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天是个好天气
夏天的雨水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又声势巨大，中午出门还晴朗的天空，在张煜走出网咖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滚烫的地面被雨水一激，散发着阵阵的热气。很快雨越下越大，细密的雨点铺天盖地，把视线压缩在一个很小的范围。
张煜就这样和张家兄弟蹲在网咖门口，看着这场大雨，无奈地叹了口气。
“煜哥，这雨太大了。”张启胜碰了碰张煜的手臂，递了根烟过去，出声劝道：“要不到里面再玩会吧。”
受这场雨的影响，再加上开学在即，网咖今天的生意倒是冷清了一些。左右无事，兄弟俩也就跟着一起蹲在门口，陪张煜解解闷。
接触的次数多了，他们也都清楚张煜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本来年纪就差不多，加上又是本家人，张煜也没有太过排斥他们的示好，现在双方关系还算比较友好。
张煜把灯点燃，摇了摇头：“再等等看吧。”
张启业蹲在另一边，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张煜：“煜哥，过几天你是不是要去省城上大学了？”
“是啊，9月1号就要报到了。”
“你说省城好玩吗？”张启业一脸期待地问，另一边的张启胜眼神里也有着向往。
“好玩？”张煜闻言笑了笑：“好玩是好玩，但很危险。”
“危险？”
“是啊。”张煜看着雨幕，往空气里吐了口烟：“那里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张启业年纪小，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思，闻言自豪地笑了笑：“这有什么，跟着煜哥混，我们肯定不会吃亏的。”
“启业！”旁边的张启胜焦急地想打断他，奈何中间隔了一个张煜，到底是没阻止得了。
张煜好笑地左看看右看看，张启业没觉得有什么，张启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听你们的意思，想跟着我去省城？”
“是……有点想去大城市看看。”
“只是看看？”张煜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要是我想找你们帮忙呢？”
这次张启胜学聪明了，在张启业刚说出“要帮什么”几个字的时候，连忙绕到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张启胜一脸兴奋：“当然，煜哥吩咐就是，随叫随到。”
张煜点点头没说话，继续抽着手中剩下那半支烟。张启胜是个脑子灵活的，以后在粤城的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帮手，至于多两张嘴吃饭，对现在的他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压力。用得好了，这两兄弟就是一张极好的暗牌。
得了许诺的张启胜还沉浸在兴奋中，他不知道张煜在思考什么，也不敢打断，只是偶尔和弟弟说几句话。这时候，眼尖的张启业突然指着路口的方向，疑惑道：
“好像有个人走过来了？”
“这么大的雨，还敢在外面走，而且还不带伞。”
张煜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朦胧中好像确实有个人影，但是看不真切。
张启业又仔细看了一会，突然发出惊呼：“我靠！是嫂子！”
嫂子？小呆瓜？张煜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把身上的手机、烟和打火机掏出来交给张启胜保管，一踏步迈进泼天大雨中，朝那个模糊的身影跑去。
张启胜捧着东西，由衷感叹：“煜哥对嫂子是真好啊。”
路口到网咖的距离不到二十米，张煜全力跑去也就十来秒钟。但是这雨下得实在太大了，雨水淌在眼睛里，让原本就不佳的视线更加受阻。跑了几步，雨幕中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看身材是个女生没错，没有打伞。
这种天气不打伞走在路上，不用说浑身肯定都湿透了。
就连张煜的t恤和西裤也都浸湿，紧紧黏在皮肤上，甚是难受。张煜顾不得那么多，如果真是小呆瓜他得心疼死，如果不是，那张启业今天就得死。
身影拉近，张煜边跑边喊余子瑶的名字，但是都被嘈杂的雨声掩盖住了，反而自己灌了一嘴的雨水。眼看两人越来越近，张煜索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把雨滴甩在了身后。
在陈蕊的视线里，她只觉得自己周遭一片灰暗。她置身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迷雾和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行走，感受不到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的疼痛和寒冷。
在今天，她的心和她原本缤纷多彩的世界一同，陷入了沉寂。
她跟随着自己的心一路走着，甚至她都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依靠着本能无意识地在这片她熟悉的土地上晃荡，任由感觉带着她前进。
很快，她发现有什么东西撞破了这片迷雾，在一片灰白的色调中，有一个身上带着鲜艳色彩的男生，带着满身风雨闯入了她的小世界。
男生张大着嘴，焦急地冲自己说着什么，但是自己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地，雨声变小，男生的话传入自己耳中，落在心里，像一颗石子荡开了平静的水面，激活了她的五感。
“……你他妈要死啊！这种天气不带伞在外面乱跑！”张煜气急败坏地大吼，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担忧。庆幸的是雨幕中的人还真不是小呆瓜，担忧的是他刚刚看到的陈蕊，双目无神面容呆滞，给人的感觉很不乐观。
好在他用尽全力吼了几句，总算是把陈蕊吼回神了，后者的瞳孔也慢慢聚焦，然后停留在张煜的脸上。
“张煜？”
“废话！赶紧走，我带你去躲雨！”
张煜烦躁地拉起她的手就要走，他向来对小呆瓜之外的人没什么耐性。
结果陈蕊任由他拉着手，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煜转身，又吼了一声：“走啊！愣着干什么，想得肺炎啊？”
陈蕊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张煜。”
“叫魂啊叫！找个地方躲雨慢慢说行不行？”
“张煜，张煜……张煜……”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张煜的名字，到后来声音里已经出现了哭腔。
“张煜……对不起，我搞砸了……”
她喃喃道，不知道在说给张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雨水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脸上，没有办法判断出她到底哭没哭。
张煜咬着牙，隐约猜到陈蕊身上发生了什么预料外的事情。但是看着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又冒起了一股无名邪火。
“你他妈的，现在给我闭嘴！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没有什么是老子不能解决的！”他对着雨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大声呵斥，倾泻着自己心中的莫名的怒气。“再哔哔两句，你信不信老子他妈……”
他每说一句，那具小小的身躯就抖上一抖。在张煜肆意宣泄着自己情绪的时候，雨声中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呜咽声，被雨声盖住，张煜没有察觉。
呜咽声愈来愈大，终于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呜咽变成了大声哭喊，在张煜没反应过来时，陈蕊一个猛扑，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攥紧他的衣领，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呜——呜哇——呜呜呜……我很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了，你不要凶我——”
那一瞬间，胸口传来的阵阵温热让张煜意识到，怀里这个女孩真的哭了。
这个瞬间，张煜心软了，那些强硬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雨还在下着，而且看样子还会越下越大；怀里的女孩也在哭着，而且看样子还会越哭越凶——
毕竟张煜已经感觉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了。
遮天的雨幕里，长相俊美的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看起来多么唯美的一幕。然而现在的张煜痛苦得想死，因为陈蕊是扑过来的，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张煜身上，他只能以右腿撑地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这会儿右脚已经麻痹了。
而且这雨打在身上虽然不怎么疼，他本身也不怕冷，但这么淋下去和傻逼有什么区别？真当自己是高中生，把淋雨当个性了？
最后就是这无处安放的一双手，抱着她吧不合适，放下来吧那就直接摸到她屁股了，环着腰就更亲密了，不得已只能就这么平举着，令张煜苦不堪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绪逐渐平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
不过美好的幻想总是会被人打破的，何况是一个不懂情调的狗男人。
“温暖吧？不过你先起来呗，不然我的脚要截肢了。”
陈蕊慢慢站直了身子，她倒是没有余子瑶那么容易害羞，虽然脸上还是苍白没有血色，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看着张煜。
张煜自由后连忙活动了一下身子，促进血液循环。都到这会了，多淋一会少淋一会也没什么区别。他一边做着动作，一边打趣她。
“你抱着一个帅哥哭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脸红一下。”
“可能因为你不是帅哥。”陈蕊语气平淡，仿佛刚刚柔弱的她是另一个人一样。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落不到你一声好。”
“可能上辈子你一直骚扰我，这辈子是来还债的。”她神态轻松，说出来的话却让张煜无比惊讶。
确认陈蕊只是在打趣，张煜也放下心来。刚刚那句话带给他的震撼不可谓不大，毕竟他“上辈子”还真的是一直纠缠她，说是骚扰也不为过。
“行行行，算我欠你的。现在能走了不？”
张煜认命地叹了口气，重新拉住陈蕊冰凉的小手往回走去。
这次陈蕊没有抗拒，乖乖的跟在身后，任由他拉着走。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他们往回走向网咖的时候，天下的雨突然之间小了下来，一直到他们走到网咖门口，雨也完全停了，越过乌云的太阳重新将阳光照射到地面上。
栽在道路两旁的橡树上，重新传来了夏日独有的知了声。
从张煜冲出去又跑回来，从瓢泼大雨到完全放晴，前后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而这场大雨，也就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仿佛刻意在等待他们这场相遇一样。
“贼老天，你他妈玩我是吧。”张煜站在门口抖着身上的雨点，骂了一句，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陈蕊：“春日雨，夏蝉鸣，明天是个好天气。”
这句话让陈蕊的心弦重新激荡了起来，一种无法言明的情愫在心底迅速涌起。她抬头，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张煜在阳光下冲着她笑着。
身体和心里的寒冷同时被驱散，她展颜一笑，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凄美地让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