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若是从前,褚禾可不敢像现在这般大胆,可现在不同了,她知道银炙的内心不似外表这般不易接近,或许还有着他自己都忽略了的柔软。
“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我想知道你身体的真实情况。”
银炙本不欲多说,可看到褚禾担忧的脸,还是将幼时的事说了出来。
“以前流浪时遇到了毒师,他收我为徒后给我吃了许多药汤药丸,说是调理亏损的身体。直到他将我扔进炼药池,我才明白他给我吃的东西都是为了内外更好吸收药物,他想将我炼制成毒人。”
“或许是他计算的药量不对,又或许是出了什么别的意外,我成了一个万毒不侵的怪物。我没死还偷学了一些功法,毒与功法不能持平,内力与毒素时常在体内抗衡,因此会受到影响。不过最后都会修复,只是过程痛苦了些。”
近日这样的情况出现的有些频繁,痛苦变得更痛苦了而已,他能忍,终有一日他会让这毒彻底为他所用。
银炙虽用最平淡的语气讲述着那些过往,可褚禾心里还是很难受。
“痛吗?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说完后,褚禾才惊觉说了傻话。
“你可以不用回答。”
二人眼神交汇,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很痛,痛到忘记了害怕。”
这个答案来得突然,褚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可眼中不忍的情绪还是太过明显。
银炙:“你在心疼我。”
他肯定。
褚禾下意识地闪躲更加印证了银炙的话。
翻身平躺后,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这句话让两人陷入了沉默,褚禾也感觉到了加快的心跳,慢慢吐息让自己平静。
银炙所说的心疼是不掺杂质的,他觉得褚禾心疼他与心疼陈婆婆、渝州城的小姑娘并无区别。
“你不必心疼我。”
带有怜悯的心疼他不需要。
褚禾还想说些什么,可身旁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慢慢将手挪动过去,刚要碰到银炙的手他就挪开了。褚禾不信邪,再去靠近,结果一样。意识到这人多半心情又不好了,但为什么心情不好褚禾也猜不出。
强制握住银炙的手,褚禾还捏了一下:“我的手暖和吧。”
象征性挣了两下,银炙便任由她握着。
“也就你敢这么对我。”
一定是他这段时间太好说话的缘故,褚禾才敢如此。
“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啊。”
这话银炙不认可。
“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喜别人对我那般狂妄,不是特意救你,也没想对你好。”
“是吗?”
褚禾忍笑,银炙不语。
被扰烦了,也不过拍了褚禾的手,说了句:“睡觉。”
褚禾是被狗子的叫声吵醒的 ,屋中光亮不显,可见此时还未完全天亮。
轻手轻脚下床,原以为这样便不会吵醒银炙,实际上她刚翻身时,银炙就醒了。
“你去哪?”
褚禾:“醒了,不想睡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随便。”
好吧,那她就自由发挥好了。
起身洗漱好后褚禾便去了厨房,天空雾蒙蒙的,陈婆婆与张娘子也还未起身。
天边彩霞出来时,褚禾已经熬好了粥,放了些野菜在里面。面团是昨日剩下的,褚禾就着面团又摊了些饼。
陈婆婆进厨房就瞧见了收拾碗筷的褚禾。
“怎么不多睡会,我来做饭就好。”
“没事的婆婆,我已经做好了,收拾下就能吃饭了。”
一道将碗筷摆放好,张娘子也出来了,似笑非笑看着褚禾:“特意起早给你家夫君做饭是吧,感情真好。”
褚禾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奇怪的是心里倒也不排斥这一说法。
“婆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知晓褚禾是要去给银炙送饭,陈婆婆干脆又添了碗筷在托盘里。
“与郎君一道用饭就好,省得饭菜凉了。”
褚禾也不推诿,顺势接过离开正厅。
推门后瞧见的就是正在穿衣的银炙,褚禾也不觉羞涩,径自进了屋,倒让银炙有些慌乱了。
见他脸上染上了不自然的绯色,褚禾别过眼,轻声说:“收拾好就过来吃饭。”
等人落了座,褚禾一脸期待,见银炙喝了粥,紧跟着问:“怎么样?”
现下她的厨艺肯定比在渝州城时好些。
“尚可。”
这个评价褚禾不满意,就不能像她夸他时那般多一点感情吗?
褚禾低头吃粥,银炙笑意更甚:“饼没糊,进步很大。”
就这?明明就是很好吃才对!
算了,不跟他计较。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褚禾想知道他的恢复情况,怕他又强忍着。
“差不多了。”
褚禾抬头瞧看,气色的确恢复了些,嘴唇也有了血色。不过三日时间,这恢复能力未免太强了。
“你不信?”
褚禾摇头。
放下碗筷,褚禾又问:“那是不是就要出发去南城了?”
这段时间与陈婆婆相处,褚禾对这里产生了感情,骤然离开,定然不舍。
“你要是想继续住在这里,我没意见。”
她想留在这里,可银炙呢?
“如果我要留在这,你会跟着留下吗?”
一直到午后,银炙都没有回答这问题。
因着天气不错,褚禾让银炙与他出门一道走走,这次银炙没有拒绝。
阳光温暖,街上的人比起往日也多了一些,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倪家的事。
褚禾也发现了,总有眼光时不时落在她与银炙身上。
私语声虽小,可褚禾能感觉到是在谈论他二人。
大人们知道与之保持距离,可小孩却是不怕的,一个没看住就跑了两人面前。
“姐姐,你是倪家娶的新娘子,为什么倪家人都死了,你却没死?你是煞星,倪家的天罚是你招来的。”
“倪家的婆子都疯了,说是看见了吃人的怪物,那怪物是姐姐招来的吗?”
“姐姐,你会离开镇子吗?我怕吃人怪物。”
对于愚昧的人,不论老少,银炙都是讨厌的。
一连串的问话弄得褚禾措手不及,周围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恶意。
那天在倪家的事她又该怎么说,倪家不就只死了一个主君吗?
褚禾沉默换来的是更多恶语相向。
“倪家人虽不是东西,可这死相凄惨,不是中邪了还能是什么。都死了就她没死,这灾祸保不齐就是她带来的,不离开我们镇子,说不定我们也要跟着遭殃。”
附和之声很多,惹得银炙烦闷。
褚禾拉住了银炙,决定对这些污蔑之言说不。
“倪家人作了恶我就不能反抗吗?反抗了就是有罪吗?那一晚的确有人救了我,来自一位侠士的惩恶扬善。侠士救我时便说了,若镇子上以后还有罔顾他人性命,强迫女子冥婚之事,他会用更雷霆的手段予以惩戒,倪家就是警示。”
“至于你们说的吃人怪物,不过是侠士豢养的宠物,专吃黑心之人血肉。若是善心之人,自不会招到这东西。”
一番言论下来,周围之人更加畏惧,就连先前说话的小孩现在也缩在大人身后。
随即人群散开,离二人远远的。
没了议论之人,褚禾便想买些东西给陈婆婆,可摊贩看到褚禾拿起摊上的物品便阻止,直言不卖。
摊贩多为男子,褚禾不信邪又走到了一妇人摊前,问询价钱后就要与之交易,没成想妇人的丈夫这时走了过来,拒绝将东西卖给褚禾。
身旁的银炙已将拳头握紧,极力控制着怒气。
“算了,我们回去吧。”
想要改变镇中人的想法怕是很难,话语权不在她手里,甚至不在此间女子手里。
可只要他们有畏惧的东西,此后没了用活人配冥婚的事,那她被说几句倒也值了。
她想在做最后一件事。
“银炙,那天你只杀了倪家主君对吗?”
拢在袖中的手再次握紧,他不是没说过谎,可这次却有了难言情绪,面对褚禾期待的眼,银炙最终点头。
“嗯,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的。”
银炙不敢去看褚禾的眼睛,怕她看出他的慌乱。
入夜后,两人再次去了倪家宅院,在院门口立了匾额,上方写着——配冥婚者,死!
等匾额之事在镇上闹大了后,褚禾又开始宣扬那不存在的大侠的事迹,用以震慑心怀鬼胎的人。
镇子上以后会不会再发生同样悲剧,褚禾不敢断定,很多事不是她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只希望她的所作所为会唤起弱小女孩的勇气。
镇子近日以来的传言,陈婆婆与张娘子也是知晓的,见褚禾本人不放在心上,她们也松了口气。
褚禾知晓若还住在这里,时日一久镇子上的人难免迁怒陈婆婆,不想离开也得离开。
“若你实在舍不得,可以带上陈婆婆一起走。”
银炙这么说,褚禾很高兴。
“那你在这等我,我去问问陈婆婆。”
“嗯。”
搁在以前银炙只会觉得这是件麻烦事,可如今的他总是做出以前他不能理解的事,肯定是与褚禾呆久了,被她传染了爱多管闲事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