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
“不知道张以舟今天吃的什么?”祁蔚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举举牌,时不时想一下张以舟。真是要完蛋了,简直跟第一次谈恋爱一样。吃饭会想起他、上课会想起他、睡觉也会想起他。
祁蔚今天打算找他看电影,但临时被祁浙通知,出席一个慈善拍卖晚宴。原本祁浙要来参加,但宏智汽车的经销商大会在这几天举办,祁廷远让他去露面。于是祁浙把这个晚宴交给祁蔚了。
“是朋友办的,你随便拍几件东西,意思意思就行。顺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帅哥。”祁浙说。
但祁蔚现在对别的帅哥都丧失兴趣了。“可口的鸭鸭们”专栏很久没更新。她暂时专注地喜欢张以舟这个帅哥。
祁蔚想跟他说“你能不能干什么都跟我报备一份”,但这样显得她有多稀罕他,好像自己输了。而且前些天,张以舟无意似的,说起他姐姐也在西雅图,会喊他出去喝酒。
祁蔚这才知道那个女网友是他亲姐姐。张以舟这么提,说不定就是发现祁蔚用他手机回复消息了。好丢脸。她这行为像是争风吃醋。
原来和柏昱就不这样。一定是柏昱表现够好,让祁蔚觉得放心。张以舟还得再接再厉。
说到柏昱……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柏昱虽然没获罪,但也一直没回斯坦福,听说还被警察秘密监管着。他让冉冬给祁蔚转过消息,大意是他被陷害了,他没有贩//毒。
祁蔚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剥离爱情滤镜之后,祁蔚必须重新审视柏昱。她有点想见他一下,但是祁廷远让她不要去掺和这些事。要不要瞒着爸爸?祁蔚思考着。
“嗡”手机响了。是张以舟发消息给她——他怎么老是在祁蔚想起其他男人的时候出现。
他拍了今晚的饭,发给祁蔚看,是汉堡加可乐。他说唐教授请吃饭。唐宋最近迷上了一个在麦当劳兼职打冰淇淋的男大学生,天天都点垃圾食品,带着全公司一起吃。
昨天张以舟也吃的这个。太垃圾了,祁蔚心想,明天给他送点爱心午餐好了。把他感动得涕泗横流。
“congratulations!madamthank you for your participation and support”
一阵掌声响起,祁蔚不明所以地抬头,才发现她忙着回消息,乱举手里的牌子,最后以过分的价格拍下了一个某某王朝国王用过的夜壶。祁蔚舔了舔后槽牙,心想果然美色误人。
既然把祁浙给的预算花完了,祁蔚就打算带着东西撤退。她手戴镶嵌一圈钻石的丝绸手套,身穿曳地银白长裙,脖子上挂着耀眼的宝石项链。她要不说,谁知道她拎着的保险箱里装了个夜壶。
路过宴会厅,她向朋友打了个招呼,忽然发现展台上正在拍的东西有点意思——一颗子弹。
有个中国女人正在台上介绍这颗子弹的由来,说是从一个十三岁小女孩头骨里取出的。这个小女孩的梦想是成为拉丁舞舞者,但她在战争中失去了左腿。无国界医生发现她时,她用两块夹板绑住腿,用树枝做拐杖,带医生去救她的家人、朋友。
医生给她做了截肢手术,但手术过程中,暴乱发生了,一枚子弹射了进来。医生们试图创造一个医学奇迹,筹钱把她接出战乱地,为她做手术。
但是手术失败了。
祁蔚心口猛地瑟缩。台上的女人还在讲述。她平静地说,女孩最后把她的眼角膜和心脏捐献了,希望能够帮到其他人。
她的故事讲完,开始拍卖子弹,起拍价一美元。有人出价三千,有人出到五万。很快便没什么动静。
这个故事很感人,但它已经屡见不鲜。反战人士每天都在讲述这样的故事,而听者寥寥。更何况,这个宴会厅里,说不定有些人正是战争背后的推手。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和他们无关。这颗子弹的价值,远不如一个夜壶。
“一百万。”祁蔚已经把牌子还回去了,只能举起漂亮的手。这么干其实有点违规,毕竟她算是退场了。不过这里好多熟人,面子还是会给的。不过没有人跟她竞拍。
主持看向她,两次询问之后,即将落槌。
“两百万吧。”祁蔚自个把价拉上去了。
“congratula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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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蔚!”祁浙打跨洋电话过来,“让你去玩男人,你玩我呢!两百万美元!美元!我得卖多少台车才能挣出这个钱?!”
“哥,你走我账上、走我的帐……”祁蔚心平气和地劝,“就这样哈,我挂了……”她急匆匆挂掉电话,因为那个中国女人过来了。
这个女人大概三十多了,眼角有皱纹,肌肤被晒成了黑皮。一头及肩的短发衬着瓜子脸,显得很干练。
“您好。”女人向祁蔚伸出手,开口是普通话。
刚刚祁蔚拍卖的时候,说的是也是普通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在那瞬间,觉得她要告诉在场的人,她是中国人。
“你好,同胞。”祁蔚与她握手道。
女人笑了起来,说:“原本以为这颗子弹或许会流拍,没想到有人拍,更没想到拍出了两百万。谢谢。”
“你们打算怎么用这两百万?”祁蔚问。祁浙的朋友,也就是主办方,说他们不会从这场拍卖里抽取佣金。
“一半用于反战,一半用于医疗援助。希望少一点avina这样的孩子。”说到那个小女孩时,女人目光下垂,不过她显然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什么。她掩饰地笑了笑,问:“介意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们可以定期向您告知这笔钱的使用明细。”
“可以。”祁蔚说,“微信还是电话?”
“微信可以吗?在异国他乡有种归属感。”
祁蔚和女人相视而笑,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可以。”她拿出手机,添加了女人的微信。在女人的头像和网名跳出来的一瞬间,祁蔚差点没拎住手里的夜壶。
“小张飞刀?”
女人快速把名字打给她,“张雪时,是个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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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一定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祁蔚喂着广场上的鸽子,突然说。
“怎么说起这个?”张以舟提了提西装裤,和她一起蹲下。
“你不是说你姐是无国界医生吗?无国界医生都很伟大啊。”祁蔚道。她不太想告诉张以舟慈善晚宴的事情。一来,她觉得这是她和张雪时的故事。二来,避免张以舟觉得有差距。
奇怪,她居然会考虑张以舟怎么想。刚认识的时候,她特意带张以舟去逛商场、又吃那顿意大利餐,就是让张以舟看到,他和她之间巨大的鸿沟。
“确实很伟大。”张以舟说。他说着,把祁蔚被风吹开的围巾妥帖地压回了大衣下。“有机会请你见见我姐。”
“只有姐姐吗?”祁蔚笑嘻嘻地逗他。
“咳……还有家人。”
他这么真诚,倒是让祁蔚不好意思了。她凑过去,亲了亲他。张以舟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回以轻吻。
一阵风吹过,广场上的白鸽子恰好纷纷振翅,一瞬间宛如倒流向天空的白色瀑布。
有个老人家看见这幕,觉得温馨,抬起相机拍了下来。俊男靓女、繁荣城市、和平鸽子,怎么想都是赏心悦目。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是蹲着的。而且老人家只是初学摄影,技术很差,把这俩人拍得鬼鬼祟祟,像是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偷鸽子。
“哎……”张以舟看着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祁蔚笑个不停,“怎么了?多有特点?完全独一无二。”
“算了。”张以舟默默收起了手机。
等他们结婚拍婚纱照的时候,张以舟特意设计复刻了这场景,不过要求祁蔚站起来。他拦腰托着她,拍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完美照片。
祁蔚还是喜欢鬼鬼祟祟的,两人搁那拉锯了半天,最后达成的共识是:一起拍了。张以舟要的这张放婚礼迎宾,祁蔚要的则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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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花重金雇的摄影团队不好意思在金主商量的时候开小差,便一直在旁边拍拍拍。于是两人拉锯的全过程都被记录了。
祁蔚耍赖,直接抱着婚纱蹲在了地上,说就这么拍。张以舟举着遮阳伞,站在她前头,一一陈述利弊。
祁蔚不听,张以舟就叉起腰了,喊她大名,让她快起来。
祁蔚还是不,张以舟便也蹲了下去。他们穿着白礼服,却像村里吵架的小孩。
过了一会,张以舟忽然托起祁蔚的脸,亲住了她。
录像里有拍摄团队的笑声,张以舟独自坐在沙发上,也跟着笑了。他想起这段视频在他们婚礼上也播了,祁蔚笑到把手里的男戒失手滚落。导致一大群人在玫瑰花田里猫着腰找,翻了半个小时才找回来。
她给张以舟戴上戒指的时候,上头还沾着泥。
“叮咚叮咚”,闹钟响起,张以舟下意识摸了无名指,没有戒指,但有戴过戒指的痕迹。他关掉投影,起身准备去学校上课。他收好讲义,提包出门,关门时下意识说了一声:“蔚蔚,我出门了。晚上见。”
“为什么要晚上见?”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
张以舟回头,看见祁蔚裹了一身黑大衣,头戴鸭舌帽,偷偷摸摸地爬上楼梯。
“现在不想见我?”她问。
“很想。”要是每次想你,你都会出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