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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六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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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时间到了七月中旬,农历六月六,常芜镇惯例要晒家谱。

    据说,赵牧贞他爷爷还有一个大哥,赵牧贞喊对方大爷爷。

    这天他们赵氏三代五服的子子孙孙都要去他大爷爷家那边的祠堂晒家谱,这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敬宗收族的家族聚会。

    上香鸣炮,一些繁文缛节还挺多,傍晚收了谱才回来。

    早几天的时候,赵婶婶就提了这件事。

    “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学校的英语补习结束,桌上那一沓课本被赵牧贞收起来,之后要还回去。

    他挺惊讶约西会对晒谱感兴趣,拍了拍手上的灰上说:“祠堂在乡下,很远,还要坐船。”

    约西奉送甜笑,不怕苦不怕难的亲民精神在这刻演到淋漓尽致。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来这边体验生活的呀,当然要把你们这边的风土人情方方面面都体会到。”

    这话天衣无缝,除了——

    赵牧贞说:“可是你不姓赵,不方便去。”

    约西嘴角的笑容立马保持不住,手指戳到自己脸前,据理力争:“我怎么不姓赵,我——赵!约!西!”

    赵牧贞没同意,只把她的百度百科点开,让她自己看看,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这事儿也不是他同意就行的。

    可约西是真想去,刚来常芜镇那会儿她不屑一顾,觉得书里写的都是理想化的世外桃源,一个都未被旅游开发的古镇,能有什么值得体验的?

    不情不愿地接触下来,有点打脸。

    尤其她自己做出来的那只小陶碗,她爱得不行,要不是不适合吃饭用,她恨不得一日三餐都捧在手上。

    赵牧贞这边行不通,约西也没死心,转头仗着自己这些天的乖巧表现,打电话去磨晶姐。

    “他们一家明天要去晒谱,你能不能跟赵叔叔说一声,让他也带着我?”

    “这怎么带你?”

    晶姐一听瞬间头大,就觉着离谱,“晒谱等于他们家的祭祖活动,你怎么去,人赵家的祖宗都看着呢。”

    约西趴床上,纤白小腿翘得高高,晃得柔软裙角堆叠在膝弯处,理直气壮地说:“看就看呗,没准他们赵家祖宗一看,豁,真巧,这么漂亮一姑娘也姓赵。”

    “你姓赵?”

    晶姐先是一阵无语,再哼笑说:“你姓哪门子的赵?你那是大师说姓约太偏了,影响红势,一翻百家姓,缺什么补什么,赵钱孙李,给你定的第一个赵字。”

    “不记得了?”晶姐替她找补记忆,“你第一天去常芜镇就当着人家的面儿,唉,拆台!说你不姓赵,不然我现在好歹还能替你说一句。”

    约西可不管,咕咕囔囔撒娇:“想去嘛晶姐,想去嘛。”

    摊上约西找事儿的劲,饶是晶姐也受不住,知道这小祖宗顶难伺候,只能来软的哄着。

    “去不了啊宝贝,人家一大家子亲亲族族的,就你一个外姓的,多不合适啊,咱们也要尊重人家对吧,你就自己在家乖一天,赵叔他们不会不管你的啊。”

    约西来常芜镇的作息一直是晚上熬夜,白天痴睡到自然醒。

    有时候自然醒失败,近中午被子里都没有一点动静,还要赵牧贞人工喊醒。

    偏晒谱这天早上离奇。

    南方夏季早六点的光景,暑气还没完全升起来,暖绒金光在远处山脊后将破未破,云气稀薄,天色是清透的淡淡青蓝,空气潮润清朗。

    赵牧贞半个小时前起床,将地铺叠好收起来,因为现在跟约西一个房间,默认所有使用权以她优先,他换衣的地方挪到卫生间,连带着洗漱一起解决。

    正要下楼,想起还在充电的手机,他回去拿,轻轻推开房门。

    场面将他惊住。

    本该熟睡不醒的少女此刻坐在床上,眼眸半睁,宽宽松松的白t睡歪了领口,露出秀玉一样的锁骨,乌浓长发齐腰,微弯的发梢贴着细白的手臂。

    像料到他会回来。

    完美错开的作息时间,叫他们从没在这么早的时候打过照面。

    手还按在门把上,赵牧贞怕引起怀疑,先走进来,将门合好。

    “你不睡了?”

    约西揉揉眼,她还在惺忪懵态里,动作几分娇稚,“你们是不是要走啦?”

    “对。”

    赵牧贞走到床边蹲下,刚拔了数据线,只觉得袖子被什么扯了扯,目光顺过去几寸,两根春葱似的纤纤手指,可怜巴巴揪着他的黑t。

    “真的不能带我吗?”

    有那么一刻是想应她的,但又作罢。

    那些亲亲疏疏的同族,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叔叔和他爷爷一样,对女孩儿格外宽容厚爱,多得是像他婶婶那样爱聊八卦,更甚者,尖酸刻薄爱挑刺的,也不是没有。

    她到时候肯定会不高兴。

    赵约西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谁敢让她不高兴,也别指望大小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些只会在菜市场打转的女人懂什么阴阳怪气?到时候,叫赵家的列祖列宗都好好看着,论甩脸色,赵约西教教你们谁才是祖师奶奶,什么才叫降维打击。

    晒谱不成,可能会离大谱。

    赵牧贞这么一想,顿时不敢在她浮于表面的娇声里心软半分。

    赵牧贞拽出自己袖子,淡声说:“晒谱就到下午,太阳落山我们就回来了。”

    约西再度表演变脸,嘴角一沉,人朝被窝里倒,拉被子一把蒙住头,声音闷闷传出。

    “你们走吧,我要继续睡!”

    谁知道这一天傍晚,太阳还没来得及落山,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闪电从浓厚乌云里乍然劈开,随之几个裂天似的闷雷。

    滂沱大雨,失序而至。

    约西带着耳机在听歌,瓢泼水流忽然冲掉小楼屋角的一片断瓦,瓦片坠落,“啪嚓”一声砸在栏杆处。

    恰此时,小黑猫嘶叫着,从遮天蔽日的乌沉雨幕里蹿进来,窗子里扑过一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窗台木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猫爪印。

    约西也吓了一大跳。

    她拔了耳机,跑出来,一打开门,暴雨狂风,混着尘土腥味的潮气就扑了她一身。

    缺乏人工灯光的小镇,此刻天黑得可怕,古朽乌瓦密密砸砸,连到天际似一片混沌泥沼,暴雨似末日蒸腾,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

    她怔望着,给赵牧贞打电话。

    天气恶劣,轮渡暂停,他们被困在乡下。

    “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那头是热热闹闹的吃席声音,粗矿的男声推杯换盏,女人们传菜谈天,小孩子时不时蹦出顽劣笑声。

    约西这边只有弥漫天地的哗啦雨声。

    “那我怎么办?小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们家的长工都走了,屋子里黑沉沉的,我害怕。”

    他在那头,像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无论什么话题最后都会扯到这位光宗耀祖的理科状元身上来,连小孩子们都格外黏他,围在他身边脆脆甜甜地喊着牧贞哥哥。

    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女人的声音喊着“牧贞,站在门口干什么,当心扫了雨,快进来吃饭啊。”

    他将手机拿远一截,回复等一会儿,又对电话里的约西说:“你害怕的话,就下楼,到前铺来,把家里的灯都打开,不用管猫了,等我回来找。”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约西按下开关却不见一点灯光反应。她嗓子紧了一下,之后溢出来的声音,像砸进水洼里的雨滴,低低潮潮的。

    “赵牧贞,没有电了……”

    暴雨声漫过一切声响。

    听筒里呲呲响了两下电流音,突兀挂断,等约西再把电话回拨,已经打不通。

    她重复两次,才发现是信号微弱到只剩隐隐约约的最后一格。

    这场盛夏暴雨下到晚上六点多,急来急去,狂风一吹,翻涌乌云跟层画布一样被利落抽开。

    云收雨霁,露出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暖色余晖,不多逗留,转瞬也沉入夏夜。

    赵牧贞踏着最后一丝暮色回来,手里拎着雨伞和饭盒。

    瓦檐沟脊滴滴答答淌着水。

    约西和猫一起蹲在门口,她伸手去截滴落的水,水滴“吧嗒吧嗒”坠在她雪白掌心里,溅开一朵朵透明小水花。

    黑豆先蹿出去,她才转头去看,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昴日巷口,越来越近,她百无聊赖的眼底一瞬间惊喜满溢。

    她起身,攥住一手的潮湿。

    “赵牧贞!”

    轮渡停运,水路不通,赵牧贞绕路自己走回来的,那会儿雨下得最大,整个天都是黑的。

    所有人都劝着,他坚持要回来。

    电话打不通,常芜镇停电了,他不知道她后面还要说什么,脑子就记着她鼻音糯糯地说她害怕。

    前铺后院的老屋子采光不好,雨天停了电,更是哪里都阴森森的。

    一只老鼠都能把她吓成那样,望一眼浓黑雨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赵牧贞不敢想她怎么一个人待在家里,会不会又被什么吓到。

    他从小就是做事稳妥的人,他爷爷很放心他,由着他去,只告诉一众人,家里还有一个来这边做客的女娃娃,是要有人回去陪着的。

    于是伯母婶婶们打包了饭菜,纷纷叮嘱他路上小心,就送他进了暴雨狂风里。

    去时坐了四十分钟的船,回来他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十几里都是小路,雨又大到草木摧折,辨不清方向,撑了伞都形同虚设。

    一条灰色运动裤,等雨停,膝盖以下全湿得能拧出水来。

    雨伞收起,挂在门口沥水,赵牧贞拎着保温盒进门。

    “给你带了饭。”

    走到后院,小桌上放着另一只没看过的饭盒,赵牧贞回头看约西。

    约西也看到了,顿了下说:“武泰兴送来的,我没吃。”

    都不用问,赵牧贞就知道她是嫌弃难吃,她没有什么假客套,大明星娇气得一视同仁。

    不知怎么,又想到之前武泰兴殷勤备至地喊她西西。

    “他怎么会来?”

    约西比他还纳闷,耸肩道:“我哪知道,他是你同学又不是我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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