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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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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道衡此人一直持才放狂,目中无人,实在令人恼恨,朕刚登基那会,他就写了一篇绕七绕八的长篇大论《高祖文皇帝颂》呈给朕看,卖弄文采!他以为朕是傻子,真是欺人太甚, 实在是气人!那会朕就想治他的罪,但是朕忍了……你知道为什么朕生薛道衡的气?”

    可能是刚刚遭受了惊吓,杨广这一会的话很多。赵旭听了杨广说的,心想你说就说,我哪知道你为什么会生薛道衡的气,就想摇头,但是又忍住,杨广看出来了,嘿嘿的笑出了声:“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极了。你今后想摇头就摇头,朕不说你了。你知道薛道衡的《高祖文皇帝颂》是什么意思?他就是借着称颂先帝来贬斥朕。”

    “薛道衡的《高祖文皇帝颂》完全是仿效《鱼藻》诗篇,你知道《鱼藻》又说的是什么?算了,不问你了,朕就说薛道衡其心可诛!该杀一千次一万次!这《鱼藻》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说的是‘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鱼在海藻里游,好大的头。君王居住镐京(注:陕西西安西镐京),快乐的饮酒。鱼在海藻里游, 好长的尾。君王居住镐京,饮酒沉醉。鱼在海藻里游, 紧傍着水草。君王正在镐京,屋美楼高。”

    “一般人是听不出看不出这里面蕴含的意思的,可朕能是一般人?朕是天子!朕什么不知道?朕什么都知道!”

    杨广生气的说:“你知道《毛诗小序》吗?也不知道?难怪,这《毛诗小序》里的‘小序’是指传自汉初的《毛诗》三百零五篇中每篇的题解,而‘大序’则是在首篇周南《关雎》题解之后所作的全部《诗经》的序言。《毛诗小序》是怎么解释说《鱼藻》的?那是卫国十一任国君武公卫讽刺周王朝十二任王幽王姬宫涅的诗,实际上的意思是‘万物失去和谐,姬宫涅身居镐京,将无法独自快乐,于是君子思念前任武王姬发’。好啊,明白没有?他薛道衡在之前朕的父皇那会很快乐,这会朕当了天子,他就不快乐了!你说他是不是用心险恶?他将朕置于何地?”

    赵旭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毛诗小序》和《鱼藻》还有《高祖文皇帝颂》,这会听杨广说的详细,觉得杨广算得上是博览群书,确实文采斐然。

    薛道衡如果真的有暗地里讽刺杨广的意思,难怪杨广会生气。

    杨广见赵旭听的认真,继续道:“其实当时朕是想让薛道衡去秘书监任职的,可他却呈给朕一个《高祖文皇帝颂》,秘书监的事朕就给他暂缓了,而后恰逢朕下诏重新修订法令,这种事情不能急, 需要徐徐图之, 事关重大嘛, 可薛道衡怎么说?他对旁人说‘如果高颍仍在,事情早就成了!’”

    “你又不知道这高颍是谁了吧?不用管高颍是谁,反正薛道衡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难道朕离开高颍就不做什么事了?国子学里面的学士都是干嘛的?那是培养后备人才,再说天底下的人才皆可为朕所用!离开了高颍薛道衡这些人,大隋就不运作了?这中间不对劲,朕吩咐下去叫人查了一下,有人就检举了,说薛道衡自负才能极高,又仗恃他是先皇时期的旧人,所以心中没有朕这个君王,是个很险恶的奸贼。”

    “还有,朕之前那些年和薛道衡一起征战南陈的陈叔宝那会,他就瞧不起朕,以为朕年幼无知,他跟高颍、贺若弼几个在外独断专权,作威作福,丝毫的不将朕放在眼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想到朕有一天能登基大宝!好了,朕做了皇帝了,薛道衡几个老家伙心里不能平衡,那是幸好天下无事,他们才没有找到谋反的机会,一旦有了机会,他们必然反叛!”

    赵旭对杨广说的话完全不知情,杨广说的这几个人赵旭也完全不知道是谁,不过他倒是听出来几点,第一就是杨广这人确实看的书极其多,懂得掌故也多;第二,杨广这人十分的敏感,对别人的疑心很重。

    杨广的话倒是让赵旭想起,似乎有人说隋文帝杨坚是被他的二子杨广给害死的,这事或真或假,因为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不过杨广似乎心里害怕、至少是不想让臣子在他面前说他的父皇,提一下都不能,仿佛别人一说,就触碰到了杨广心里难以忍受的地方,似乎别人就是在暗地里讽刺杨广这个皇位来路不正。

    还有一点,赵旭恍惚觉得,杨广今晚给自己说的这些话,可能从来没有给别人说过,否则自己和杨广也只是今天刚认识,就算是自己救了杨广,他作为一国之君,有必要给自己这个寻寻常常的布衣说朝堂里的大事吗?何况,他说的还是作为帝王为什么要处死自己臣子的原因,可自己是谁?自己分明什么也不是。

    赵旭又有些恍惚了,他想起了自己那会刚从山缝隙里脱困而出,碰到有人追杀李继岌的事。李继岌在被自己救了之后的一段时间,就是像杨广此刻一模一样,对自己说了很多心里的话、说了很多平时无法对别人谈及的话,后来自己也验证了,李继岌确实有些孤独,别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可是李继岌没有朋友,只有下属。

    王子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需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吃喝住行以及异性的青睐,还有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以及心里有事能够有一个可以无遮拦倾诉的对象。因此李继岌那会是孤独的,而杨广,赵旭觉得他也很孤独。

    赵旭骑在马上,看着无尽的夜色,此情此景,让他心思起伏,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杨广一直在暗中观察赵旭,见这个“短头发的赵旭”对自己不亢不卑,既不像裴矩那么的谄媚,又不像潘诞那么的卑躬屈膝,也没有想宇文皛那样的纯粹畏惧,心说这还真是个傻小子,要是别人,这会在自己跟前唉声叹气长吁短叹的,自己不吩咐拉下去砍了才怪了,不过这也就是他身上可贵的地方,坦诚,这一点很好。

    赵旭这会想到,一个人做了违法或者不道德的事情,总会说很多的话来博取同情从而想获得别人的谅解,那杨广这一路上叽里咕噜的给自己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到了山下,杨广立即下诏,民间禁用铁叉、铁锹、刀、斧、铁矛、铁钩这些铁的用具,而后去沐浴了。

    杨广下诏的时候赵旭就在一边站着,他没搞明白,杨广下这样的旨意,寻常人家还怎么去地里干活?禁止了刀斧这些工具,平时切菜做饭甚至劈柴,又用什么工具呢?

    很快有宫女过来带着赵旭到了一个地方更衣,而后让赵旭洗漱,随即给赵旭换上了千牛卫的衣衫。一切完毕,另有一个宫女带着赵旭到了一幢房屋前,开了门站在一边,那意思就是让赵旭进去。赵旭看看这女子,见她根本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也不好为难她,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休憩之物一应俱全,他也不客气,随便的躺下,伸了个懒腰,还没松散,又有几个人悄无声息的进来,手里端着酒、菜、箸、勺、绢帕,她们将手里的东西摆放好,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赵旭已经有点饿,起身一看,菜肴都很精致,盛放的器皿也很讲究,箸是象牙的镶金的,汤勺是纯银所制,连酒盅也是纯白的玉石,他拎起青色的鸡头壶,里面倒出来的却是血红颜色的葡萄酒,喝了一口,果然甘甜醇厚,当下独饮独酌,好不自在。

    就在赵旭酒足饭饱之际,他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回头看了看,似乎房间尽头有一个櫊断,赵旭起身走近,里面却没有声音了,他不由拉开,见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櫊断,他再次拉开,豁然的就看到五个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在里面正在梳妆,这几个女子个个肤如凝脂,美色各异,若桃似李,有的清丽绝俗,有的仪态万端,有的婉风流转,更有的娇艳妩媚,且都是青春年纪,因为穿的单薄,美妙的身段起起伏伏的被赵旭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更为让赵旭惊讶的是,这里面四壁安放的都是光可鉴人的铜镜,一晃眼好像屋里有无数个绝色女子一般。

    赵旭愣了一下,那五个女子见到赵旭,神情都十分的羞赧,略有惊慌,更多的诧异,赵旭这时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登时愕然。

    镜中的自己头发寸长,面貌竟然是十七八岁的时候!

    赵旭一直被老道清风唤做小和尚,他并未在意,因为对于六十多的清风而言,自己的确是小,柴学敏那会也喊自己小师傅的,作为和尚而言,自己也是很小,这一段他从来没有照过镜子,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容貌竟然变得年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赵旭一瞬间有些失神,随即想到,自己若真的是从后世的大唐到了三百年前的大隋,又岂止应该年轻一些,应该是不复存在才对,年纪又应该怎么算?

    那五个女子见到清新俊逸的赵旭呆立那里,以为他是被自己几人这个样子吸引,同样她们也都因为赵旭英姿勃发的品貌非凡而欣喜,想要说话,又十分害羞,一个个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前门忽然被拉开,赵旭回身,看到一身官衣的裴矩阔步走了过来。赵旭急忙的转身,将槅门拉住,裴矩已经到了赵旭身边,他伸着脖子往已经看不见的櫊断里面瞧了一眼,伸手一拉赵旭,低声说:“你怎么在这?快跟我走。”

    赵旭想要问询,见裴矩一脸的恍急,心说难道自己违禁了?我怎么在这?不是皇帝叫自己在这里的?我不在这里又应该在哪里?自己随杨广前来,这些女子应该是宫内的侍女,她们身穿亵衣,难道是在等着侍奉杨广?

    可她们怎么会和自己在同一间大屋子里?

    裴矩看起来很急,带着赵旭过了几个院子,到了一幢楼前,他停住,对着赵旭点了一下头,急匆匆的又走了。

    这里又是哪里?

    和裴矩来的路上,赵旭已经看出虽然明着没有人警戒,但暗处的侍卫可真不少,那这幢楼里面又是什么?

    好大一会,也没人过来,赵旭就那样一个人站着,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左右,身边的楼内忽然的灯火通明,又五六个宦官打扮的人从楼里出来,随即走的没影了,赵旭还没有看明白,二楼上面忽然有人说道:“上来。”

    赵旭抬头一看,杨广的身影在上面一闪而逝。赵旭进到楼里,里面火烛满满,异香扑鼻,角落四处站了好几个宫女,倚墙而立。他拾阶而上,楼上似乎只有杨广一个人。杨广这会换了一身淡黄色飞龙服,看起来玉树临风又雍容华贵,见到赵旭后问:“吃了吗?”

    赵旭点头说吃了,杨广说:“朕也吃了。”

    赵旭不明白杨广到底想要说什么,但是此后杨广一直的沉默着,让赵旭感到了莫名其妙的一种平静,楼内静的让赵旭能听到火烛因燃烧发出的“啪啪”声响。

    今夜月亮很圆,但月色并不亮,杨广走到了二楼外面,看着嵩高山,张口吟道:“团团素月净,翛翛夕景清。谷泉惊暗石,松风动夜声……那个女道姑还是不肯说,你有什么办法让她张口?”

    前面杨广还在吟诗,后面就在问赵旭别的,赵旭心说我有什么办法让人家说话?我到现在只见她一面,再说我为什么要参与进去?

    杨广见赵旭不吭声,回身看了他一眼,赵旭说:“陛下,刚才我在前面一个屋子里吃完饭,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拉开櫊断,才发现有几个女子在里面。就在这时,裴矩来了,将我带到了陛下这里。”

    杨广眼神奇怪的看着赵旭,忽然的大笑起来,赵旭被笑的更加莫名其妙,杨广伸手拍了一下赵旭的肩膀,说:“你很好,朕没有看错你。”

    赵旭还是不明就里,杨广笑说:“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么一收拾,看起来精神的很,一表人才,不错。朕就相信‘相由心生’,一个人要是心术不正,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说到这里,裴矩这人一向看人很准,但是这次他错了。哦,裴矩是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那个宇文皛是千牛左右,正六品,朕让你也做千牛左右,跟在朕的身边,你看如何?朕看你穿这一身还挺像那么回事。”

    赵旭觉得杨广说的“相由心生”这句话大体上是对的,但不绝对,裴矩长的板正,但绝对不是什么良臣。

    杨广让自己做千牛左右?那个跑到瓦岗山的李密那会就说他曾经是杨广身边的千牛左右,柴学敏说她的哥哥、李素语的未来夫君叫做柴绍的,在当今太子那里也是千牛左右。李密和柴绍都是因为他们的祖上荫庇领了大隋六品的俸禄,而自己救了杨广,一下成为六品千牛左右,也可谓是平步青云了。

    赵旭从来就不稀罕官位,他是一个性情散漫的人,纵然那会做了大唐的皇帝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因此对于杨广给予自己这个千牛左右的身份,只不过是离自己的设想的进了一步罢了。

    赵旭深知,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你的面上就要越是装作无所谓,于是说:“陛下,我这里还要找人……”

    赵旭这句话说完,自己又愣了。当初,那会李继岌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帮忙的时候,自己的借口就是要找人,要来则来,要走则走,没想到,这会到了杨广面前,自己张口而出的,竟然还是这句话。

    看来人的确会在一定的时候重复自己的过往。

    杨广不知道赵旭心里在感慨,说道:“你找人谁不让你找了?朕不是说了,昭告天下,配以图画,让人下面的人帮你找吗?这还不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快?”

    赵旭思绪收回,说:“那谢谢陛下。”

    杨广问:“你知道朕刚才说裴矩错了,是怎么回事吗?”

    赵旭心说我应该知道吗?你说就说,不说卖什么关子?但嘴上还只能问道:“不知道裴矩怎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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