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暗号
江昭昭听见身后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她不想被其他人听见她和萧星野之间的对话。
萧星野眼含笑意，持着静等她下文的姿态，她佯装生气，匆匆抛下一句：“我不理你了。”
语调轻，声音软，毫无震慑力。
她说完这句，迈步往九班的方向去，萧星野的视线穿透窗户，览尽她的表情。
不像真的生气，倒像在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挺可爱的。
庄霁远走进班门，恰巧看见萧星野望着江昭昭的背影走远。
江昭昭说的那句话，庄霁远有听到，结合萧星野眼里没散尽的兴味，趁机调侃一句：“又在和江昭昭打情骂俏。”
“说过八百遍，不会用成语就别用。”萧星野收回目光，心情不错，说话的调子明显上扬。
“哟，这么可爱的驱蚊贴，给我一个？”
庄霁远注意到萧星野衣领上的粉色凯蒂猫驱蚊贴，桌面上还放着一枚没用的同款，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萧星野动作迅速的收起那枚驱蚊贴，藏到笔袋夹层中，拉好拉链放进桌屉：“想都别想。”
庄霁远被萧星野这守财奴一样的举动逗笑了：“你干脆直接放进你家保险柜收藏起来，这辈子都别用。”
萧星野难得配合着开玩笑，语调闲散轻快：“实不相瞒，正有此意。”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谈笑间，庄霁远想起个正事，及时提醒萧星野，“陈子诚给你说下午换课的事了没？”
“嗯，说了。”
“那就行。”
回到班里的江昭昭，趴在桌上平复心绪。
她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太任性了。
平时想要见萧星野的情绪过于浓烈，真的见到了，他开个小玩笑，她说不理他了，他不会当真吧？
哎……要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慎重措辞。
语文课之后，紧临体育课。
陈老师拖堂几分钟，正式下课那秒，班里同学一眨眼的功夫就作鸟兽散。
荆云霜和江昭昭随着大家往操场的方向走，路过一班，班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身后有同学发出相同疑问：“哎？一班课间怎么没人？这都快上课了啊。”
没等来同伴的回答，楼梯口的哨声截断对话，体育老师出声：“快快快，往楼下走，操场集合啊。”
体育老师是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姓刘，他留着利落的寸头，经常穿着黑短袖搭配黑色运动裤，面相慈祥，为人幽默，深受同学喜爱。
等九班同学踩着上课的铃声陆陆续续走到操场，一班同学的队伍已经整整齐齐等在那里了。
班长萧星野站在队伍前列，面朝一班同学，看见刘老师走过来，向他汇报：“报告刘老师，高一一班应到52人，实到52人。”
“好，”刘老师点点头，看了一眼九班还在叽叽喳喳的同学，整顿纪律，“你们一天天有多少话说不完？再站不好就取消自由活动。”
这话一出，立竿见影。
九班队伍和一班之间隔开几米距离，江昭昭站在前三排，稍一偏眸，就能看见萧星野。
他衣领上的驱蚊贴还在，粉色贴纸在白色衬衫布料上很显眼。
似是察觉到江昭昭窥探的目光，萧星野朝九班队伍这边瞥过来，她及时低头，躲避了差点撞上的对视。
九班班长王佳航给刘老师报告情况：“报告刘老师，高一九班应到56人，实到53人。”
刘老师眉头微皱：“那还有三个人呢？”
王佳航有些语塞：“我不知道……他们没给我说。”
远处跑来三个缺席的男同学，刘老师给他们喊：“干什么去了？”
他们说上节课陈老师拖堂，上厕所耽误了点时间，刘老师没再责怪什么，只让他们快点站好。
队伍整齐之后，刘老师开口：“一班生物老师和我换了节课，我就带你们两个班一起上了，老规矩啊，跑圈之后自由活动，你们可以去器材室拿……”
一班到十班的体育老师是同一个人，十一班到二十班的体育老师是另一个人。
除去被各班老师常以“体育老师有事请假了”这样的借口占掉的课，其实他们两位老师还算轻松。
不需要运动项目检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学生自由活动。
刘老师说着话，扫一眼九班情况，话题内容骤变：“九班某些同学，一直往人家一班班长脸上看什么呢？我说谁谁知道啊，那眼神一动不动的，我说的话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两个班同学的哄笑声重叠，一班同学侧目在九班队伍里寻找是谁一直盯着他们班长看。
萧星野作为被提及的主人公，颇为无奈的一笑置之。
他快速掠过九班的眼神，在江昭昭脸上短暂停留一瞬，她微偏着头听旁边的女生说话，没发现他这快到无法捕捉的眸光逡巡。
说话的女生是郝婧，她给江昭昭和荆云霜说：“你们看萧星野的衣领，好像有个粉色的什么东西？”
荆云霜聚精会神辨别：“好像是驱蚊贴。”
江昭昭不敢说实情，只能跟着附和：“应该吧。”
她不擅长说谎，耳根开始发烫，像是惩罚她的心口不一。
刘老师顺着多数同学的视线，发现萧星野衣领上的与众不同，老师带着明知故问的调侃语气问：“萧星野，你衣领上那是什么？”
萧星野在众目睽睽下诚实回答：“驱蚊贴。”
刘老师的笑意加深，替大多数人问出心中所想：“这么可爱的玩意儿，哪个小姑娘给你的？”
哄笑声再一次响起。
九班女生队伍里有人低声：“萧星野不会谈恋爱了吧？我心碎了。”
还有好事的问秦时月：“秦时月，你给萧星野贴的吗？”
秦时月声音冷淡，浸着微酸：“不是我。”
江昭昭的心跳疯狂加速。
萧星野不会要说出她的名字吧，她可不想受大家的瞩目礼，也不想被某些女生用锐利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想想就不适。
萧星野的说谎功力炉火纯青，嗓音染着不能当真的笑：“一个妹妹给的。”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都能听出来，他不愿意透露实情。
江昭昭放下心来，她唇边的弧度轻翘。
两个班，一百多个同学，这一刻的猜测声此起彼伏。
嘈杂喧嚣之中，只有她和萧星野两个人知道，他衣领上的可爱记号，是谁的杰作。
像是和他共享并守护着一个宝贵秘密。
她想到周杰伦的《暗号》中的歌词——
任何人都猜不到
这是我们的暗号
他们猜
随便猜
不重要
有好事的男生跟着调笑，分不清声源在一班还是九班，声音洪亮到足够全部同学听见：“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笑声再一次大规模传开。
萧星野不置一词，任由大家拿他开玩笑，眼角眉梢的笑说明他并不介意这样。
江昭昭想看他，却又不敢。
她怕被其他人发现眼神里暗藏的真实情感，怕被人知道，驱蚊贴是她给的。
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被人编排她和萧星野之间失实的小故事，不想被暗恋他的其他女生排挤，不想被人议论。
有太多的不想，阻碍了她的心之所向。
直到老师吹哨宣布绕操场跑两圈就自由解散，刚才的插曲告一段落。
萧星野转身带队往塑胶跑道上去，她小心翼翼往他的方位探询一眼。
除过几个知情人，比如庄霁远，穆铭未，还有心里猜测个七七八八的荆云霜。
一切都像表面呈现出来的这样，她和萧星野在外人眼里，交集不多，互动不多。
任谁去怎么猜，都不会把她和驱蚊贴的幕后女主角联系在一起。
荆云霜看向江昭昭，动了两下眉毛，用眼神传达她想问的事。
江昭昭懂得她想问什么，点了点头，承认了。
荆云霜小声补充：“放学回家路上给我细说啊，我太想听了。”
她红着脸说了个好。
跑圈结束。
队伍散开，去体育器材室拿东西的同学脚下生风，生怕多耽误一秒玩乐的时间。
其他一班和九班的同学，有人在树荫下乘凉，有人去了运动器材边活动。
杨佳怡过来找江昭昭和荆云霜，抱怨了句：“天气越来越热了，好烦。”
荆云霜附和：“可不是嘛，出一身汗，太不舒服了。”
穆铭未走过来，坐在荆云霜旁边，他问：“渴不渴？”
荆云霜直接预判了他接下来的话：“你好意思让我去给你买水？天这么热，路这么远，我不去。”
“这话说的，不用你买，有人买，你就说喝不喝吧？”
“那肯定喝啊。”
六月初的天气裹进微燥的热意。
运动过后的年轻人，急需补充水分。
穆铭未从口袋摸出手机，拨出一个联系人方式，静等对面接听。
站在远处的萧星野正在和几个一班的男生说话，在他们几个人的注目中，他从口袋拿出微震的手机，放在耳边，往穆铭未的方向看过来。
穆铭未开着扬声器，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萧星野的声音，他在听筒对面的声音不怎么好：“你有事？我就在操场，你还给我打电话？”
“我渴了，你懂我意思吗？”
萧星野冷笑一声：“不懂。”
穆铭未图穷匕见：“你好狠的心啊，我要是渴到意识不清，那谁来为你鞠躬尽瘁啊？是吧？少爷？”
他用上次萧星野让他帮忙盯着江昭昭的事，威胁萧星野去买水，他相信萧星野那么聪明，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这回事。
萧星野沉默一秒，反身果断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我去给你买水。”
穆铭未得了便宜还卖乖：“多买几瓶啊，谢谢少爷。”
“滚。”萧星野骂完就挂了电话。
“少爷今天脾气不太好。”穆铭未收起手机，给几个女生笑了一下。
庄霁远往这边走来，给穆铭未竖大拇指：“你敢威胁萧星野，厉害厉害。”
“过奖。”
荆云霜有点好奇：“我没听出来你在威胁他啊？”
穆铭未哼笑道：“你听不出来没事，萧星野听出来就行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原来他们男生之间，也有和她们女生之间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小秘密。
江昭昭听着荆云霜和杨佳怡讨论最新的漫画剧情，穆铭未偶尔搭一两句话，而她全程沉默着。
不是她不合群，她的娱乐时间被极限压缩，取而代之的是做不完的理科题，根本没时间看漫画，对情节不了解，自然没有发言权。
萧星野重回视线范围，他身后还跟着小卖部的老板，老板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几箱矿泉水。
庄霁远看明白状况，给穆铭未笑着说：“看见没，少爷真是大手笔，你要几瓶水，他给你整回来几箱。”
穆铭未应声：“他这是给两个班的同学都买了水啊。”
萧星野看着老板把那几箱水拆封，他弯腰拾起几瓶，往他们这边走来，不忘回头给陈子诚叮嘱：“我付过钱了，你把剩下的水给大家分完。”
“好嘞，”陈子诚鼓足劲大喊一声，“一班的和九班的同学，要喝水的自己过来拿，我们班长请大家喝。”
一时间，大家纷纷过去拿水，男生大多动作比较快，女生在后面和三两朋友结伴同行。
两个班的同学吵吵嚷嚷，在萧星野身后聚成一团，他抱着水越走越近，杨佳怡识相的往旁边挪，给他在江昭昭身旁空出一个位置。
萧星野走近停步，扔给穆铭未一瓶水：“学会威胁我了，有能耐。”
穆铭未笑嘻嘻的接住：“这不正好说明你不想让我受着又渴又热还没水喝的罪吗？还是我萧哥好。”
庄霁远拿走他的那瓶水，一语道破重点：“你萧哥可不是怕你受罪，八成是怕那位妹妹受罪才跑去买水。”
江昭昭被隐晦提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坐在原地不发一言，装成置身事外的样子。
好在周围这几个都是自己人，听到对话也没什么，其他同学还在远处，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穆铭未恍然大悟：“萧星野你小子好心机，想请人家喝水，又不好意思直接给，就拿我们两个班所有同学给你打掩护是吧？”
萧星野把多出来的两瓶水，原封不动递给杨佳怡和荆云霜，旋即在江昭昭身边坐下：“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考虑去当编剧？”
庄霁远补刀：“懂了，你是怕那位妹妹不好意思。”
江昭昭就是个傻子，都能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星野担心某个女生口渴，想给某个女生送水，又考虑到她脸皮薄，不想因他主动接近的举动而让她受人揣测，他就索性给大家都买了水。
一来分散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不会注意到他给谁送水。
二来人手一瓶水，也不存在他对谁特殊照顾，而那个女生在其中也能喝到水。
这办法固然好，要是换个没经济实力的，绝对不敢这么做。
对于萧星野来说，这是小菜一碟。
可她觉得，假如他们所说属实，那萧星野有些太破费了，为了请一个人喝水，竟然要请全部的同学才能掩盖真实意图。
何况，萧星野真的会照顾她照顾到这个份上吗？某个女生的代指，到底是她，还是另有其人……
江昭昭低着眼睛想了一大堆，眼前冒出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握着开了盖的矿泉水递到她手边。
萧星野放软的嗓音响在她耳侧：“真的不理我了？”
她抬睫对上萧星野的桃花眼，他眼里晃着分明的浅笑，语调温柔缱绻，压低声量，只够她听清，一字一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