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怎么办
凤翔来人?
来人是李从曮派来的,还是赵小婉?
赵旭心里想着赵小婉的婉约以及娇媚、火热以及奔放。有些事是不便让夏显林和燕归农知道,尤其男女之间的私事,不过此刻避开两人也不妥,倒是显得自己藏私。
赵旭稍加迟疑,心里也就笃定了。
凤翔使者面貌普通,进来后禀明自己叫魏传奎,说道:“节度使问候小王爷。节度使说,过几日法门寺开光大典,邀请小王爷能拨冗一晤。”
凤翔节度使、西平王李从曮那会在法门寺被弟弟李从昶和李继徽发动兵变,差点被杀,幸得赵旭和夏显林燕归农神兵天降,解救于危难之中。而从李从曮的父亲岐王李茂贞那会就崇信佛教,几次大规模修葺法门寺,现在李从曮让赵旭去法门寺参加开光大典,这中间有特殊的示好意味。
赵旭当时以雷霆手段杀了李从曮的亲妹妹李蓉婉,娶了李代桃僵的王若熙,而赵旭名义上是李从曮的妹夫,于情于理,再考虑其他,对于这个邀请自然应该应允。
让人带凤翔使者下去歇息,赵旭正要和夏显林燕归农商量怎么对付李彝俊和李彝敏,宫里来人说朔方王刚才忽然昏阙,二王子让五王子赶紧去一趟。
李仁褔昏阙?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赵旭听了急忙出门。王若熙本来还等赵旭说话的,不知道夫君匆匆忙忙的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到了前边,看到夏显林和燕归农在安排兵士加紧警戒。
夏显林见王若熙一脸询问,说:“王爷病了,四弟去了宫里。我们要多加小心,防止宵小趁机作乱。此后,亦是如此。”
居安思危总是好的。王若熙知道二哥素来谨慎,只是一转念,又开始担心赵旭起来。
李仁褔的确是昏阙了一阵子,这会已经醒来,只是在宫里传话出来要休憩,不见外人。
李彝超李彝俊李彝敏和最小的王子李彝谨已经到了候着,听到传话,李彝俊低声嚷嚷说:“父王到底怎么了?干嘛不让大家伙见一面?这个哪成?这不成。”
李彝敏接话说:“我们也不是外人,都是亲儿子。”
除了赵旭之外,的确站在这里的都是李仁褔的亲儿子。
从血缘而言,赵旭就是外人。不管赵旭到底是谁,李仁褔已经认了赵旭就是李彝殷,李彝敏却时不时的刺激一下赵旭,暗示、明示赵旭和自己兄弟几个有区别。
赵旭没吭声,不理李彝敏的话外之音。李彝超问侍者王爷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侍者回道:“确实无恙,就是刚才坐久了,起身的时候说头昏。几位小王爷请回吧。”
但是李彝超几个没有离开。大家站在那里,一会侍者再次传李仁褔的话,大家才散了。
接下来几天,赵旭天天进宫,李彝超几个也是这样。或许精诚所至,李仁褔身体见好,终于肯见众人了,大家进去,瞧着气色果然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李仁褔和儿子们说着家长里短的话,面色慈祥安泰。赵旭是能不说话,就不开口。
这天叙了一会话,要出宫离开的时候,赵旭当着李彝超李彝俊和李彝敏的面,给李仁褔说了李从曮要自己去凤翔法门寺的事情。李仁褔听了说:“能去就去。凤翔那里,你要多走动。”
赵旭明白了李仁褔的意思,常来常往才能知己知彼,再者当前的形式下,和凤翔勤走动最利于夏州。
李彝俊和李彝敏却不这么想,几个人出来后各自分开,李彝俊对李彝敏说:“他迎进门的女人就是个西贝(西贝=贾,贾通假)货,李从曮这下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已经死了,那就热闹了。”
李彝敏说:“他有恃无恐的,父王那里也支持他。我看,最好还是不知道。父王的意思是让咱们和凤翔搞好关系,咱就是看不惯这野小子,也犯不着让父王生气。”
“哥哥说的是。不过我瞧见他我就不顺心。现在不知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凤翔那边迟早要知道,难道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哎你说,他娶回去的那女的,到底什么来路?”
“野小子配野丫头,你管他什么来路。”李彝敏眼睛骨碌一转,嘿嘿一笑说:“人家家里可还是有着其他的野妹妹的……嘿嘿……”
李彝敏笑的淫邪,李彝俊知道老三说的是那个木兰。想起了木兰那个机灵又聪慧的样子,再想木兰那具刚刚像花儿一样含苞欲放的身子,李彝俊嘴里怪异的说:“天上起云云重云,地上起坟坟重坟,妹妹洗碗碗重碗,妹妹床上人重人……”
李彝敏听了更加放声大笑起来。
这个季节夜晚的月亮像白天的太阳一样烤得人浑身冒汗。因为太热,赵旭是白天休息夜晚赶路,这晚赶到了法门寺,果然山门四周都是香客民众。
赵旭身份尊贵特殊,侍卫无不认识他,对赵旭十分恭敬。早就有人进去禀报,赵小婉身边的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踏着皎洁的月色进到寺里,在前行的路上,宫女给赵旭说,节度使身感不适,此回并没有来法门寺,一切法事由赵妃娘娘主持。
原来这样。
即便赵旭按捺心神,提醒自己不要色急于形,但是没一会在赵小婉住的偏殿见到了她,还是一阵激动。
多日不见,赵小婉越发的明艳逼人,笑颜如花,因为天热,穿的薄纱羽衣更是显得身段迷人……
……
夜已三更。赵小婉说:“原想着老皇帝薨了会好点,可是如今朝廷的局势更不明朗。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屡次和契丹人作战,但屡屡失利,大唐前景堪忧。你说契丹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举兵南下?”
“石敬瑭就是个借着裙带关系爬上去的废物!”赵旭但凡听到有人说起石敬瑭就气不打一处来:“迟早我要杀了他!”
赵小婉不知道赵旭为何这样恨石敬瑭,但赵旭要恨哪个人,自己当然也不看好这人,于是她顺着赵旭的话说:“我是为了咱们着想。契丹人要是打过来,石敬瑭万一在河东抵挡不住,凤翔地小兵弱的……谁都知道朝廷里没有几个不是靠裙带关系上去的,比如像那个冯道,简直就是无耻,谁强他跟谁,谁当皇帝掌权他就听谁的话。还有枢密使朱弘昭,包括李从珂也是。李从珂可不就是老皇帝李嗣源的养子么。”
赵旭懒散的在赵小婉的发丝上轻抚着:“听说李从珂倒是有些真本领的,不能足一而论。”
赵小婉点头称是,蜷在赵旭身边如同猫儿一般:“我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女人都讲究从一而终的,除非男的不要他了。为了活下去,女子只能另找他人,而男人怎么就只为了利益什么都不顾了……我听人说,石敬瑭给新皇帝李从厚诉苦,让他的妻子到洛阳给太后说好话,说他打败仗不是因为契丹人强悍,契丹人本来不足为惧,主要是忌惮契丹和咱们夏州的党项人联盟,恐怕腹背受敌,所以用兵就多有顾虑。”
赵旭火了:“胡扯!牵强附会。契丹人什么时候和夏州联合起来了?石敬瑭怎么不说是为了提防孟知祥在蜀地造反才不敢放开手脚与契丹作战?”
这话说出口之后,赵旭倒是想起来李仁褔的确有时候故弄玄虚,给人宣扬、放风说夏州和契丹为朝定(契丹语朋友)之盟,但这纯粹是虚张声势,为的是让李嗣源不敢轻易动夏州的主意,但哪里能成为石敬瑭这会打败仗的理由。
“拉不出屎怨屎硬!”赵旭说了句粗话:“契丹和夏州是否结盟,那不是石敬瑭这个节度使应该考虑的事情,难道朝廷怎么用兵,需要石敬瑭指手划脚?——我看这厮迟早要反。”
赵小婉就是喜欢赵旭身上敢作敢当的男子气概:“你说的极是。不过年轻的皇帝哪懂得下面这些老官油子人的心思?我就是怕……”
“怕什么?”
“我就是怕皇帝新登大宝,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也为了缓解朝堂的局势转嫁矛盾……”
赵小婉也想到了这一点。赵旭眉头一皱:“哦?怎么说?”
赵小婉坐了起来,黑黑的长发散落在如玉的肌肤上,赵旭只觉得赵小婉就像今晚白色耀眼的月光。
“李从厚这个年轻的皇帝,坐了龙庭后大手大脚的犒劳将士百官,为的是收买人心。可是朝廷根本就没有钱,北边契丹大军压境,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石敬瑭这个主帅不行,光知道要钱粮。这不是内外交困?所以我想,我要是李从厚的话,面对这样的处境,就会为了缓解局势转嫁矛盾,但解决燃眉之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抢。可是皇帝又不是贼,怎么明抢?那就急需打一场战役来名言正顺的抢钱,从而扩大自己的影响,一举两得。”
“你们夏州之地牛羊茂盛,地理位置优越,可进可退,再有如果真的和契丹联合起来,李从厚是不敢轻易对夏州动手的,可是凤翔就不同了……”
赵旭明白了,赵小婉还是担心李从厚会对凤翔不利。
有些事情可以设想,可是毕竟只是设想。赵旭到夏州没多久,兵权人脉都刚开始铺垫,所以目前除了给赵小婉宽心之外,什么都保证不了。
在法门寺卿卿我我两日,赵旭以夏州有事为由,没有去见李从曮,直接回去了。
但是还没有到夏州城,身后追上来凤翔的一匹快马,马上的人正是上次邀请赵旭到法门寺的那个凤翔使官魏传奎。
魏传奎看来十分恍急,满头都是汗,衣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嘴唇都起了皮,他见了赵旭后急促的禀报道:“小王爷!朝廷派左卫大将军李从珂带兵前往凤翔!凤翔危矣!”
赵旭眉头一皱:“怎么讲?”
魏传奎听了呈上一封信。赵旭认得是赵小婉笔迹,拆开一看,心说担心什么偏偏来什么,还真是被赵小婉给料到了。
原来李从厚登基之后,朝堂之中果然纷乱,人心惶惶不安,而国库无钱可用,石敬瑭那边一直兵败于契丹人,李从厚觉得和契丹人硬碰硬是打不过的,这样下去朝堂里人心惶惶,首先对自己不利,其次可能导致灭国。
这时有人给李从厚出主意说,事从权宜,向来契丹人骚扰边关,无非是求粮食抢钱夺马匹牛羊而已,咱们粮食紧缺,不如给契丹一些牛马暂且让契丹人息兵,等今后中原稳定了,再和契丹人一较长短。
这个暂缓之计纵然是好的,可是大唐境地哪里有那么多牛羊给契丹人?于是这人又给李从厚进言,说夏州牛羊颇丰,让朔方王李仁褔送些来解决燃眉之急。
主意固然好,李从厚虽然年轻,但从夏州历年来的所作所为,他断定李仁褔不会乖乖的将牛羊送到洛阳,于是让李从珂带兵先前往凤翔,毕竟凤翔比夏州好拿下,这样做可进可退,此后离夏州也近一些,一是方便调集粮草,二是李仁褔不听旨意的话,就让李从珂带兵攻打夏州,从而一举两得,或许更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夏州这个对朝廷政令一直阳奉阴违的心腹之患。
李从厚的这一决断真是高明。李从厚是大唐现在新晋的皇帝,不管夏州和凤翔私下如何对大唐阳奉阴违,名义上都没有和洛阳翻脸,真正原因还是实力不够。李从厚他不能将北面的契丹人怎么样,还不能将凤翔和夏州怎么样?
放下凤翔不说,若真这样,夏州要么抗旨,要么,只有乖乖的将无数的牛羊马匹尽数奉上。
赵旭快马加鞭的回到夏州,进城后直接去了李彝超的府上。李彝超已经得了消息,见了风尘仆仆的赵旭,知道他辛苦,为夏州着急。
但李彝超说的话和赵小婉写的信内容差不多。
赵旭问:“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彝超左思右想,不能拿定主意:“我们还是进宫见父王,请他决断。”
李彝超有事总是先启禀李仁褔。只是是李彝超和赵旭没有想到,李仁褔这会正在面见凤翔李从曮派来的人。
李从曮派的另有其人。原来魏传奎只是赵小婉专程派来给赵旭传话的。
李从曮的使者对李仁褔说,西平王李从曮请朔方王派兵增援凤翔!凤翔田地宽阔,兵少将稀,实在没有什么能够抵挡朝廷大军的壁垒,李从珂的兵将万一到了凤翔,凤翔只能受制于人、不战而降,从今后实质上归于大唐,也免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
也不知道李从曮说这些话是故意想说凤翔有多惨,还是要说凤翔和夏州唇亡齿寒。但赵旭倒觉得这些实际上也是李从曮的心里话。
李仁褔听了没表态,让来人下去休息。
这使者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说:“西平王说,给皇帝出这个主意的,是新任太傅李昶。这李昶乃是庄宗的儿子,和当今皇帝年纪相仿,甚是得到今上重用。”
庄宗就是被赵旭一箭射死的李存勖。
赵旭听到李昶的名字,心说大郎果然已经不是以前在陕州曲沃村的那个赵昶了。
心里虽然急,但是赵旭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自己绝对不能胡乱说话。李仁褔命人将李彝敏和李彝俊也叫了来,李彝俊和李彝敏到了一听就说:“咱们干吗要帮凤翔!再说朝廷要征粮,谁能阻拦?难道要抗旨不成?名不正言不顺嘛!”
“要说朝廷还是体恤咱们夏州的,知道咱们的难处。咱没粮食,牛羊马倒是有,他们要,咱们给就是了,再说以前又不是没有给过。”
赵旭揣摩着李仁褔的意思,觉得这会自己应该说话了:“现在不能和以前比,咱们之前给洛阳牛马都是在几股势力夹击的情况下寻求自保,有的时候则是审时度势……”
李彝俊打断了赵旭:“现在难道不是自保?现在不是审时度势?你难道真的要洛阳大军压境!凤翔能抵挡李从珂?那到时候真是追悔莫及会土崩瓦解!”
“老五你安的什么心!”李彝敏紧跟着怒道:“别以为你自个过了几天安省日子就不知道百姓的疾苦了!你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不看看夏州和凤翔联合起来能打得过洛阳不能!再有,论地界,凤翔可比咱夏州大得多的去了,他凤翔都没险可守,不战而想投降,拿朝廷没法子,要我们屁大的夏州怎么办?若要是行的话,那还轮得着你在这指手划脚添油加醋,我们哥几个早就抄家伙带人去了!”
李彝敏说话诛心,明指赵旭之前是百姓如今是小王爷,人一旦享受后,就舍不得现在的荣华富贵,再有,李彝敏还有一层意思是说赵旭和自己几个究竟是不是父母同胞?“亲近远疏”自然不同,当然不能同心同德。
赵旭故意用恼火的语气咬牙说:“那就让李从珂占了凤翔,然后咱们站着看热闹。”
李彝敏也更加恼怒:“怎么说话!看什么热闹!谁看热闹!你不是能吗?你不如再去一趟洛阳,将李从厚和那个出阴损主意的李昶杀了,这样就万事大吉!嘿嘿!”
听到李彝敏这样说,赵旭心里一个激灵,觉得自己演的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