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软了是不是
婆子松手后,褚禾站定。
她知银炙是一个骄傲的人,见他如今这般,心中不免难过。
褚禾想伸手触碰他,奈何手被捆绑住,想与他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想将这一次见面当作话别。
以往都是她话多,总是找话与他说,这一次银炙却先她开口。
“别怕。”
“嗯。”
看到银炙被绑住时,褚禾心里也有过短暂害怕,若没有他,那她一人怕是很难逃过这次劫难。
但只要有活着的机会,只要让她抓住机会。
倪家主君一直在侧方看着两人,似是不满意这互动,没有嘶吼,没有山盟海誓来生再见的辞别,他觉得乏味。
戏不够好看,那就添把火。
“没别的要说吗?那便要办正事了。”
看向奸猾护院道:“去让人把东西抬上来。”
此时褚禾还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最狠也不过是要她的命,但她不想在这人面前露出害怕神色。
很快,几名护院又抬了一口棺材过来,就摆在两人眼前。
倪家主君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褚禾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快意,这种眼神曾在毒师眼里出现过。
这一次倪家主君不打算假手于人,掀开木棺伸手就将褚禾扔了进去。
棺盖一点一点被推了上来,被困在狭小空间里,即将见不到光,害怕是本能。
尽管如此,褚禾还是不曾呼喊,因为害怕,牙关都是紧咬着的。
棺椁还差一点才算完全合上,故意露了一点缝隙,褚禾猜不出倪家主君的想法。
只见他突然拉开与棺椁的距离,出声阴邪:“封棺。”
天色已经暗沉,枝头还未有明月。
银炙从未像现在这般怒不自控,心火难阻,指尖掐紧柱子,指头都渗了血。
杀意再也敛不住。
“啧啧啧,忍耐力还是不够啊,这就受不住了?”
“我原想着封棺后将这女子带去与我儿一同埋葬,可这样你就见不到她被埋的情景,这好像太无情了。我也年轻过,最是懂这种分别的苦,不若就把她埋在这院中可好?”
“怎么不回答我呢,可是我这提议你不满意?”
倪家主君越说越兴奋,最后甚至仰天长笑,与疯子无异。
旁边是锤钉击打棺椁的声音,棺椁上不知砸下了几颗钉子。
止住笑后,又下了命令,几名护院竟真在院中挖起了坑。
棺椁上的敲击声每一下都击打在银炙的心上,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迫切月亮升起。
今夜月出后便是毒素汇聚的重要时刻,极致痛苦的同时内力也将不受控。
封棺已近尾声,褚禾只要睁眼就能瞧见在她眼前敲击棺椁的人,她不想看见这些人的嘴脸。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银炙让她别怕。
“主君,封好了。”
“去院里帮忙,快些将坑挖好。”
从银炙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见院中已被挖出四方角的坑。
棺椁狭小,留出的缝隙不大,褚禾只能看到一点房梁,周围都是黑暗。
密闭的空间,以及被绑缚住的手脚让她十分不适,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时,奸猾护院又来了:“主君,坑已足够容纳棺椁,是否还要深挖?”
“不必,叫人过来抬棺。”
四名护院出现,木棍穿过棺椁上的绳索,将棺托起一步一步走入院中。
装有褚禾的棺椁是被扔下去的,震荡下让她头脑发晕。
就在银炙的眼前,倪家主君高喊:“动土。”
他一直注意着银炙的表情,从开始到现在,他终于在银炙的眼中看到了恨意。
“要恨就恨你自己守不住想要的东西,活该,活该!”
银炙二人与他并无仇怨,可他对待二人的方式就像隔了血海深仇,杀人的同时还要诛心。
不知是不是太兴奋了,倪家主君陷进了自身情绪中,甚至对银炙说起了他的遭遇。
“都说成了亲才圆满,我小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出嫁的,被人绑住手脚带走了。没过几天那边来人说,人没了,与她夫君一起没的,你说这是冲喜吗好像与我现下所作之事并无分别。”
银炙对他的过往一点也不关心,眼睛未曾从院中移开。
就快了,还差一点。
今夜注定没有月光,天空开始飘雨,不过没关系,时间就快到了。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就连我喜欢的人死后也不能安生。她都已经下葬了,那些人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成亲了就圆满了,对,成亲了就圆满了,一切就都圆满了。”
这故事在银炙心中激不起一点涟漪,他甚至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说,你在笑什么?”
银炙启唇,说出了诛心之言:“笑你是个懦夫,将要失去时没有勇气阻止,失去后又摆出这副让人作呕的姿态。”
“拥有权力后甚至未曾改变这畸形风俗,反而成了它的拥护者,你说可笑不可笑,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银炙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有杀伤力的话,一下子就击中了倪家主君内心不敢去面对的事。
因为恼恨曾经懦弱的自己,强大后近乎偏执癫狂,已然疯魔。
“你胡说,我不是懦夫,不是!”
“哈哈哈,你也要死在我手里,那女子现下说不定也已断气,我不得圆满,你也休想!”
雨声变大,落在棺椁上的泥土也被大雨冲刷而下,护院填土的速度赶不上雨水冲刷的速度。
可没有倪家主君的命令,护院不敢停下填土的动作。
雨水透过缝隙落在了褚禾的眼睫上,唤回了褚禾的意志。
会没事的,她的运气不差,一定会化险为夷。
惊雷响起,时间仿佛被定在了这一刻,银炙抬眸,下一瞬绑缚住他的绳索就此断裂。
“你,怎会”
身体中乱窜的内力让银炙无法控制,先前隐藏的杀意在此刻尽数散出,他要这里的人都死!
倪家主君想先下手为强,拿出暗器就要攻击,这次却被银炙躲过了。
见行不通,便想去雕花石刻前释放更强的毒气,银炙已然猜出他的想法,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没有人告诉你,杀人前废话不要太多。”
银炙出手狠辣,却不往要害处去,废了倪家主君的手脚后,生生挖出了他的双眼。
二人打斗的情形护院看得清清楚楚,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像扔死狗一样将倪家主君扔在地上,转身朝院中走去。
这些人他不会放过,骨笛声起,蛊虫定住了这些作恶的人。
击碎棺椁,银炙将褚禾抱出,没了绳索的绑缚,褚禾抬手环住了银炙。
“太好了,你没事。”
一直压抑的情绪现在才敢爆发,哭泣时肩膀颤动。
“你想让他怎么死?”
雾气已经散去,现下没有可以阻挡红蚁与蛊蝶的障碍了,就连福福也重新回到了褚禾身边。
看着落在褚禾肩上的福福,银炙又说:“它是变异吸血蝙蝠,早就将你视为主人,若你想要它去吸干那人的血,想来也是没问题的。”
现在的银炙让福福感到害怕,又往褚禾颈间靠了些。
褚禾没有杀过人,她给不出死法,但她也清楚倪家主君这样的人是留不得的。
“给他个痛快吧。”
褚禾没有善心发作,银炙很满意,伸手遮住褚禾双眼,淡声道:“别看。”
红蚁先是吃掉了倪家主君的舌头,让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随后才慢慢啃食他的血肉,他死在了这场漫长的折磨中。
雨中被定身的护院都能感受到这边的动静,眼里都是惧怕。
待红蚁将人分食殆尽,银炙才放下了捂住褚禾双眼的手。
骨笛再次响起,那些附着在护院身上的蛊虫将他们带了过来。
“你说,这些人要不要杀?”
想知道褚禾的想法是一回事,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人某种意义上是帮凶没错,可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别人的命交到褚禾手里,她只觉有些惶恐,似有无形的手揪着她的心,脑中亦有声音再说“你没有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权力。”
看出了褚禾的纠结,银炙有些生气:“你心软了是不是?方才就是他们要活埋了你,你为何还要心软?”
“今日若没有我,你现在已是死人了,他们何曾给过你选择。”
褚禾不敢去看银炙,她懂他的生气,可一时的确不知怎么选。
银炙抚上褚禾脖颈,迫使褚禾抬头看他:“看着我,告诉我你的选择。”
沉默何尝不是一种选择,可银炙就是要听褚禾亲口说。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褚禾不想流泪,可这双眼似有自己的想法。
呼气声出现,银炙拿她没办法时就会这样。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眼泪,你不想我杀这些人,那我便不杀。”
“走吧。”
护院们松了口气,以为捡回了这条命,可他们似乎忘了,控制他们的蛊虫银炙并没有收走。
两人离开了倪家宅院,冒着雨往陈婆婆家中赶去,距离倪家有一段距离后,银炙捏碎了手中的东西,这一细微动作褚禾并没有察觉到。
与此同时,倪家宅院里先前埋人的护院都一一倒下,死状难看。
母蛊死,子蛊便会冲破挡住它们的东西与母蛊团聚,就算挡住它们的是人也不行。
“我不喜欢你这身衣服。”
这吉服褚禾穿着不适,也没忘记因何而穿,心中自是不喜。
“我也不喜欢,回去后就换。”
话音刚落,银炙便吐出了一口鲜血,就那么倒在了褚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