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晚
话音落地，车厢内再次一静。
黎晚音心跳如雷，停住呼吸等待男人回话，只见在听完自己最后一句话后，霍齐琛瞧着她，眉峰微不可察地抬高了几分，微眯眼。
就连前排驾驶室的阿纪都惊了，手一滑，差点儿在十字路口转错方向。
阿纪为霍齐琛做事已经四年，算了解自家霍总的心性，看似矜贵温雅彬彬有礼，实则疏离冷漠拒人千里。不少人为了巴结讨好，自作聪明往霍齐琛被窝里送女人，也有不少名媛女星仗着自己的家世背景身材相貌，对霍齐琛暗钓明撩，最终的结果没有一个例外，全是碰一鼻子灰。
久而久之，上流圈子里就形成一个共识，知道霍家话事人天生不近女色。
阿纪没见过霍总身边有女人，这位黎晚音是头一个。
霍家的权势，无人不想依仗，霍家的高枝，无人不想攀附。
所有人挤破了头皮使尽了手段，就是为了和霍齐琛这个名字扯上关系，因为一旦和霍家大少有了关联，那就立马摇身一变成为人上人，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能鸡犬升天。
而现在，黎晚音这个正儿八经刚过门的大少奶奶，居然要大少爷对外宣称和她一点也不熟，这是什么反人类的逆向操作？
阿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皱了下眉，表示无法理解。
后座车厢里，霍齐琛静默片刻后，高大身躯慵懒随意地往椅背一靠，黑色西裤里的长腿优雅交叠，调整坐姿，脸色寡淡，看不出喜怒。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给个理由。”
黎晚音轻咬唇，知道自己的请求听起来没道理，急需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让这位大少爷点头同意，只好叹了口气，诚恳地道：“霍先生，我不知道这么说你理不理解，显赫的出身优越的家境，这些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绝佳的资源，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负担。”
霍齐琛是最安静优雅的聆听者，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觉得她这说法新奇有趣，幽深的眸子里浮起一丝兴味。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从小就对写作和编导很感兴趣，高中就在学习写剧本，但我的这项爱好并没有得到父母的支持。”黎晚音认真地说着，“我家里是经商的，父母自然也希望我学习相关专业，未来能像我哥哥姐姐一样进入家里的公司，帮着打理生意。高考之后，我父母已经做好了所有安排让我出国，去伦敦商学院，可是我告诉他们，我有心仪的大学，我想成为一名编导，我想做我喜欢的事。”
那一天，是自幼乖巧柔顺的黎晚音，人生中第一次违逆父母心意。
黎父黎母最初态度强硬，黎父甚至在盛怒之下摔了茶杯，愤然撂话道：“既然你不听我们的话，那今后你工作上的事我和你妈一概不会管。你要真的有本事，那就别对外说你是黎家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脱离了黎家三小姐这个身份，光凭一腔热血能干出番多大的事业！”
黎母也苦口婆心劝说她：“音音，你从小在我和你爸的庇护下长大，接触到的所有都是简单美好的，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弱肉强食’。外面的世界会吃人，乖乖去伦敦，学成回国进入盛和有什么不好？”
黎晚音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
她目光坚定，向父母承诺，只要二老可以允许她学习编导，不干涉她未来的事业方向，自己今后一定做到言听必从。
黎父黎母没办法，熬了几天，见黎晚音心意已决再没有转圜余地，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
回忆到此中断，黎晚音瞳光跳动了一瞬，思绪回归到当下的现实。
“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我父亲是黎正岩，我走到今天，全部都是靠自己。”黎晚音轻声说着，忽然又转头，看向身旁始终安静，一言不发的男人，“我想证明，即使脱离开优渥家境，我也是一个独立坚韧，可以发光的个体。”
霍齐琛依旧不说话，一双黑眸注视着她，那双眼太深，叫人难以分辨他眼底深处暗涌的情绪。
黎晚音看不懂霍齐琛眼底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本就存在玄妙的边界感，他长居高位，疏离矜贵的气场强大到形成压迫感，她自然没有、也不敢有丝毫窥探欲。
因而黎晚音并未深思，只是很快错开视线弯了弯唇，嘴角浮起笑，略含一丝苦涩的自嘲意味，故作轻松：“不知道霍先生对我的想法做法，如何点评？”
霍齐琛淡漠且客观地说：“你很天真，也很倔强。”
黎晚音听完，心下揶揄，暗道“天真”、“倔强”这两个词用得可真讲究。他的真实想法应该是在嘲笑她幼稚得可笑吧。
没等黎晚音回话，霍齐琛又很轻地牵了下唇角，缓缓说：“又有点可爱。”
黎晚音：……
黎晚音本以为自己会等来一番大佬特有的冷幽默嘲弄，或是成功人士的无聊说教。没成想，竟等来一句没头没尾的夸奖。
她望着他，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扇动两下，扇走了目光里的惆怅和不安，只留下错愕，用表情向他传达着不解。
霍齐琛没有替黎晚音解答这个疑惑。他只是垂下眼睫，反过手，将她偷描自己指廓的尾指轻轻捏进掌心，随意把玩起来。
她骨架生得纤细，人小手也小，幺拇指纤细雪白，像新剥的一截葱根，柔嫩细腻，被他宽大修长的手纳入掌心，明显有些惊慌无措，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抽。
霍齐琛察觉到女孩躲闪的意图，挑眉，不让黎晚音躲，指节下力把她攥得紧，身子也俯低几分，贴近了她。
“才在我锁骨咬了圈牙印，转头就要说和我不熟。”霍齐琛唇停在她左耳之畔，声量轻，是他一贯的贵族绅士口吻，沉哑嗓音说出的话却叫黎晚音连脖子都快红透，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早就告诉过黎小姐，生意人讲究有来有往，我帮你圆这个谎，你预备怎么答谢？”
咚咚——咚咚。
黎晚音心跳停摆一拍，双颊漫开绯色，侧目看他，也低下声：“霍先生想要什么？”
霍齐琛带着暗示意味地回答：“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