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骑士
“说你的作文写得不错，”庄霁远回想唐雪的原话，“还夸你的字特别工整，不像我们写得龙飞凤舞的，她看着就头疼，还有些别的，我记不太清了。”
萧星野补上一句：“都是夸你的话。”
他能看出来江昭昭的不安，这姑娘腼腆文静，感觉她要是被老师当众批评，会难过到流眼泪也说不准。
江昭昭悬着的心得以落地，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我就只会写最基本的横平竖直，没有你们写得那么好，其实我很羡慕写得潇洒的字，感觉是很成熟的人写出来的，不像我这一看就是小学生字体。”
“提到潇洒这事我就想笑，”穆铭未想起过往的滑稽，肩膀忍不住抖动，看向江昭昭，意欲和她分享，“我给你说，特别有意思——”
话没说完，庄霁远作势去捂穆铭未的嘴，笑闹着：“我不要面子无所谓，这事还有萧星野参与，你敢说？不怕他揍你？”
穆铭未拍开庄霁远的手，转头笑着问萧星野：“你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揍我吧？”
“不至于。”
萧星野温声含笑的嗓音，听得江昭昭耳根生热。
她更好奇是什么事情了。
穆铭未旧事重提，说得条理清晰：“我们上初中那会儿，有次英语考试，老师让我们把试卷带回家给家长过目签字，隔天再交上去检查，庄霁远发挥失常，没敢让家长签字，怕挨骂，就拿给萧星野，让萧星野学着大人的笔体，帮他装成是家长签字应付过去。”
江昭昭认真听着：“然后呢？”
“然后庄霁远要写得潇洒些，别让老师看出破绽，最好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萧星野当时戴着耳机打游戏，嫌烦，没仔细听是什么事，也没留意看，大笔一挥，写的字体是连笔字草书，潇洒到庄霁远根本认不出来他写的什么字，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快快乐乐地打游戏，隔天试卷交上去，才想起来签的名字不是庄霁远爸爸的名字，老师认出来萧星野的名字，直接叫家长了，他们两个在教室后面罚站一整天。”
穆铭未说完，笑得合不拢嘴。
江昭昭很给面子，她笑不露齿，抿着唇发出轻笑，不由自主看向萧星野：“听着确实很潇洒，你平时写作业也是草书字体吗？”
萧星野想到初中干的事，佩服他们当时的勇气，眼尾笑意明显，回答她：“没，平时写字是楷体。”
庄霁远跟着调侃：“草书是造假专用？”
萧星野只是笑：“我用得着么？”
他近乎满分的成绩，哪里会需要造假。
江昭昭要是能考到萧星野的成绩，估计父母会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她没看过萧星野的字，听他们几个这么一说，已经自动给萧星野匹配了一手好看如他的字。
没在日记里写他的名字是对的，等她哪天能写出很好看的字了，再斗胆去写他的名字。
以她目前笨拙的字体，写他的名，像是玷污了他好听的名字。
她仿佛忠诚的信徒，在日记里记录关于萧星野的事，像是进行虔诚神圣的仪式，不敢提及神明的名讳那样谨小慎微。
旁边有公交车驶停在公交站台。
穆铭未看到是江昭昭和荆云霜平时回家坐的那趟车，他抬手提醒：“江昭昭，公交车来了，你不回家吗？”
“今天不走这边，”她往前面路口看去，解释着，“要去我爸的单位，等他下班一起回去。”
这是今早应女士给她交代过的事。
让她放学以后和江志远一起回去，他们父女俩好不容易攒在同一时间段下班放学。
刚好让他们跑一趟超市，买点家里要用的生活所需品，还有炒菜用的酱料，回去就能吃晚饭，也不用她再抽空专程去超市购置。
穆铭未是个热心肠，顺嘴一问：“这样啊，远不远？偏僻的话，我们送你过去。”
江昭昭实话实说：“不远，就在前面路口的市医院。”
萧星野听着他们的对话，问了句：“叔叔是医生？”
她点头：“嗯，心外科医生。”
“心外科医生要给病人动手术，叔叔很厉害。”萧星野对这方面稍微了解一点，由衷夸赞钦佩。
江昭昭难得没有再说谢谢，她以父亲为荣，笑容里透点小骄傲：“我也觉得他很厉害。”
庄霁远低声问萧星野事情，这个音量只有他们听得到：“心外科和你以后要做的事，是不是同一个方向？”
萧星野淡声回他：“不一样。”
庄霁远会意，不再多问。
穆铭未催他们：“走了走了，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三个男生走在前面，江昭昭走在后面，彼此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如果今天不是要去爸爸的单位，就又和萧星野走反方向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他们三个的影子在地面不断挪移，天色渐暗。
能听到他们聊天的声音。
谈话中，得知他们要一起去隔壁街区的另一个朋友家里联机打游戏，萧星野提前给家里说过了，所以今天司机没来接他。
一班新发了两本资料，这个礼拜的作业多到欲哭无泪。
她顺理成章的跟在后面，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听着他们说笑聊天，就觉得很好。
见识到在朋友面前说笑的萧星野，没有在学校里时那么有距离感，生疏减半，他笑起来很好看，声音磁性质感明显，和穆铭未庄霁远不一样。
他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压了压上翘的嘴角，余光扫到旁边凑过来一只体型不小的动物。
纯黑的藏獒看到她慌乱的视线，冲她叫了一声，这一声听起来有些凶狠，混着她小声的惊呼，惹得前面三个少年齐齐回头。
她明显怕狗，眉头皱着往前逃。
藏獒跟在她后面紧追不舍，没有牵狗绳，不知道主人在哪。
萧星野不怕狗，他看得出来江昭昭彻底慌神。
情急之下没多想，完全是出于人类本能的保护弱小反应，他横跨一步，直接拦住藏獒前面的路，不让它再前进半步。
这只藏獒看起来不像是成年犬，体型不算很庞大，被挡住去路，它见势往旁边跑，还要去追江昭昭。
庄霁远站在旁边及时拦住，嘴里吐槽着：“我靠，这么大一只放出来乱跑，没人管？”
穆铭未站在另一边，三个人围成一个半圆，拦住藏獒的路。
躲在萧星野身后几步的江昭昭都快吓哭了，萧星野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心下一软，语气禁不住放柔：“别怕，我们给你挡着，你先走。”
“好。”江昭昭声音里染着哭腔。
她刚一挪步，藏獒又要追她。
好在及时被萧星野和庄霁远截了去路，寸步不让，他们耳边还伴随着藏獒凶狠的叫声，像在示威，听得人心烦意乱。
“叫什么叫？闭嘴。”
萧星野听得烦了，语气里有些不耐，低眼盯着藏獒凶了一句，他眼神里漫上些戾气，声音又冷又厉，平日温润儒雅的气质一扫而空，哪还和温柔沾边。
这时的他，不像是尖子班班长，倒像是不学无术的坏学生，还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那种。
藏獒竟然息了声，在原地站着，像在和他们对峙。
“你够狠，”庄霁远给萧星野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在国外养过杜高的人，敢这么横。”
杜高属于烈性犬，国内明令禁养。
因体型身高过大，体格健壮，性格好斗，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
这是为了制约美洲豹和美洲狮而培训的犬种，攻击力强悍，凶猛程度可见一斑。
狗主人姗姗来迟。
是个拿着糖葫芦吃得满嘴糖渣的小屁孩，看起来还是个小学生，他吧唧吧唧嘴，叫了声：“豆豆，过来。”
藏獒跑过去，围着小孩打转，似乎也想尝一下糖葫芦。
穆铭未开腔质问：“你不知道遛狗要牵狗绳？”
小男孩理不直气也壮：“我不想牵。”
庄霁远也不爽了：“咬了人你负责？”
小男孩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我家豆豆很乖，从不咬人，就算咬了又怎么样？它又不是故意的。”
“嘿，我这暴脾气！小兔崽子，你有种再说一遍？”穆铭未卷起袖子，扔掉书包就要去教训他。
萧星野抬手拦住，他语气冷沉，锐利目光直视小男孩：“你的监护人在哪？我们不和你计较，让你的爸爸或者妈妈过来，为你的行为负责。”
这话一出，堪称一招制敌。
小男孩的脸垮了下去，笑容消失，糖葫芦也不吃了，气势彻底变弱：“你们想干什么？”
萧星野不跟他客气：“你的狗吓到人了，既然你不会道歉，那就让你爸妈好好给你教一下。”
萧星野低着眼看小男孩，他脸上没有笑意，态度严肃冷峻，压迫感翻了倍地往上涨。
不怒自威的气势成功震慑到小男孩。
“对不起。”
小男孩低着头给他道歉，声音小到听不见。
“不是给我道歉，”萧星野往旁边退半步，抬下巴往江昭昭的方向示意，“给那个姐姐道歉。”
小男孩和江昭昭之间有些距离，他想走近去道歉，一挪步，藏獒就跟在他身后重新往前走。
江昭昭下意识后退。
萧星野皱了皱眉：“就在这道歉，别往前走。”
他们三个像是隔开棋局的楚河汉界。
小男孩和藏獒在一端，江昭昭在另一端，恨不得隔八丈远。
“对不起。”
小男孩声音低弱，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性质还比较严重，他有些无精打采，怕被父母知道了要挨揍。
“听不见，”萧星野不容他糊弄过去，分毫不让，“没吃饭？重说。”
小男孩放大声音，眼睛看着地面：“对不起。”
江昭昭惊魂未定，她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了声没关系，可惜被穆铭未的大嗓门盖了过去：“不知道叫人？什么态度？眼睛往哪看呢？”
“姐姐对不起！”
小男孩彻底崩溃，道完歉就哭了，看起来挺委屈，边哭边和藏獒往旁边的居民楼小区里走，完全不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
萧星野抬眼看江昭昭，她的眼眶还红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偷偷哭过。
她张张唇，要出声说什么，萧星野及时叫停：“要说谢谢的话就免了吧。”
要是说着说着真哭了，是不是还要他来哄。
他可不会哄女孩子。
江昭昭过速的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只无声地点点头。
分不清是被狗吓的，还是因为萧星野第一时间挡在前面保护她的时候，那一刻，他仿佛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骑士。
相同的情形，要是换成别人被狗追，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帮忙。
他不是谁的骑士，他是耀眼而瞩目的王子。
江昭昭觉得自己离谱，萧星野只是出于好心，保护她不受危险，她还要在脑海里私自编排小剧场。
要是被萧星野知道她的想法，他会不高兴吧，会不会后悔帮她。
那样好的人，怎么能任由她妄加未知情节。
这样的行为很不耻，她给自己贴上罪恶的标签。
好像触犯了不被允许的禁忌，想一下都是罪大恶极的。
稍有妄念，就是在侮辱她的星星。
星星是干净遥远的，和她不相关的。
风波平息。
他们三个重新并排往前走，庄霁远开玩笑活跃气氛：“刚才那藏獒要真把你咬一口，按你哥的性子，不把那一家整破产都不会停手。”
“破产能拦住？”穆铭未加入玩笑行列，“怎么都得负债千八百万的好吧。”
萧星野置之一笑，没当回事，反正他整天被这两个人开各种不同的玩笑，已经习惯了。
他突然停步，转身往后看，视线停在江昭昭血色尽失的脸上，温声叫她：“江昭昭。”
嗓音恢复往日的清朗温柔，像丝线一样，轻轻勾扯她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