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习
天将明时,符纸画的也差不多了。
褚禾拿出了那件蓝色衣袍:“你去把衣服换上。”
接过衣袍后,银炙便进了卧房,褚禾则等在屋外。
半响过去,里面仍无动静,想到银炙身体欠佳,褚禾难免担忧,纠结过后还是推开了房门。
原是衣服有些短,银炙身量高,这衣袍不怎么合身。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想到银炙露出的那一截手腕,褚禾打算去找陈婆婆要些白布,缠在腕足上想来会好很多。
不多时褚禾拿着白布再次出现在房中:“你坐下。”
虽不知要做何,银炙还是配合坐下。
白布已经被裁成细条,褚禾顺着拇指给银炙一点一点缠上,直至将露出的手腕覆盖。
腕足全部缠好后,褚禾才将目光转到银炙脸上:“这布条缠上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就这一天,幸苦你了。”
从认识到现在,褚禾都没见过银炙束发,头发一直是披散着用羽毛发饰固定在脑海,自是极好看的,若要扮作道士,这头发束好会更庄严。
桃木枝子还有一些,在替他束发前褚禾出声询问:“我帮你把头发束好,可以吗?”
挪动身子背对后,银炙方说:“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小脾气又上来了,得给他顺毛了。
“这是你的头发当然要问过你啊,若实在不想束发也无妨,就现在这样也够仙气飘飘了。”
明明是夸他的话,怎么从褚禾嘴里说出来就多了一丝怪异。
皱眉后,银炙做出了决定:“替我束发吧。”
银炙就像现在这般坐着,褚禾想到了乖巧一词,虽然这词跟银炙的性子不沾边。
将头发全部拢好后,褚禾拿出修剪好的桃木枝充作簪子替银炙束好了发。
束发后的银炙多了一丝清冷,看着还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味道。
“大功告成,我的手艺不错吧。”
“一般。”
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横竖添彩的是这张脸。
只着蓝色衣袍定然是冷的,只银炙的狐裘披风太过惹眼,思索间银炙已将披风穿好。
对上褚禾打量的目光,银炙停下了系绳动作:“披风里有蛊蝶,我要带着。”
仙人嘛,好看些也正常。
“嗯,我看你不是不许你穿这披风,是觉得你好看。”
褚禾的赞美一点不掺假,毕竟眼中的欣赏神色太明显了。
尽管心里很是受用这句话,银炙表面却装作云淡风轻:“嗯。”
再看褚禾不免将目光移至她的斗篷上,灰不溜秋的颜色着实算不上好看,那斗篷也在地宫给他包扎时被撕了一角,配上褚禾的白净小脸,多了一丝惹人怜,银炙心中第一次有了要给褚禾穿最美衣衫的想法。
“小禾,收拾好了就出来吃饭啊。”
是陈婆婆。
“已经好了,这就出来。”
拉开门后也不等银炙,褚禾快步去了正厅。
许是心情愉悦,银炙感觉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张娘子看到一前一后的两人又开始打趣:“妹子,你夫君捯饬的还怪仙气呢。”
褚禾:“是他天生丽质,随便怎样都好看。”
身旁轻咳声响起,褚禾便止了话头。
陈婆婆瞧着乐呵:“年轻人脸皮薄,张娘子你就少说两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就是十里八乡说媒的,这不让我说话啊就跟不让牛吃草一样难受。”
张娘子此话一出,不光褚禾没忍住笑,回首间也瞥见了银炙微弯的嘴角。
这便使得褚禾笑意更深,身旁的人比起以往多了烟火气,时日一久,内心应该会少些悲伤吧。
“你尝尝这个,婆婆做的豆饼,可好吃啦。”
夹起褚禾放在碗中的豆饼,银炙咬了一口,紧接着便整个吃下。
“来,在吃一块。”
张娘子见状又给陈婆婆使了眼色,陈婆婆也作势给张娘子夹了一块:“快些吃。”
这顿饭四人吃得高兴,眼下便等过了午后,拿上东西去倪家做戏。
银炙本就话不多,褚禾怕去了倪家遇上魔怔的倪家夫人会让他烦躁,便耐心与他分说:“若你实在不想说话,就捡着重点回她几个字,其他时间就做些小把戏,我们也会配合你。”
“好。”
今个天气不错,午时太阳从云层里冒了头,日头正当空,张娘子提议是出发前往倪家的好时候。
陈婆婆年岁大了,也怕倪家人发难,便一致决定让她留下,换做褚禾去给倪家郎补妆。
虽不放心,但架不住几人的劝说。
陈婆婆:“那你们小心些,我做好晚饭等你们回来。”
一直将人送出好些距离,陈婆婆才转身回屋,好在有狗仔伴着。
倪宅
“人呢,还没有找到吗?”
倪家主君摔下的茶盏堪堪砸在护院头上。
“都是些废物,我养着你们,你们却连个黄毛丫头都看不住!”
跪在下首的护院也是个有成算的,不然也不能在倪家待上这么些年。
“主君,这女子虽跑了,但小郎君的婚事却耽搁不得。听闻陈老婆子那夜过来给小郎君上妆时带了位俏丽佳人,何不弄来与小郎君作伴。小郎君生时未来得及享用,现下就该享用这最好的颜色,奴观这镇上没有比那女子更好的颜色了。”
奸猾护院刚说完,外间就来了人,说是有事通禀。
倪家主君命其进来叙话。
“主君,张媒婆带了一道士与一女子来了,说是要求见您与夫人。”
倪家主君将阴狠双眼阖上,有些不耐:“让他们进来。”
退下后,前来通禀的护院以跑的姿势往院门口赶去,生怕慢了招致灾祸。
院外,褚禾三人安静等待着,张娘子虽有些后怕,但也是捏紧帕子面上不显。
“你们几个,跟我来。”
三人跟在护院身后,去了偏厅,倪家夫人并不在场。
甫一瞧见三人,倪家主君的眼睛就黏在了褚禾身上,但面上还是装作冠冕堂皇模样。
“人可是追回了?”
“并未追回,不过追人途中遇到了这位道长,特请他来为小郎君渡劫以便升仙。”
未见到倪家夫人,张娘子强撑着才没露馅儿。
很显然,倪家主君并不吃这套。
比起升仙这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能抓住的更为实在,比如眼前的美人。
倪家主君自见到褚禾起,歪心思就没停过,奸猾护院提的建议或可采纳,前提是这好东西他得先享受享受。
反正儿子已经死了,美玉不完整也不妨碍去与他作伴。
“够了,我没心思听你说这些!”
说罢起身朝褚禾走去:“姑娘你是来给我儿上妆的吧,请随我这边来。”
银炙握在手中的桃木枝子就要捏碎,他已控制不住杀意,即便是褚禾要阻止他也不会停下。
正欲出手,偏厅却传来了嚎叫声:“宝儿,快过来,娘在这里,娘看到你了,来为娘这里啊!”
越到后面声音越凄厉。
“主君,是夫人,夫人她打了看守的婆子跑了出来。”
这下倪家主君没了猎艳的心思。
出了偏厅,几人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自是要去会一会这倪家夫人。
当银炙出现在院中时,倪家夫人疯了似地冲了过来,堪堪在银炙面前停下:“仙家,您看到我的宝儿了吗?他就在那棵梅树上,您帮我叫他下来好不好?”
“倪家夫人疯的有些过了吧,昨儿我来时只是乖张了些,现在瞧着怎得与疯子无异。”
这话张娘子只敢凑在褚禾耳边说,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褚禾扮演的角色是上妆的,这解说工作还得是张娘子。
向前走了几步,张娘子柔声道:“夫人,这道长是我今儿追人路上遇到的,道长听闻了小郎君的事,特来帮小郎君渡劫。”
这话唤回了倪家夫人的神智,还想说些什么,倪家主君却不给机会了。
奸猾护院出现后,倪家主君厉声道:“将夫人带下去歇息,外面天寒,切莫再让夫人跑出来。”
这不像关心之语,倒像是威胁。
等人消失不见,倪家主君又换上了那副伪善面孔。
“几位也看到了,新娘逃跑一事对我夫人打击甚大,如今已得了疯症,这做法渡劫便不用了。”
“张媒婆,带道长离去吧。”
倪家主君没有提起褚禾,而是行至褚禾身边:“姑娘,请随我来,我儿还需你上妆。”
若现在发作,便是坐实了几人串通一气,想安身离开定然不能。
“若要入土为安这妆现下便画了,也好让道长做下法事,若不将灵安寝,开棺上妆便是打扰,恐让小郎君不安宁。”
若真心疼儿子,眼下便适可而止。
倪家主君见褚禾不好拿捏,也不装纯善了,一声令下,让护院将几人围住。
“原来的新娘跑了,我儿孤单无人作伴,我瞧着姑娘就挺合适。原想着你若是肯跟我,自是能另寻他人陪伴我儿,现下怕是姑娘瞧不上我一把年纪,那便去与我儿作伴,也算是死得其所。”
趁乱期间,褚禾让张娘子先逃。张娘子有眼色,看准机会便从侧边拐入了小道,能吸引一部人是最好,若没人追她,她成功逃脱也免了银炙二人打斗间束手束脚。
“你这恶心的老乌龟,净搞些糟粕陋习,你儿子定然是投生到你家被你的恶孽浸染,才会早早没了。你做的孽,却要你儿子偿还,他真是可怜。”
褚禾是知道怎么戳人痛处的,现下倪家主君双眼赤红,与先前疯癫状态的倪家夫人也无甚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