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上
钮祜禄一族自遏必隆去世后,远远比不上当年鼎盛,可破船还有三千钉,家底仍旧丰厚,婉宜叫采薇包了些上等的补品,继而径直去了承乾宫。
等着婉宜前来探病的消息传到佟贵妃耳朵里时,她正在躺炕上任由着小宫女给自己捶腿。
不过大半日的时间,她是又哭又跪,还得装晕,着实耗了些体力。
听到婉宜过来探望自己,佟贵妃连忙叫捶腿的小宫女下去,面上换了悲戚之色,却不忘嘀咕道:“她怎么来了?她来做什么?”
怨不得她会觉得奇怪,实在是这位钮祜禄家的三小姐有些上不得台面,从小被家人保护的极好,性子胆怯,还未说话就红了脸……哪怕是她知道钮祜禄一族的意思,也从未将这个样貌出众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让人请婉宜进来。
婉宜进来时见着炕桌上还搁着小核桃仁与攒盒糕点,瞧着是用了些的,当即心里是更明白,佟贵妃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若真的难过,哪里还有心情吃吃喝喝?
她扫了一眼苦着一张脸,脸上却是半滴眼泪都没有的佟贵妃,上前请安道:“见过贵妃娘娘,不知道贵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方才我听说贵妃娘娘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十分担心,姐姐在世时经常说起您,说你们情同姐妹,还望您保重着身子,不然,姐姐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的。”
佟贵妃:……
见鬼了?
可是见鬼了?
说起来,自婉宜进宫之后,她还从未听婉宜说过这么多话。
况且她与钮祜禄皇后虽一起长大,虽说有几分情分,可这么点情分早就随着皇上的恩宠消耗殆尽,她可不觉得钮祜禄皇后会说这些话。
可明面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佟贵妃挤出几滴眼泪来:“谁说不是?本宫听说皇后娘娘没了,心里像是刀子剜肉似的,想当初我们小时候还时常一起放风筝,游船泛舟……她,她怎么就这么去了?”
“她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五岁啊……”
腔调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怎么哭怎么喊这眼泪也就那么三两滴。
也对,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又不在这儿,哭给谁看?
婉宜上前握住她的手,也哽咽起来:“还请贵妃娘娘莫要伤心,您这一哭,我也想哭了。”
说着,她更是吩咐采薇将补品呈了上去,细细说起要佟贵妃注意身体的话,话里话外,压根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连佟贵妃都觉得不对劲起来,婉宜在这里一刻,她就要装一刻,多难受啊!可她又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耐着性子陪她说话。
两人正说到钮祜禄皇后最爱吃奶提一口酥时,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佟贵妃面上有片刻的惊慌,她方才回来之后很累,也没梳妆打扮,灰头土脸且又顶着一双肿胀的眼睛,只怕丑的很!
婉宜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原先她在出版社好歹也混到了总编这位置,手底下管着几个人,知道用人之道,更猜到皇上会过来——他的女人因为他都累病了,他怎么能不来瞧瞧?
这也是婉宜为何要在这时过来的原因,如今皇上虽知晓钮祜禄一族与故去钮祜禄皇后的意思,并未出言反对,可皇上一日未发话,她的去留始终是个谜。
她要留下来,留下来攻略皇上,留下来查清钮祜禄皇后病逝的真相,重还钮祜禄一族荣华富贵,这样才能早日回家,难道还真的留在这里,等着出宫成亲嫁人?眼睁睁见着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
因此,婉宜还专程换上一身胭脂色暗纹番西花金丝旗服,头上梳着两把头,只插了几朵茉莉花,除此之外是半点饰物皆无。
这是当初钮祜禄皇后进宫时的打扮。
当初钮祜禄皇后病重时就曾对原主说过皇上的喜好,好让原主明白该如何夺得皇上的欢心。
原主不懂,但婉宜懂,甭管皇上对钮祜禄皇后有几分真情,人都没了,皇上心中定是有几分悲怆的,见到一个酷似钮祜禄皇后当年模样的女子,多少也会照拂几分。
果不其然,皇上虽是来探望佟贵妃,可一进来,待佟贵妃等人请安后,他的目光就直勾勾落在了婉宜面上:“婉宜……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那片刻的功夫,佟贵妃已经想好了措辞,怎么说能显露出自己的贤良淑德来,可,皇上压根没问她?
见着堂堂康熙皇帝站在自己跟前,与自己说话,婉宜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毕竟此人很是聪明且叫人琢磨不透。
笑了笑,她才道:“回皇上的话,我听闻贵妃娘娘病了,所以前来探望一二,想着就当是替姐姐过来的……若姐姐还活着,肯定也会这般做的。”
钮祜禄皇后出生后就被预备着送进宫的,德容颜功,一言一行那是半点差错都挑不出来。
皇上听她声音中透着些哽咽,再仔细一看,好像瞧到了当初钮祜禄皇后刚进宫时的影子,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都起来吧。”
待皇上落座后,才微微叹了口气道:“说到底,是朕对不起你姐姐。”
任何一个女人缠绵病榻时都希望身边有夫君陪伴,钮祜禄也是如此。
从前,他总觉得钮祜禄皇后还有时间,没想到人走的如此突然,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当初她刚进宫时只被封为庶妃,受尽了委屈,她却没在朕跟前诉过一句苦,每每朕去看她,她总说些高兴的事儿逗朕开心。”
“哪怕朕在朝堂上遇上了烦心事,她也多是劝朕不要烦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方才在坤宁宫,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有些东西是后知后觉的,待他见到钮祜禄皇后的影子,听人说起钮祜禄皇后是如何贤良淑德,他心底那道防线就有些绷不住了。
婉宜适时低头啜泣,心中却是忍不住暗想,钮祜禄皇后倒是挺厉害的啊!
其实想想也是,钮祜禄皇后在人生的前十几年对自己要成为皇后那是深信不疑,手段、心机自然了得,要不然也不会等着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就被封为皇后。
她更是忍不住想,自己是同钮祜禄皇后一样走解语花路线,还是另辟蹊径走高端绿茶路线时,就听皇上缓缓道:“当初你姐姐在世时就曾提过要你留在宫中,当时朕想着她身子不好,不欲她操心这些,没答应她。”
“既然这是你姐姐的遗愿,婉宜,那你就留在宫中吧!”
佟贵妃:……
敢情她这是为她人做嫁衣?忙活这么一场,流了这么多眼泪,都白忙活了?
婉宜屈膝道:“多谢皇上。”
皇上看了她一眼,想着她年幼,从小又是娇养着长大,偏偏太皇太后最看重“规矩”二字,只道:“如今皇后尚未入土,棺木还停放于坤宁宫,你们姐妹情深,你就暂且住在坤宁宫,跟着嬷嬷多学学规矩吧。”
他还记得当日钮祜禄皇后给婉宜机会让她来自己跟前奉茶,谁知她却紧张的将茶水洒了出来。
这规矩,是得好好学学。
婉宜轻声应是。
皇上这才有空问了佟贵妃几句,虽说言语依旧关切,可佟贵妃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好像就是那么顺嘴一说的意思:“还请皇上放心,臣妾无事,能够为皇上分忧解难,那是臣妾的福气……”
话毕,她也有样学样,哭了起来。
殊不知她的容貌本就不算出众,如今灰头土脸的且又顶着一双肿的像桃子般的眼睛,愈发不好看,再加上有婉宜珠玉在前,嗯,那就更加没什么看头。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皇上也不例外,当即就忍不住多瞧了婉宜几眼。
临走之前,他更是不忘道:“皇后身近身的宫人都跟了她许多年,如今就拨到你身边伺候吧,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不习惯的,只管来找佟贵妃。”
婉宜再次屈膝应是。
佟贵妃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不大好看——这小贱蹄子都入宫半年了,还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况且将钮祜禄皇后贴身宫人都留给这小贱蹄子,皇上这是打算给她许个什么位份?
待皇上走了,婉宜也没多呆的必要,也走了。
很快婉宜被皇上留下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六宫,虽说婉宜留下伺候皇上那是十有八九的事儿,可怎么留,如何留,意义却是大不一样的。
在众人的预料中,待钮祜禄皇后下葬后,佟贵妃装好人提起婉宜的去留,皇上这才不咸不淡将人留下来,而非现在这钮祜禄皇后的尸身还停放于坤宁宫,皇上就迫不及待将人留下,况且听皇上的意思,他对婉宜还有几分照拂?
一时间,六宫中说什么的都有,却都不是什么好话。
婉宜身边的丫鬟芙蓉也听到了些风声,气鼓鼓道:“这些人可真是,当初惠嫔娘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乖的像只猫儿,拉着您的手一口一个您就像是她的亲妹妹一般。”
“这才几天呐,惠嫔娘娘竟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皇后娘娘尸骨未寒,您就不顾脸面,勾、引皇上,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不要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