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晨光微露，已近初晓。
季理看着身旁蔓草上霜冻的露珠，呈连绵之势，直直地通向远处背着包裹下山的林清，心里闪过一丝狐疑。
婚期将至，她下山作甚？
还有这霜冻，与她有什么关系？
可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铺天盖地的恨意就将他狠狠掩埋。
他被穿心药折磨了三日，那抓心挠肝的痛楚，简直要将他的魂体抽干。
季理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有骨气的，他是王府不得宠姬妾的一个庶子，幼年间受尽白眼，要不是长兄前几年不幸身死，王府的爵位也轮不到他。
可就算后来他有了尊贵的身份，外人的质疑还是免不了，所以他上了青凌宗，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八年的辛苦磨练，除了小蝶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可季理不怕，因为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自己回去的那日必是风风光光。
可是，这一切被一个他曾经毫不在意的蝼蚁给毁了。
他不但没有功成名就，回去的那日实在狼狈之极，犹如丧家之犬。
虽然王府有私藏的仙家秘术，大大地减轻了他的痛楚。可是府内其他姨娘的讥笑、父亲的异色、下人的议论无不在嘲笑他这些年的努力只是泡影。
回来之际，因他是唯一的继承人，父亲塞给他许多宝物，让他好好保重自己。
季理却只感觉到了侮辱，所有的一切都在宣告，离开了家族，他什么都不是。
起初，他是有些恨自己为什么熬不过穿心药的折磨，可一想起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念头立马就止住了。
不怪他，都是那妖女的错。
想起自己怀中的宝物，季理略微踌躇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林清出现在月阳客栈的时候，旭日已高升，但客栈里依旧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往来宾客无不嬉笑着，似乎在庆贺什么喜事。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客官正是碰上了好时候，免费的流水席可以吃上三日，住店嘛，一律五折！”老板娘月娘热情的迎了上来，可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气。
她打了个寒噤，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裳，又看了一眼太阳，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月阳客栈三教九流，神魔混杂，月娘也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请问，魔界怎么走？”林清清冷的声音响彻楼宇。
顷刻间，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正在用餐嬉笑的客人齐齐地往林清身上看过来，像是在围观什么稀奇生物，充满了诡异感。
月娘瞟了一眼楼上楼下客人，神色也有些僵硬，她问道，“客官去那儿干什么？”
可还等林清回答，她又急忙说道，“客官还是去别处吧，这几日小店忙，怕是没空招待客官了。”
“可你刚刚还说这几日有喜事，要大摆筵席。”林清不明白月娘的态度转变，只好从怀里拿出两个金锭子，“老板娘，帮帮忙吧，我有急事。”
“这不是钱的事儿。”月娘微微侧身，朝林清使了个眼色，悄声道，“你赶紧走吧，这会子打听这个，你可知是自寻死路！”
林清被月娘猛地推了两下，一不留神酿跄着撞上了身后的桌椅，桌上的铜箸晃荡了几下，歪歪斜斜地散落了一地。
这一声响打破满室寂静。
紧接着一个穿着暗黑条纹，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出来，看着林清俏丽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遂笑道，“既然这姑娘执意如此，月娘又何必忍心将人拒之门外呢？何况今日是我主的大喜之日，自然该同贺。”
“可是，茗暗大人……”月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有些后悔将人迎进来。她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希望生意兴隆，但最注重的是和气生财。
此情此景，倒是没法善了了。也怪她忘了今日是魔尊紫夜的大喜之日，来她这里的，除了几个实力低微，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散修，大多是魔界中人。
哪里想突然冲进来这么个二愣子？也罢，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也不是她能阻拦的了的。
这么想着，她就往旁边退了几步。
林清不知道月娘的九曲心肠，见冒出来个男人，似乎知道去处，便道，“这位兄台，可方便告知？”
“我自然知道，可若是告诉你，我能得什么好处？”茗暗朝林清走进了几步，几乎是在瞬间就感受到了寒冷，可与此同时，他又闻到了一股自血液深处所散发细微的清甜。
自合欢宗覆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闻到这样馋人的香气了，当下眼睛变得有些赤红。
“这些够吗？”林清觉得距离有些不舒服，往右侧退了一步，又将包袱里的金锭子尽数倒在了桌面上。
“姑娘可真够大方的啊。”茗暗拿起一枚金子咬了一口，又细细地看着，似乎被银钱闪了眼。可紧接着他突然猛地朝林清逼近，一把捏住了林清的下巴，深深地吸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姑娘可真香啊，不如我给你同样的银钱，姑娘陪我一夜，也让我和我主一般尝尝这销魂的滋味。”
此言一出，客栈内又人声鼎沸起来，更有不怀好意者打起了呼哨。
“茗暗大人，没想到你还有此等艳福呢！这姑娘身子骨瘦弱，可禁不起你辣手摧花啊，你可悠着点吧！”
“哈哈哈，就是！小娘子生的漂亮，大人吃完了肉也给兄弟们留点儿汤喝！”
“魔尊成亲，不日就要攻上青凌宗，已是好事成双了，茗暗大人来个三喜临门，也让我等见见荤腥。”
满室的污言秽语，让月娘也有些遭不住。
“大人，我这儿可是正经场所，您寻欢作乐，也不该挑我这地儿。”月娘忍不住开口道。
“月娘，平日给你脸面，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茗暗冷笑一声，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朝旁边看了一眼，登时七八个桌椅倒地，饭菜倾洒，一片狼藉。
“茗暗大人，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月娘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桌椅板凳，心中愤懑。
原本这些人也没那么放肆，好歹一些仙家名门也时常光顾月阳客栈。可自从听说青凌宗仙尊顾倾白受伤，魔尊紫夜要进攻仙门百家后，客栈里就渐渐变了味儿，没了以前的清正之风。
若仙魔大战开启，平衡被打破，以后这生意估计就更不好做了。要不是她世代生长在这里，月娘也早就卷铺盖走人了，可要是真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候，该弃的家业也只能弃了。
毕竟任何身外物，都没有活人来得重要。这么想着，月娘又有些心灰意冷起来，仙魔大战，惨的还是老百姓。
她这家大业大的，尚且自顾不暇，何况底层之人了。
若是有人能够阻止，那该有多好啊！
“怎么样，姑娘，你考虑好了吗？”茗暗没有理会月娘，反而直直地盯着林清瞧。这近距离的观察，让他眼中痴迷之色更甚。
这姑娘样貌甚是妩媚，可浑身气质却清冷至极，两种极端在一个人身上浑然天成，真是世所罕见。
就算是即将和主成亲的女子，也比不上眼前这位，说起来到底还是他福气好，居然有这样的艳福。
林清忍着厌恶，将耳边的信息消化完全。心里有些讶异，魔尊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成亲，不知是跟风还是挑衅了。
“我若答应，你能带我入魔界吗？”林清笑着打掉下巴上的手。
“那是自然，除非魔教中人及其亲属，常人是进入不得的。”茗暗听林清应允，当下发出几声邪笑，眼神越发赤裸，心下也放松了许多，得意地说道，“看见那片密林了吗？绕过密林，便是相思岭，过了那儿就能进魔界。可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踏不过那里。”
“原来如此。”林清若有所思。
“好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要是想去，陪陪我，我马上成全你。”茗暗伸手就要搂林清。
“我此行是要去除魔卫道，你也一起吗？”林清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块帕子，将下巴和手指完完全全地擦拭了个遍，直到擦出红痕，她才罢休。又将帕子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茗暗冷脸威胁着，又似乎是觉得林清语气太过强横，他后退一步，眼神微闪，“你是什么人？”
“我叫林清。”
“林清？”茗暗皱眉，觉得这名字隐隐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出处。
“大人，青凌宗顾倾白的关门弟子，就有一个叫林清的。”一旁的小弟走近说道，“传言此人金丹被废，是个不顾人伦的花痴。”
“哦？”茗暗此时倒是来了兴致，想起的确有这么个人，他观察了一下林清，似乎没有什么灵力波动，心下大安，“原来你是青凌宗的。”
“没错。”林清没有否认。
“早就听闻你和顾倾白不日就要大婚，你来这里作甚？”茗暗笑得越发猥琐，“难不成你幡然醒悟，觉得顾倾白不怎么样，要改投我的怀抱吗？”
周围的调笑声更大了些。
“你难道都不照镜子的吗？”林清嗤笑一声，“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
茗暗正要动怒，身旁的小弟又提醒道，“大人，这是个废物美人，虽说是刀子嘴，好歹有一副好皮囊，可别弄伤了她的脸，待会儿等我们制服了她，看她那小嘴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那你们下手轻着点儿。”茗暗松口道。
话音刚落，五六个相貌丑陋的喽啰就跳了出来，以半圆之势包围了林清。
似是感受到了敌意，林清的白曦剑开始疯狂地颤动起来，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对战斗的绝对渴求。
林清瞄了一眼，拔出了剑，轻声说道，“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