莫不是因为银炙是你的儿子。”
此话一出,沈王爷将面前的砚台掷出,精准砸在黑袍人的头上。黑袍人没有躲,也没有因为被砚台砸中而生气。
“管好你的嘴,否则”
“容我提醒王爷一句,若您与他相认,他又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恐不会善罢甘休。天下最尊贵的帝位就一个,您却有两个儿子,一个生来幸福,一个受尽苦难,你说有朝一日他若知晓真相还会忍着不发吗?”
“此子可不是柔善之辈,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黑袍人的话击散了沈王爷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等我探出传国玉玺的下落,之后你看着办。”
“王爷这是舍弃他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沈王爷的怒火,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王爷莫恼,待你寻回玉玺我再来,告辞。”
黑袍人离去后,沈王爷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心火不散,干脆躺倒在地。
木簪自书柜落下,差一点就划破了沈王爷的喉咙。
“你在怪我是吗?怪我利用我们的儿子。”
回答他的只有寂静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