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往事如雾
邱老道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自顾自地开始一个个打开我们的茶叶罐子，说要再尝尝我们别的好茶。我心想他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总算是说到了狐狸脸的人和蛇水晶的事情，估计他们那一派叫做“窥天晶石”的也是我哥见过的那个什么金蛇琥珀还是水晶什么的一样的路子。只是才现身不久怎么突然就炸了？还有什么铁半仙的师父纯一道人，还有什么小册子之类的事情，都没有详细地说。特别是听到他说那个杨师长自称“播州杨氏”，那不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后人吗？我听说“万历三大征”之一就是大明朝廷讨伐播州杨氏，“改土归流”之后杨氏一族就衰落了，没想到杨氏后人还在民国做了高官。但是讲到这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邱老道又戛然而止了。我以为他是要卖关子，心里有点埋怨他，就催着他继续讲下去。没想到他却说：“还讲？这就讲完了啊。后面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了。”
“邱大师，大仙儿，您就别逗闷子了。”胖子忍不住，这故事听了一半，突然没了，心里面跟猫抓一样的难受。平时听郭老师的单口儿，净听他挖坑了，敢情这个邱老道和郭老师是同门！而且郭老师还许愿说将来再把坑填上，这邱老道直接说后面的他也不知道了。
“两位，不是我卖关子，详细的情况，我就知道这么多，都是我师傅给我讲的。那天杨师长说话算数，让军医开着车就往西北去了。可是刚要出川入秦，路上就遇到了山体滑坡，车子掉进了河里。刘副官、宋军医都被水冲走了，我师傅一个人爬上岸，走了回来。等他回到播州，却听说杨师长已经过世了，却没有他师公的任何消息。杨家的部属正在派人去长安抓他。因此他隐姓埋名，改道去了滇南，后来去了缅甸，一直到解放后才回到滇中定居。”
听到这里，我就觉出了不对劲。这邱老道的师傅就是铁半仙的徒弟，那么根据邱老道讲的故事，前面一段还说得通，后面一段，小徒弟要么是不在现场，要么就是处于昏迷状态，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被刘副官和宋军医他们几个当天就开车离开播州北上了吗，照此来说小徒弟应该再没和铁半仙见过面。
想到这里，我也没客气，直接把问题问了出来，这次胖子倒是没有说话，好像也在思考什么问题，估计是他也听出来哪里不对。
邱老道倒是没有吃惊，慢悠悠的说道：“这里面的事情，不是我不说，是我说了二位未必相信。我师傅讲的这些，都是他亲自看到听到的，只是不是用眼睛和耳朵。”
“您别跟我说是您师傅开了天眼看到的？天眼我小时候也开过，看不了多远，而且更不可能听到声音了。”我也是吃过见过的人，想忽悠我也不容易。
“是灵魂出窍！”旁边的糖包子突然插了一句。
“唐老板一语中的！我今天早上就说过你适合修道，你还是考虑考虑随我出家吧！”邱老道见糖包子说对了，非常高兴，满是褶子的脸上都笑开了花，作势就要去拉胖子。
“不去不去，您这都说了一天了，我们唐家三代单传，还等着我延续香火呢，怎么能跟您出家？”胖子急忙摆着手往后躲。我这才知道难怪他出门这么久才回来，已经是跟那邱老道耗了一天了。原来是俩人见面后聊了一会儿，谈得非常投机，老道非要收他为徒，说是要把衣钵传给他，胖子坚决不同意，俩人又推来拉去磨叽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我在家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买米下锅，这才带着邱老道来小院。
我也顾不上生这胖子的气，抓住邱老道一个漏洞就追问下去：“您刚才明明说过，小徒弟被孙总管迷晕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可能灵魂出了壳还知道了后面那么多事情？而且很多事情还是被台下山之后发生的？”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您的问题，我当年也问过我师傅。他自己分析，推测是孙总管用了什么摄魂的法术，让他进洞去帮着开师祖的棺，结果洞里有法阵阻挡，使得他的魂魄离体，而林子里又有惊心阵，魂魄困住院子里，只能游走在洞外，正好见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所以洞里的事情，他反而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等魂魄归位后，这些记忆就慢慢想起来了。再有，我想我师傅没告诉我的是，他后来应该和我师公，就是铁半仙还见过面。但是我问他，他不肯说，到底是不是见过我也不知道了。”
“我有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糖包子忍不住插话：“那个蛇水晶还是琥珀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萝卜他哥说的好像哪里不一样？而且既然是个传家宝，怎么那么轻易就弄坏了？碎片都没有留下来一片？里面的小蛇是不是活的，在水晶碎了之后是跑了还是一起碎了？”
“你这叫一个问题？”我很不满意胖子抢我的话，可是这厮满不在乎，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看着邱老道等他回答。
邱老道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为什么跟两位讲了这么多，就是想两位和我一起来找这个答案的！”
我俩闻言，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倒不是吃惊说邱老道给不了我们答案，而是惊讶这老道刚认识不久，竟然要我们一起去找答案，他这是什么意思？
邱老道似乎看出来我们俩的心思，继续说道：“那个东西到底是琥珀还是水晶，我也没见过，更没接触过，无法判断，只知道晶莹剔透。那碎片，我师傅后来也偷偷潜回师祖的山洞去找过，只是那是很多年之后了，树林都被大火烧光了，洞也塌了，更不可能找到半块水晶的影子。至于水晶里那个小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正说着，胖子突然跳起来大叫：“我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这声音挺大，吓了我们一跳，惹得老邱的两个徒弟跳了进来。邱老道一摆手，又让他们两个退出去了。
接着邱老道示意糖包子继续。胖子说：“我知道了，大小、颜色不一样！李大哥见的那个，是金色的蛇，还能发光。您师傅他们那个，是黑色的蛇，个头也小。”
我之前净关注故事情节了，当时也想到了这些不同，只是没怎么留意。仔细回想一下的确如此，这胖子心还挺细。便也跟着不住点头，并补充道：“可惜我哥说他们刚看了一眼，就赶上地裂，水晶也掉进裂谷里去了。没有人碰过那个东西，否则真能有未卜先知的奇效，就预测一下下一期的双色球了。”
邱老道摇了摇头：“幸亏大李先生他没有碰，否则现在估计也早就没了。”他嘴里的大李先生就是我哥。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看他接着说：“听我师傅说，这个宝物，是我们师门传了好几代的东西，但是之前从来没有见他师傅，就是我师公铁半仙用过。师公说他师傅，也就是纯一真人之前也不给人算命的，他们师徒是靠种田和化缘谋生，日子过得很苦，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倒是纯一真人在坐化之前，把水晶和那本书交给了师公。师公从此就开始给人看相算命，这才基本上衣食无忧了。师公还曾叮嘱过我师傅，如果有朝一日不慎触碰到这个水晶，一定要尽快撤手，否则性命不保。好像是用了这个宝物，能够看见未来，但是它也会损人精气、折人阳寿，副作用极大。”
糖包子听了邱老道的话，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说不定您师祖纯一大师就是因为用了这个东西……宝物，能预知未来，才挂……成仙了的。就是为了让您师公师傅他们能吃上口饱饭。”说到吃饭，胖子的脑子灵光得很。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应该是这样，但是具体怎么个折寿法，我也不知道。至于里面蛇的颜色不同，这是为什么，我更不得而知。”邱老道说话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您师傅不是摸过吗？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我也想起来一个细节，用水晶戳死孙狐狸那一下，铁半仙的徒弟应该是握过水晶的。他那时候应该也曾短暂预知未来，并感受到了水晶的伤害。可是那个狐狸精孙总管，不是也该预见到了未来吗？怎么还能被杀？
“我师傅当时魂魄刚刚归体，还是迷迷糊糊的，那是下意识的情况下动的手，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邱老道的回答滴水不漏。“今天有幸听到李老板讲起山洞中见到蛇水晶的事情，你又遇到了狐面人，这不是和我师傅遭遇的情景一致吗？所以我才认为这真是天意，有兴趣的话，我倒是想请两位一起去找找这个水晶？也看看到底是不是和我们师门遗失的宝物有什么渊源？”
“兴趣是有，不过找了又不能碰，那也没法用来预测双色球啊。再有，那个杨师长不是预测过什么未来吗？还要办大事，怎么听您说还是死了？而且我怎么没有在任何史书上看到西南有这么一个出名的杨师长？反而是他说的西北杨将军，倒是大大的有名。您师傅还吃过人家的送的点心，那算是和历史名人有了交集呢。”
“这就是其中的关键了。听我师傅说，他们是在川秦交界的地方遇到的山洪爆发和泥石流，车翻了之后，自己就沿途讨饭逃回了播州，刚回到不久，我师公的命符就自己烧了起来，那是师公以前放到我师傅衣服里的。命符自燃，就是本命之人死亡的意思。之后，他就听说黔城发生了兵变，被武力弹压，杨师长在乱军中被流弹打死了，后来金陵方面还给追授了中将军衔。黔军内部因此大规模改组，西南的局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底是谁兵变，杨师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因此我师傅不敢在播州停留，立马赶紧改道去了滇南。可是他几次试着给师公招魂，都招不到。他也曾多方打听，都没有人听说过师公的消息。根据我猜测杨师长谋划的事情或许就是兵变，但是失败了，结果他和我师公都死了。”
“那就不对了，不是说这个水晶是能预测未来的宝物吗？怎么明知未来还会失败？”我发现邱老道的猜测明显有漏洞。
“这个，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邱老道叹了口气。“听我师傅说的意思，似乎是使用这个宝物的时候，有什么诀窍。只是师公还没来及的跟他细说，就没了，因此除非是能再见到这个东西，才好判断。”
“还有个问题。”胖子突然插话，“您今天来的时候说什么降龙木？又说巧了，这些事情都凑齐了。您讲的故事和降龙木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事情，你不提我倒是差点儿忘了。”邱老道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补充说：“要得蛇水晶，就必须降龙木，否则会被蛇攻击的。至于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那您师父、师公一直保存着蛇水晶，也不是没事吗？”唐包子问道。
我忽然灵感一闪，喊了出来：“那个供桌，就是降龙木做的吧？”
邱老道笑着点了点头：“我就说两位都是高人，果然一听就明白。”
这时候胖子突然问道：“那蛇牙呢？说了半天，您可没提起蛇牙什么事情啊？”
邱老道愣了一下，说道：“蛇牙的事情，的确是和这个窥天晶石有关，但是具体怎么用，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我师傅说起，这种中间有金线的蛇牙，和那个水晶里封着的蛇是一路的。好像是和降龙木什么相生相克，但是具体怎么个一路法，还有怎么用？他自己也不清楚。李老板，你那个蛇牙，可否让我拍个照片，回去研究研究？”
说到这里，邱老道头看了看窗外，不觉天光已经放亮了，老邱打了个哈欠：“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一兴奋就熬了个夜，这会儿就困得不行了。两位如果对这个蛇水晶还感兴趣，有没有意愿跟我一起去你哥哥说的那个山洞探探啊？”
我不等胖子答话，赶紧摆手拒绝：“算了吧，大仙您是有道高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个蛇牙，是我哥哥的心爱之物，本来是该送给您的，可……”
“小的还没有……”胖子凑上来要说话。被我赶紧一把捂住嘴。
“会有的，很快就有了。所以我们不去。谢谢啊！您要去祝您一路顺风。”我赶忙装模作样的岔开话题，心里想着我哥差点被蛇咬死，我才不去冒那个险，大不了就是个能预测未来的玩意儿，好像还有挺大的副作用，知道了未来自己也活不到享受未来成功那一天，这个买卖不划算。我们普通人，还是过普通日子得了。
老邱看我这样，也不多说，就站起身道：“君子不夺人之美，蛇牙你们留着，我拍个照片就行，只是做研究用。天已经亮了，看样子那个狐狸精也不会回来了。蛇牙手串两位老板收好了便是。顺便说一下，你们从降龙木上刮些粉，洒在屋里门窗周围，那个狐狸踩上就会现原形。这样你们也好有个防备。今天遇见的这个，看样子道行也不怎么样，你们只要多加小心就可以了，也不用怕。我们师徒多谢二位款待，这就告辞了。”
我看老道作势要走，自己也感觉有些疲惫，就敷衍道：“不怕不怕，我把蛇牙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其实他想要也行，给我五万块钱，让他拿走。明抢可不行。对了，我们拿了您的钱，那个屏是不是您搬走得了。”
邱老道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我还提卖店里“吴三桂牌古董”的事情，就是怕他要回来刚才给我们哥俩的钱。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假货了，我也不好开价钱，盼着他把那个玩意儿拿走，我不算是占他便宜，图个安心。邱老道不知道是真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装傻，并不接茬，只是说了句：“钱都是小事情，谁让咱们有缘呢？两位要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将来可以把降龙木借来咱们一起用……”
我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做什么用？还一起用？
可还没等我提出问题，邱老道抬手跟我们俩施了个礼，就转身招呼了他的两个徒弟，掏出手机给蛇牙拍了几张照片，三人就向门外走去。
我和胖子赶紧跟出来作势要送，胖子还喊了一句：“邱神仙，那个蛇牙，要不您给收了吧？五万不行，三万也行啊，要不一万？”
老邱轻轻摇摇头，跟我们俩一笑：“两位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吉人自有天相。你们现在着急的事情，其实都不叫事儿。两位有我的名片，咱们有缘，很快就会再见的。那个蛇牙，也不要卖了，将来还有用场。此外，唐先生还是考虑考虑跟我出家的事情吧？”说完也不等胖子回答，带着两个徒弟出门上了一辆奔驰s600，一溜烟的就开走了。
我没见到老邱他们过来时开的什么车，看到这个车，不由得一吐舌头。跟糖包子感叹道：“都说穷庙富方丈，我不知道他们家道观怎么样，看这个科协主席观主道长董事什么的，肯定跟他师爷师傅不一样，绝对不穷！”
我不知道为什么邱老道一定要拉着糖包子出家当老道，好在听他话里话外并没有让我也出家的意思，就揶揄胖子今天没有抓住机会拜师，好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富贵，他涨红了一张脸，冲我吼到：“我们唐家三代单传，滇中唐门不能从我这里断了香火！走，请我吃早点去，我要吃大碗的过桥米线！就去老街上牌坊下面那家老滇米线！”
我对着他的大肚子拍了一巴掌，骂道：“吃，二师兄你就知道吃，知不知道房东就要收房了？要是不想被人把你这点假货破烂都扔了，就先给房东交房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