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见欢,少年意
云梦睡得太沉,惊醒时,发现赵把总趁她熟睡,用缰绳将她捆住,预备不轨。
此刻,见她忽然醒来,怒目而视。赵把总有恃无恐,贴近她低声威胁道:“你如果从了我便好,若是不从我,我还有两个士卒,我喊他们一起来。”
云梦假装不作声,想等着赵把总扑来,拼死咬下他一截手指,哪怕即时殒命,也死得其所。
赵把总忽然像遭了雷击一般定住——
河谷夏夜的漫天繁星下,顾行之带着十几骑兵,如黑夜里的闪电奔来。
……
几天前。
顾行之回到巡抚衙门,未及喝茶休憩,就想去看云梦。
仆从们却脸色诡异,不敢言语。
顾行之追问,才知道他离开巡抚衙门后,王总督就让人把云梦带走了。
顾行之还听说,王总督后来让人带话,说这都是陆学士信里的意思。他并不想拆散他和那位姑娘,只是迫于无奈,请他担待自己。
陆学士和王总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梦到底又是什么角色?顾行之愤怒而疑惑。
其实,顾行之对云梦的身份从未彻底放心。如果陆学士直接致信于他,他多半会顺手人情,派人把云梦送回学士府,也斩断自己魂牵梦萦之累。
然而,陆学士和王总督竟然沆瀣一气,借着公务,把自己支开,从自己的衙署把她带走,简直是视自己如无物。
顾行之心头火起,决不能让陆学士和王总督如愿!她分明喜欢的是自己,谁都别想把她夺走。
顾行之听说马夫媳妇跟着云梦一起动身,却旋即独自回衙,更觉蹊跷。他立即唤来马夫媳妇,询问情由。不听则已,一听王总督的下属如此装神弄鬼,更是大怒。
他立刻点了十几亲信骑兵,告诉他们自己要即刻去把云姑娘追回来,这不是公务,而且会得罪位高权重的陆学士和王总督,而自己只是巡抚。如果谁不愿意,他不勉强。
没想到短短数月,有一些骑兵已经对顾行之心悦诚服。
大家都欢喜道:“好好好,抚台大人,我们早就觉得王总督欺人太甚,只是以前的陈巡抚懦弱不能相争,反倒驱着军户寒冬腊月修边墙。我们憋了很久。我们都愿随抚台大人前往。”
顾行之大为感怀,带着大家即刻动身,沿着桑乾河谷东去追赶。
大家虽然一旬未休,却都跟着他跋山涉水,沿途换马,日行数百里。
而赵把总悠哉游哉,每日不过行进二三十里,所以还未离开河谷,就被顾行之率众追上。
……
河谷。
不待顾行之说话,亲信骑兵早就动手,将赵把总一顿暴揍,打得半死,五花大绑缚住,等着押回云中城,交王总督发落。
顾行之由他们处置,无暇管这些,早就走到马车前。
云梦以为今夜必死无疑,竟然见到顾行之,不知是真是幻。她精疲力竭,连日提心吊胆,此刻终于放心,低低唤了声:“行之……”
顾行之从未听过她这样亲近称呼自己,已经朝思暮想半个月。一路上,他心急如焚,惟恐追赶不及,她已经回到学士府,音讯不通,留下此生遗憾。
而此时,她就在眼前,双手被绑,柔弱无力看着他。顾行之忽然觉得不该再犹豫,也无需再属下面前维持巡抚的威仪。
他用尽全力保持平静:“云姑娘,你……你可愿意跟我?”
她困倦的眸子有了光亮:“自然是愿意的。”
“你想好,跟了我,就不能回陆学士那里了。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我护送你回他那里。”
”不,我不想回那里,只想跟着你。“她摇头,”行之,我不后悔。“
顾行之起身走几步,对着骑兵们说:”大家稍稍远离。除非我发话,否则,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过来。“
这些骑兵大多是见过世面的人,又早就希望抚台大人和这姑娘在一起。闻言,看看周围并无危险,都默契散开。
顾行之把她抱下马车,手忙脚乱扯下她的衣带,她有一点紧张。虽然平时在他面前大胆热烈,终究此事是第一次。
适才她会错意,以为顾行之是问愿不愿跟着他回云中城,岂料他是说这个意思。但她此刻想,也没什么区别,她跟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惜双手还是被缚住,不能帮他做什么。她只得柔顺地依从。
桑乾河谷水意盈上来,在夏夜温热里融化,柔柔得,密密得裹住他们。
顾行之尽可能温文,却年轻气盛,忍不住猛烈。连日的疲惫害怕,此刻夹杂着一点痛楚,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毫无顾忌唤他“哥哥”,随即晕了过去。
骑兵们还是怕有意外,并不敢走远。有个年纪小的担忧问:“那姑娘刚才怎么如此叫嚷,现在又不做声,抚台大人不会出事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其他几个人闻言莞尔,拍拍他的脑袋:“不用。以后你就知道了。”
云梦醒来时,顾行之抱着她坐在河边。见她醒来,他略有些羞涩,只说:“这河水清浅,夏天不冷,我替你看着没人来。你洗洗身子,再好好睡一觉。”
她问:“我不太记得出来几日了,今天是哪一天?”
“五月十四。”
她看着皓月当空,倚着他,自语:“我要记住这一天。今生今世,再也不忘。”
“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忘。”
他和她正是好年纪,初识此事。旷野无人,繁星朗月,明秀山川,不禁暂且将一切抛诸脑后,在河边缠绵数次。直到东方既白,他牵着她趟进浅水,又和她在水中嬉闹起来。
倒是让骑兵们一夜等得心焦,又都暗自宽慰。
直到太阳高高升起,顾行之带着她回到马车边。
他想着她此时害羞,怕见人,等她坐上车,拉上帘子,才唤回众人,拱手道:“为着我的事,大家受累。去找个驿站歇脚一天,明天再出发。”
有个骑兵知道他此刻心情大好,故意笑问:“抚台大人,明天出发去哪儿?我们继续护送姑娘去京城吗?”
顾行之笑着呵斥:“还去什么京城?一起回云中!京城什么好的,云中没有?”
这骑兵就是云中人,听到他称赞本乡,自豪油然而生,说:“是了。就连京城没有的抚台大人,咱们云中也有。”
大家一阵欢呼雀跃,骑马缓缓而行,押着赵把总上路。
到了驿站,云梦去后头客房里歇下。
大家歇脚的歇脚,喝酒的喝酒,自然,是抚台大人付账,众人好不欢喜。
顾行之陪着众人坐了会,想维持抚台大人的威仪。终究忍不住,借口坐久了有些闷,起身走走,绕了几步,往后头客房里挪步。
众人相视一笑,又是刚才那个骑兵起哄嚷:“抚台大人,院子在前边,那里透气风凉!”
顾行之回头道:”就你会说话,下回派你去敌营出使如何?“
这骑兵佯装害怕,连连摆手。
顿时又爆发一阵欢乐的喧闹,几乎掀翻房顶。
顾行之心里哭笑不得:这些属下都是疏阔豪爽的雁北汉子,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别看嘴上喊着抚台大人,实则喝多了,就差没和他称兄道弟了。
走到那间客房门口,他却停住脚步,想着她连日劳累,担惊受怕,昨夜他又如此莽撞,此刻,她应该疲倦极了,还在安睡。他在门前驻足片刻,回到前头。
还没走近前厅,就听到骑兵们说“抚台大人”。顾行之心念一动,驻足细听,想知道他们如何说自己。
骑兵们以为他要和姑娘你侬我侬,未料到他折返如此快,故而纵情谈笑。
“你们说,抚台大人这是头一回吗?”还是刚才那个多嘴多舌的骑兵。
顾行之大恚,不想非但京城人爱蜚短流长,连这云中大汉,也如此嘴碎。
大家沉吟片刻。
“我看像”,有人说。
“我看着也是”,众人七嘴八舌。
“抚台大人一表人才,始终没媳妇,不是个事。在我们乡里,他这老大不小的光棍是让人笑话的,等年纪再上去,就成二流子。现在好了,咱们当兄弟的,也替他放心了。”有个下属粗声粗气道。
顾行之暗恨他们几杯酒下肚,越说越不像话,很想现身训斥他们,不要背后编排自己。想起大家连日跟随自己快马疾驰,劳苦功高,只得忍了。
“哎,我想起有个事拿不准,正好问大家怎么办”,有个年纪稍轻的,略带腼腆地说。
“什么事?说。”众人热心道。
顾行之好奇,侧耳倾听。
那人吞吞吐吐:“实不相瞒,我跟城里一个姑娘好了半年。我怕她嫌我年轻不经事,不如别人有趣,还没告诉她,我也是头一回。我要告诉她吗,还是瞒着好?”
“自然是要告诉,你这小子发什么昏,要什么脸面”,那个最爱说话的骑兵劈头道,“我跟你说,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有的是,姑娘们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你回城就去告诉她,她保准欢喜疼你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