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鹿小鹿，我是林冲

    有句俗话叫：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枪。

    顾晹一向对这种行为极为不齿。

    老话还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他之所以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不单是因为大城市机会更多，不想拖累家里人，还有一点就是在老家始终放不开手脚。

    大街上随便撞到个人，七拐八凑都能扯上点关系。

    不是说这种环境不好，他想赚大钱，这样难免感觉束手束脚。更何况，他的公司破产，就是熟人介绍的项目最后黄了。

    可即便如此，人在他乡，远隔三千多里，骤闻乡音，难免还是会让人生出几分亲切感。

    他到这座城市不足两个月，已经颇有感触，小鹿这姑娘一个人在外求学四载，那份激动和兴奋更是自然不必多言。

    两人操着方言聊了一会家乡事。

    小鹿这丫头讲家乡话的时候，仿佛解开封印似的变了一个人——

    少了一些在这座大城市里步步为营的谨慎和小心，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女孩子常有的活泼和率真。

    “对了，你爱吃折耳根吗？”

    小鹿跟他聊起的话题很快就从火锅扩展到家乡的各种食材和美食。

    折耳根就是鱼腥草，这东西就像香菜，爱它的人趋之若鹜，讨厌它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顾晹属于中间派，你给他吃，他可以接受，但要说多喜欢又谈不上。

    从小鹿的眼神里，顾晹捕捉到一丝想要倾诉的欲望，也就是说，这个问题，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还行吧。我妈喜欢，从小就逼我吃了不少。”他说。

    不出所料，小鹿接过话头，聊起了她和嬢嬢去山沟沟里挖折耳根的故事。

    除了偶尔需要他发表意见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小鹿说，他在听。

    只有话题将尽时，他才会插两句嘴，接上话茬。

    不知不觉中，火锅店里的饕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这里是城市外围，不比市中心和步行街，营业时间有限。

    接待顾晹和小鹿的那名服务员，踌躇半天刚准备上前说一声“抱歉两位，小店马上要打烊了”，就看到顾晹转过头对他招了招手。

    他急忙凑过去：“结账吗，哥？”

    这声哥他喊得心服口服，他可是亲眼看着刚才还跟这位帅哥剑拔弩张的小姑娘，转眼间两个人就坐到了一起谈天说地。

    这个小姑娘他接待过好几次，不怎么喜欢和生人打交道的样子。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本就相识，但不管什么原因，光冲这位小哥长得这么帅的份上，喊声哥，他也不冤。

    小鹿和顾晹身前的小锅早没火了。

    顾晹看时候不早，他寻思再晚点的话，小鹿女孩子家一个人回家总归不太安全。

    于是他趁着上一个话题结束，挥手叫来了在旁边发呆的服务员。

    两个人一共吃了三百四十块钱，当然消费主力主要还是顾晹。

    在小鹿找过来之前，他一个人就干掉了十来盘牛羊肉。

    两人摆龙门阵的时候，顾晹让小鹿再叫一锅一起，她推托说自己吃过了，说什么也不同意。

    顾晹便故意激将，问她是不是吃不了辣，怕露怯，暴露了她假蜀中人的身份。

    小鹿这才咬咬牙，又点了一锅锅底，辣度特意选的重辣，生怕顾晹又给她挑刺。

    “两位还是扫码吗？”服务员看看顾晹，又看看小鹿，不确定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鹿拿起手机：“aa吧？”

    顾晹伸出一只手挡住小鹿桌上的二维码，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这些盘子一多半都是我解决的，这怎么a啊，搞得好像我故意占你便宜一样。

    “这样吧！今天我请你，别犟！下回你再请回来就是了，再犟的话，手机上那个转账我给你拒收了啊。”

    在顾晹的一再坚持下，小鹿只得作罢，碎碎念似的说下次她一定请客，地方随便顾晹挑。

    顾晹笑着说：“你放心，我绝对找家最高档的餐厅，一次性把你吃破产。”

    小鹿一听又有点后悔，说务必请等到她下个月发了工资，再来剥削她可怜的荷包。

    “没问题，好饭不怕晚嘛！”

    两个人出了火锅店，嘉祥小区在火锅店西边，小鹿租住的房子则要向东行。

    顾晹跟小鹿道别：“发工资了记得通知我，别想赖账哦。”

    说完他挥挥手，转身离去，留下一道挺拔修长的背影。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小鹿拍了拍脸蛋，街上的风吹到脸上，忽然有点凉意。

    她一路往东，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通知界面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

    「顾晹：[转账]已被接收」

    看到手机上的通知，小鹿抬起头，回眸望去。

    人行道的另一边，远远站着一个青年，他手上正拿着手机，眺望着她的方向。

    街道两旁的路灯很亮，他张了张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鹿看到他说完，又把手臂举过头顶，来回大幅度的摇摆。

    他说的应该是“再见”，她心想。

    她学着他的样子，挥手致意。

    收到她的回应后，他终于放下胳膊，转过身，渐行渐远。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直到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

    小鹿抬起脚，向家的方向继续前进。

    月光跃出云层，洒在她身上，她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出租屋，顾晹脱下沾满火锅味的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振了两下。

    洗完澡，顾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到床上抓起手机。

    手机上面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郑姊妍发的，另一条则来自小鹿。

    他按照发送时间先后，点开了小鹿的消息。

    「小鹿：老乡！我还不晓得你叫啥子咧？」

    ——还真是，两人聊了一晚上，他还没有告诉过小鹿他叫什么。

    顾晹通讯软件上的昵称是一个单字“晹”，头像则是隐匿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的太阳。

    「顾晹：小鹿小鹿，我是林冲！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over~」

    小鹿估计也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回复得很快。

    「小鹿：骗人的噻？我才不信你叫这个名字呢」

    「顾晹：女侠好眼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小鹿：。。。」

    「小鹿：林大虾，莫非阁下姓林，名晹？」

    「顾晹：！！」

    「小鹿：不会吧，这就被我说中啦？」

    「顾晹：猜中一半，嘿嘿jpg」

    顾晹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小鹿的回复，便点开了郑姊妍的消息。

    「郑姊妍：顾晹！来喝酒啊[位置]d9酒吧」

    顾晹看了眼时间，21点17分发来的消息，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他明天上午还要上班，画展最后一天，下午休展。

    「顾晹：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改天再喝吧」

    这时，小鹿的消息来了。

    「小鹿：不好意思哈，刚刚接到一个推销电话」

    「顾晹：没事，谨防上当受骗/表情图」

    「小鹿：我已经被骗咯，是吧，林大虾？」

    「顾晹：哼哼！鹿女侠你完了，等着被顾某卖到缅国割腰子吧」

    「小鹿：请顾大侠饶我狗命！汪汪救命/表情图」

    又聊了一会儿，小鹿说她明天还得去学校，要去洗澡啦，两人也就此结束话题。

    顾晹刷了两分钟手机，看时间不早了，关灯睡觉。

    夜半时分，一阵手机铃声把顾晹从睡梦中吵醒。

    他摸起手机一看，是郑姊妍打来的电话。

    “喂？顾晹，我喝多了，过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