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林燕飏是被盆罐碰撞的声音吵醒的。
他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木制囚笼中。那日他被敌军的暗器所伤后便失去了意识,现在他是被俘虏了吗?
不对。
林燕飏定睛一看,只见囚笼外是一个房间,布置得淡雅朴素,只是家具却显得异常之大。林燕飏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这是在哪。
这个视角很是怪异,让林燕飏不得不保持着警惕,直到囚笼外边的房间传来了动静。他见到床榻上的幔帐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幔帐被掀开,其后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是他久未谋面的夫人沈景晴。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何时回的京中,又为何会像现在这样被关在沈景晴的房间里?
林燕飏自两年前与沈景晴成婚,这之后夫妻二人就聚少离多,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北州抗击北蛮。就算回了侯府,他也极少主动去看望沈景晴。这个妻子是由父亲做主要他娶的,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且林燕飏每每与沈景晴相处时,总觉得她温婉柔顺,滴水不漏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她精心设计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个假人。他性格刚正,所以对这位妻子算不上喜欢,甚至有时会有些嫌恶。
林燕飏见到沈景晴的侍女给她端上了水和盆,沈景晴洗漱过后便问道:“侯爷怎么样,醒过来了没有?”
“还没呢,天不亮就派人去看了,还是昏昏的样子。”
“唉,行吧。”沈景晴看着似乎为此有些烦恼。
林燕飏坐不住了,简直就是一派胡扯,他明明已经醒过来了,被这女人关在了房间,她现在在这装什么样。
林燕飏有些激动地想要上前一步,说话抗议,可只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巨大叫声。这声音把他自己都吓到了,刚刚迈出的步子也踩空了,整个身子都摔了下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林燕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不知何时,沈景晴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柔和语气道:“真是只傻鸟儿,可是又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鸟?什么鸟?林燕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全身都被光滑的金色羽毛覆盖。他依稀记得沈景晴好像是养着一只这样颜色的鸟。这是他的身体吗?他怎么变成一只鸟了?
还没等林燕飏反应过来,沈景晴已经把他抱了出来,放在怀中,像哄孩子一样哄道:“不疼不疼,给小橘吹吹。”
林燕飏看向沈景晴,她的脸上露出他先前从没见过的生动而又温柔的表情。而沈景晴刚刚起床,还穿着薄薄的里衣,林燕飏靠在她的胸前,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这让林燕飏有些无所适从,笨拙地用鸟身子挣扎起来。
沈景晴见他这样,便只摸摸他的头就把他放回了笼子中,转头吩咐小欢道:“一会儿记得给小橘换新鲜水和蔬果,它喜欢的瓜子也别忘了。”
小欢笑答:“夫人还真是喜爱这只鸟儿。” 沈景晴也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宠溺地看了林燕飏一眼,他被看得发毛,连脑袋上的羽毛都竖起来几根。
好在沈景晴的注意力并没有继续停在他身上,简单洗漱过后便开始用起早饭来了。沈景晴接过小福递过来的红枣粥,抬头看着一脸苦瓜脸的小福,笑了一下,道:“小福,怎么一大清早就愁眉苦脸的?”
小福咬嘴叹气,道:“我一想到那一千两银子,就急得睡不着了。夫人,现在上哪里去凑一千两银子啊?可若是凑不齐,那金骰子楼的人再来可怎么办?”
沈景晴不以为意,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慢慢咽下后,才道:“这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那便等他们来了再说吧,不着急。”
小福丝毫没有被沈景晴安慰到,自顾自着急道:“这二爷真是的,平时游手好闲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去金骰子楼这种地方玩儿,平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害得夫人也跟着受累。”
说到林青云,沈景晴又想起昨日小欢跟她说的事,思索片刻,问道:“小欢,你上次在街上遇到二爷和那龙三,他们两没瞧见你吧?”
小欢很快答道:“没有,夫人放心吧。二爷那院子里头的人向来跟我们不对付,我平常见他们也是避之不及呢。那日在街上看到他们,我便赶紧找了个小巷子走了。”
“嗯,那便好。”沈景晴应了一声,便低头继续用饭了。
“嘎!嘎!嘎!”
在笼子里的林燕飏算是听明白沈景晴和她的两个侍女在说什么了。她们说林青云在金骰子楼玩儿欠下了巨额赌债,可他是决计不相信的。
林燕飏和二弟林青云从小一道长大,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兄弟二人关系亲密。继母赵氏温柔可亲,对他也同对待亲生儿子一般无二。他这个二弟虽然平时可能骄纵了些,但还是乖巧听话的。
他知道林青云这几年考科举不顺,但也一直不曾放弃,都是安安分分地在家读书,绝不是沈景晴侍女口中所谓的“游手好闲”。林青云不是京城中那些纨绔,像金骰子楼这种地方是半步不会踏进去的。
可他现在是一只鸟,心中再着急,也只能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叫声来。沈景晴放下碗,颇为怪异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小橘平日里都很是乖巧,怎么今早一直叫唤个不停呢?不过沈景晴并未多想,只对小福道:“去把账册拿出来吧,昨儿没算完,今天还得继续呢。”
“夫人也太不着急了。”小福一边嘟囔着一边帮沈景晴去准备纸笔了。
沈景晴在桌前还没把椅子坐热,便收到了富儿回来的消息,小欢出去见了,回来时便急冲冲对沈景晴道:“夫人,富儿按照您教的法子都去一一去瞧了,果然是有人在庄子上搞鬼。前几天不知是谁在庄户之间传侯爷要不行了,撑不过今年冬天,侯爷马上就要换人做了,这些庄户们便想着要把租子交给新侯爷去。”
小福听了,磨墨的手都停了,不解道:“哪里来的新侯爷,侯爷不是好好地在后边躺着吗?身上的伤明明也快好了,说不定醒来就是这几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
“这还用想么?肯定是太夫人那边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富儿也去问了那些庄户,说是前几日有几个眼生的人来庄子上,还穿着侯府的衣服,想来这侯爷病重的谣言就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为的就是给夫人添堵,”小欢说着,咬牙切齿道:“隔壁院的那群人真不是东西,小的见天的打漂儿不干正事,老的阵日憋着坏想阴招害夫人。”
“嘎!”小欢正骂在气头上,却被一声尖利的鸟叫声打断。
是笼子里的林燕飏听不下去了,这丫鬟说的是什么混话。继母赵氏和二弟林青云皆是良善之人,可在沈景晴和她的丫鬟嘴中,竟然变得如此不堪。难道她自己管不好庄子,便事事都要怪在别人头上吗?
正在说话的主仆三人目光齐齐移到林燕飏的身上,可惜他现在只是只鸟,并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何愤怒。只有小福一拍脑袋,道:“今天还没给小橘放瓜子呢。”小福说着便去找鸟粮了,林燕飏见没人理解他,想说话,可只能发出一阵阵大叫,也没人理会他。
小欢有扭头继续对沈景晴道:“夫人,现下怎么办?”
沈景晴理了理思路,基本已经想清楚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隔壁院一面在庄子上传谣言让她收不上租子,一面又让她还钱,不就是想把她逼到绝路上去吗?虽说这租子可能一时半会也收不上来,那自己也不能任这些人欺负啊。沈景晴思忖片刻,对小欢道:“这样,你这几日去京城的账局,还有钱庄,就说……”
林燕飏想听清楚沈景晴又在说些什么,可小福的一只大手已经伸了进来,她边倒瓜子还边道:“小橘,吃瓜子,别叫了,不然小心一会儿夫人打你。”
林燕飏只听到“账局”二字,就被小福吓得一激灵,待笼门被关上他再想去看时,小欢已经出门了。
林燕飏心中一紧,这沈景晴是要干什么?她刚刚说账局,难道是要去账局借钱吗?这账局不是什么好地方,它是由一些贵族,商人所开设,专门经营债务的地方。借钱的或是进京赴考的举子,或是去往各地赴任要出安家费的官员,或是从事经营的商人,他们难免遇上银钱不够的情况,这时候他们想要急用钱,就会管这些账局借债了。
而账局为了赚钱,往往会开出很高的利息。这些借了钱的官员为了偿还高额债务,往往会加倍搜刮百姓,是以朝廷实际上是明令禁止账局开设的。
林燕飏听到沈景晴为了凑钱,竟用上了这种手段,简直要急得跳脚了,暗骂这沈景晴实在短视。他是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弟弟会欠下高额赌债的,这沈景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竟也不先核验真假,就着急忙慌地去借钱,还是去帐局借钱。
他往下看去,却见沈景晴好像完全没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自觉,送走小欢后便一人悠悠在案前坐下,开始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