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今天晚上过来吗?”收到张以舟的消息时,祁蔚正陪着哥嫂在逛超市——哥哥嫂嫂手牵手走前头,祁蔚推着购物车跟后头。本来祁蔚有应酬,但半路上被祁浙抓壮丁了。祁浙说今天和辜曦结婚纪念日,他们要去逛街,缺个劳动力。
祁蔚本来要拒绝。但辜曦很期待,她说好久没有一起出门了。辜家的事情发生后,祁蔚一家子也被连累得散开了,的确很少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祁蔚不想让嫂嫂失望,于是跟着在银河港转悠。
不过说是“劳动力”,祁浙和辜曦其实跟带孩子一样,带祁蔚在银河港买了很多衣服、首饰、零食。明明他俩结婚纪念日,搞得像祁蔚生日。
祁蔚一边要这个、那个,一边说多不合适啊,她只是个灯泡。祁浙和辜曦拿着一件件衣服在祁蔚身前比划,说:“没事,白天我们清场逛的,给你嫂买的礼物已经运回家了。”
意思祁蔚的规格就这样了。也行吧,祁蔚有灯泡的自觉性。
祁蔚靠着推车扶手,边走边回复消息:“不过来,在家吃饭。”辜曦在玫瑰烛光晚宴里加了个祁蔚的座,说家人在一起就是纪念日最好的礼物。
张以舟打来三个字,“来看/片。”
“我已经是成熟的……”祁蔚还没打完,张以舟的消息又来了。
“有衣服。”“我穿。”
花样真多……美人计从古至今,百试不爽。“好吧。12点见。”祁蔚投降了。
“祁蔚。”祁浙突然在抓住了推车前边,强拉着转向。要不是辜曦扶了一把,祁蔚直接因为惯性扑地上了。
“哥,你干嘛……”
辜曦搂着祁蔚的肩膀,带她跟过去,说:“没事,你哥想回去提两只蟹,让阿姨做蒜蓉烤帝王蟹。”
“哦。”祁蔚贴贴辜曦的脸颊,说,“嫂嫂,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嫂子——”“弟妹——”几个叠在一起的声音响起,引得周围人纷纷注目。
祁蔚下意识回头,看见师君兰、赵查等等好几个老熟人,张以舟在他们中间,一手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一手正在打字。那些熟人都是张以舟的同门,祁蔚在香港见过他们。张以舟毕业时,祁蔚也给他们一起送过花。
“蔚蔚,别停步。”辜曦说,她护着祁蔚离开了。
真是世事弄人。祁蔚和张以舟在香港那会,去逛菜市场。祁蔚被休假的娱记认出,追着“aa宇宙祁迹”问为什么veritas“花期”只有短短十一个月?公司出售后她套现多少钱?富二代也要亲自逛菜市场?
那时张以舟平生第一次吼人,他甚至想要开车撞人。
祁蔚问,如果他们没躲开,张以舟会撞上去吗?张以舟说,或许会,他讨厌他们。
谁能想到,再过些年,祁蔚要躲避的人,成了张以舟。
张以舟的消息发进来:“蔚蔚,抱歉,今天导师来海州,同门约好在黎师兄家里做饭接待。”
祁蔚回说:“没事,哥哥嫂嫂太担心,反应过度了。你没有告诉师兄他们,我们离婚了?”
“没有。反正早晚会复婚,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先和他们好好玩吧,要开车的话,别喝酒。”
“12点,我在家等你。”
“要不今天还是算了……你先忙。”
过了好久,张以舟才回复:好。
————
早晨,张以舟做好早饭,才去叫醒祁蔚。“起床了,大小姐。”张以舟没给她清醒时间,直接上手给她脱睡衣,换衣服。
“张以舟……我太困了……”
“反正也睡不好,不如起床。”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
“你一直在翻身。”张以舟连裤子都给她穿好了,强硬推下床。在菜市场被人围追之后,祁蔚已经七天没出过门了,晚上动不动就上网搜索她的网名和veritas。张以舟根本劝不住。“跟我去研究中心,今天周末,去得早路上看不见什么人。”
“我去研究中心给你们这些高科技人才当小白鼠吗?”
“小白鼠也得身体健康才有资格当。”
祁蔚打开一面化妆镜,看到一个乱糟糟的邋遢鬼,眼袋水肿得像鱼眼。不能这么下去了,祁蔚心想,她不能,就这样被打败。
“我要化个淡妆。”祁蔚蹭得站直了。
吃过早饭,张以舟骑自行车带祁蔚过去。时间不到七点,除了图书馆门口,大学里果然看不到几个人。没人的地方,祁蔚觉得自在多了。抱着张以舟的腰,让他骑快点再快点。
碰到上坡的地方,祁蔚就跳下车,小跑推着张以舟往前。爬上坡,再一撑后座,岔开腿跳上去。
“你的裙子,别绞进去了……”张以舟提醒道。
“没事,我提起来了!”祁蔚大声回答。
张以舟回头一瞥,发现祁蔚把长裙对叠,卷到了腰带上。不伦不类地漏出一条打底的白色大裤衩。
张以舟失笑道:“你怎么偷我的裤子?”
“什么叫偷?这叫征用!怎么越来越慢?难道昨晚被榨干了?听说男人过了25岁就走下坡路了,你是不是不行?”
“坐稳了。”张以舟猛然发力,把破破的自行车,踩得像是迈凯伦。
他们到计算机大楼下,祁蔚理好衣服跟着张以舟坐电梯上实验室。一进去,里边居然是亮着灯的,有人已经到了。祁蔚还以为他们到得够早了。
一个半人高的银色机器人缓慢地移动到门口,嘴部一开一合,传出机械化的电子音,“早啊,师兄……还有……师兄的女朋友。”
“这都能识别?”祁蔚走过去,拍了拍机器人的头。
张以舟说:“只能识别实验室里的人,对研究员带来的其它陌生人,一律识别为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没办法,咱们实验室脱单率太低了,陆导让催催。”一个穿灰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拿着一颗机器人头,从门后闪了出来,热情地对祁蔚招手,“蔚蔚,你好你好。我是赵查。”
“你好,你识别到了我的名字?”
赵查大笑道:“靠师兄‘人工’识别的。昨晚师兄跟大家打过招呼了。”
“啊?那多不好意思。”
张以舟把她的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道:“实验室进门得有访客认证。”
赵查接道:“对有些烦人的,我们就走线上认证,拖十天半个月。对研究员的家属,特批人工专属通道。我认证过啦,快请进。”
张以舟见祁蔚还站在门口,便退出去,牵她进来。
“我直接进来,真没事吗?不会看到机密,被灭口吧?”
张以舟点了点她鬼鬼祟祟的头,笑说:“小查胡说八道呢,这里就是普通办公区,预约了就能来。里边核心区域才不能进,有密码,还得刷虹膜。那边第三排左数第二个位置,是我工位。抽屉里有点小零食,你可以坐那玩。不用担心,实验室里的人都很友好。”他看了一眼时间,道,“我得去做事了,你待在这里可以吗?”
“行,你去呗。”祁蔚会自己找事做。
这里虽然只是办公区,但东西也很多。一大堆机器人排排站,有的亮起灯,跟它说话还会有回应。小查说这是主研机器人的同学的“失败品”,要是能做出一个成功作品,毕业就是前途无量。
四周的书架上放了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机械工具、书、木鱼摆件,或者是活的乌龟,什么都有。甚至有一个块电子屏上显示了图灵、乔布斯、阿基米德、牛顿、孔子等等一大堆天才的头像,两边则有两根红蜡烛。祁蔚触摸了一下蜡烛,居然就燃起火苗了。
“这是我们的赛博祈福。”赵查跟着一个机器人同步走过来,解释道,“发论文、跑程序或者有别的要紧事,我们就点亮拜拜。”
祁蔚想着点都点了,那就祈祷张以舟论文发得顺利好了,篇篇一投就中。
赵查笑出声,道:“蔚蔚不用替小舟师兄拜哩,我们恨不能把小舟师兄架供台上,借我们拜拜。”他指向旁边一块黑板,示意祁蔚看。
黑板上写了项目进程,里面用了很多缩写词,祁蔚看不懂背后代表什么。不过有一个简笔小船图标,祁蔚猜测那表示“张以舟”,图标后跟了很多颗星,还有小红花。
“小舟发论文是最多的,手里负责的项目也最多。”一个马尾辫女生走进门,对祁蔚道。
赵查插话说:“小舟师兄去了一趟美国,跟开挂似的,一路狂飙。蔚蔚,这是咱师姐。陆导门下,也就师姐能和小舟师兄一较高下。”
“我叫师君兰,可以叫我狮狮。狮子的狮。”
黑板上,有个简笔狮子头跟在张以舟名字后面,星星和小红花数量紧追张以舟。
祁蔚道:“师姐好,我是祁蔚。不好意思,突然过来,打搅你们了。”
师君兰递给祁蔚一杯现打豆浆,说:“你真可爱,白白胖胖的,很旺财。”
“别说,我刚刚把自己的公司干破产。”祁蔚道。
师君兰以为祁蔚在开玩笑,笑得可开心了,“师弟还说你最近状态不好,拜托我们多包容。我可一点没看出‘不好’。”
师君兰带着祁蔚参观实验室,把每个人都介绍了一遍。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地来了,实验室很快就热闹起来。
大家确实都很友好,对祁蔚有好奇,不过很克制,仅仅是和她像朋友一样聊几句,请她吃零食。快到午饭时候,师君兰还提议有空的同学一起去食堂带祁蔚吃个便饭。
祁蔚电话问张以舟去不去吃。张以舟说他这会走不开,让祁蔚拿他的校园卡先去。
张以舟想不到,祁蔚社交能力太强,一出去就一下午没回来了。临近傍晚,张以舟电话找人,祁蔚在电话那头,呼呼地喘气,说她和师姐师妹在打羽毛球。
张以舟说你怎么打得像是出去约架了?祁蔚说不是的,我只是脚踏多条船,正在出轨。
张以舟道,好吧,那你鬼混完早点回家。
挂掉电话,张以舟打开微信,看到师君兰发了好几个视频在实验室的小群里。拍的是羽毛球馆,她带着实验室七八人去打球了。他们分两队打,各不相让。
张以舟看见祁蔚穿着他的大裤衩,特别卖力地在球场中跑来跑去,每个球都非要接住不可。一记扣杀打得漂亮极了。张以舟想起一个词“灵活的小胖子”。他不由对着屏幕笑了。
其实不能叫“小胖子”,只是体重多了一点点。
前几天就体重的事,问了一下张雪时,姐姐说:“你的‘神秘小女友’还是健康的,不过腹部脂肪可以通过运动和饮食稍微减减,以免造成脂肪肝隐患。其它没什么,社会对女性体重要求太苛刻了。你不要以那些标准要求人家。”
张以舟哪敢要求祁蔚啊。祁蔚长什么样,张以舟都觉得可爱极了。
————
晚上九点,祁蔚才和师君兰他们吃完旋转小火锅,鬼混回来。
张以舟打开门,看见热气腾腾的祁蔚。满脸白里透红,像是熟透的桃子。又像在雨里跑过的猫,一甩头,满身毛能甩出水来。
“狮狮可真是大好人,她开车送我进小区的。”祁蔚往前扑,然后扑了空——张以舟一步后退,拒绝了祁蔚的拥抱。他已经洗完澡了,不想蹭上一身火锅味。
祁蔚白他一眼,转身去冰箱里找喝的。
“不要喝冰水。”张以舟跟在后边,“有温开水。”
“张以舟——”祁蔚突然从厨房折出来,惊喜地举起手心,“我们的草莓膨胀了!”地铁口耗子头大小的草莓,变成了巴掌大的奶油草莓。一颗颗像祁蔚在家吃的那种。
“哦,是伯父伯母买的。”
祁蔚先吃了,一口下去,是传说中的“甜过初恋”。“哪个伯父伯母?也是个好人呐。”
张以舟回答:“你爸妈。”
“我爸妈?”祁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爸妈来了?!”
“是的,一小时前刚离开。”张以舟说。
虽然已经走了好久,祁蔚还是趴窗户上看了一眼,“他们过来,怎么不告诉我?”
张以舟从锅里端出温着的牛奶,道:“伯母说,她不确定你是否愿意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