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朝雨撒高林（2）
众人循着这声音，看到禹梧桐站在水柱之上，周身都环绕着青蓝。她脚下的水流似沸腾一般涌动，渐渐分出数股细流缠绕上她的臂膀。水流之中繁复的纹路闪着微光，将这无色的清流也染上了一抹澄净的蓝。很显然，禹梧桐一直专注所设的阵法，已完全成形。
禹梧桐嘴边的笑意还未淡去，声音却带着极度的蔑视。
“沧河干净，没得叫你这样的腌臜玷污了。”
说话间，禹梧桐被水流缠绕的那只手臂已抬起，交缠的水流似两条灵蛟化龙，龙尾矫捷灵动，恍若有智。她那掐着诀的手指，似盛开的幽兰，缀着点点水珠。
“你们的伟业，今日便夭折在此吧！”
话音落，那带露的幽兰翻转，水柱之上腾起无数水珠，将禹梧桐团团包裹。方才还无云的万里晴空，忽地暗了下来，成片的厚重乌云层层覆盖，将那日光彻底淹没。
梁言感觉面部覆上了一层奇怪的湿润，他抬手一摸，竟是满手的水渍。直觉告诉他不对，要立刻阻止那个女人。可他抬起半寸的脚很快被明护的金箭逼回，再去看那两位护法，也同样被缠得无法动作。
而此时，随着禹梧桐的一个响指，那成片的、数不清的水珠突然不再涌动，悬停在四周。而禹梧桐的两掌向上，一边是一团凝聚的红色液体，一边是半截开着紫花的枝桠。素手托着两物升到头顶，随着禹梧桐在胸前快速变幻的诀，那两样梁言都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融到一起，彻底爆炸开来。
在那阵爆炸的灵光之中，禹梧桐抬手指天，脚下和周身的水珠重新沸腾，裹挟着那炸开的东西不顺着禹梧桐手指的方向不断往上升腾。
不断涌入云层的水珠，让那成片的云层越积越厚，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天边。
禹梧桐嘴唇开合，神色冰冷肃穆。
“雨，来！”
跟着向下的手和短短两个字一同而来的，是倾盆而下的大雨。又急又密的雨丝猛地落下，不受任何阻碍地落入沧河，渗进每个人的皮肤。雨水不分尊卑，不看地位，慷慨地眷顾了每一个需要润泽的人。
天地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雨帘之中，要借着这雨洗去满身污秽，重回清明。
梁言同样被突如其来的雨水砸了个措手不及，他额间的红痕血迹斑驳，凌乱的头发丝也被黏在面颊之上，好不狼狈。
他并不知这雨是什么阴招，短短时间之内，他无法做出别的举措，便想趁着这女人施法脆弱之际拿下她。
然而，正当梁言欲强突之际，却见两名护法脱离了林屿的纠缠，依然拉着他退回了曹沅的身侧。
“此雨有异，当心！”
“能有什么，不过一场雨而已，还能淹死我等不成！”
话虽这样说着，梁言却在两名护法和曹沅难看的脸色里逐渐没了底气。他顺着这三人的示意朝下方看去，瞳孔也顿时放大了。
那些原本被控制往河心而去的凡人，已在缓缓往后退去。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他们身上的红痕瘀斑竟也在慢慢变淡，眼中的癫狂和木讷似乎也随着这雨水，一并被冲刷了出去。凡人恢复尚还算缓慢，那些有修为的修士却已是眉目清明，个个已经恢复行动。朗星宗的人更是已经提剑重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此间万物，无论一草一木，无论凡人修士，都在享受这场甘霖，除了梁言。他看清了底下的情形，又慌张地四下望去，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却发现自己散出去的那些红雾早已被雨水冲散。
梁言又慌张地摸上自己的肩甲，果不其然见自己周身闪着红光的纹路在淡化，另一人注入进来的力量正在缓慢地从他灵脉里抽离。他手忙脚乱地要去抓住那些飘散的红色光点，却只抓住满手的雨水。
无措和慌乱化作愤恨，将梁言的双眼重新染红。原本以为这女人御水一道不过尔尔，只能在此间下一场雨阻碍他们前行。没曾想这雨帘竟是望不见尽头，沿着沧河覆盖了整个云州和乾州。倒是小瞧了她！
梁言咬牙，他现在只一心想杀人以解心头之恨。
“贱人！你做了什么！竟敢偷走我的力量！”
禹梧桐正在加大自己的灵力注入，已是无暇再与此人做口舌之争。明护便在此时开口，道：“你的力量？重风赏你根光骨头，你倒真觉得自己能吞日了，可笑！”
“你！”
已收回合并的剑重新出鞘三寸，梁言作势便要上前。曹沅摇摇头，面露不屑之色。那两名护法已是快手拦住了被三言两语就刺激得要自寻死路的梁言。
一人道：“莫做无谓之争，师尊之事要紧。”
另一人道：“药灵被破，是时候……”
说到这里，那人附耳过去，终于想起来一般舍得掺上灵力，与梁言耳语一阵。
明护只听得前半句，心中警铃大作，心道：“难道此人此行非是为吞并乾州而来？”
想到此处，他朝林屿看去，果不其然自家师兄也是相同的神色。两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更为警惕地盯着梁言一行的一举一动。而重竹也在此刻落在两人之间、禹梧桐之前，看似将这防御加固到了牢不可破的地步，只为让禹梧桐安心行事。
而梁言与那护法终于商量完毕，在三人三双眼睛紧盯的压迫之下，他竟还笑得出来。
这一次他没再说些无用的话，迅速拔了剑在手里。而在他动作之前，那两名护法已率先飞身上前，分别朝着林屿和明护进攻。被针对的两人也迅速动作，与两名护法缠斗在了一处。
重竹还未动手，只盯着梁言，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现下已没了甲胄护体，何需费力气。”
梁言却并未回他，将剑提到了自己身前。重竹灵力已蓄在了掌心之中，却见梁言并未攻上来，眉头也是一挑。
只见梁言挥剑而动，在自己心口刺出极深的两道伤口，喷洒而出的鲜血瞬时之间染红了他整个上半身。
梁言颤着手并起两指在那伤口周围比划着，还不忘怒吼道：“曹沅！你还在等什么！”
被点名的曹沅似是叹了一口气，快速上前，提起木剑插入了梁言的后心。并不尖锐的剑尖自那两道伤口处刺出，梁言身体猛地一抖。
重竹直觉不对，已经抬手将灵力挥出。那道墨绿的灵力猛地击出之后，却似被一看不见的屏障挡回，猛地在天顶炸开。
梁言桀桀地笑出声，满口白牙已是被鲜血浸满，叫人毛骨悚然。他捏着心口那点木剑尖，往后一催，那剑便脱出，重新回到了曹沅的手中。而梁言本人，则如浴血的罗刹，在雨中站起，浑身闪烁着一种黑红交杂的灵光。
在他站直的同时，重竹已经飞身而上，顷刻间就逼到了梁言身前。捏住梁言的左肩，重竹用了不小的力气。而梁言闷哼一声，口中鲜血涌出更多，却仍怪异地笑着。他没躲也没退，反而用双手抓住了重竹的手腕。
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灵力波动，重竹并未觉出威胁，却隐隐觉得不对。在手腕被黑红缠住之时，重竹猛地朝梁言的眼睛看去。撞见对方眼底那混沌一片之时，重竹心中的不安终于坐实。
“不好！保护禹姑娘！”
重竹大喝一声，手中猛地发力，想要挣脱梁言的束缚。但这浴血罗刹在如此的威压之下，仍笑着将重竹捏得死紧，几乎是用整个肉身和修为，短暂地叫重竹无法抽身。
那厢，明护和林屿不是没听到这声提醒，却无法在短时间内脱身赶去禹梧桐身侧。
两边的阻滞其实不过短短几息，也就是这几息的时间，正是梁言舍命所求。一道黑红交杂的虚影已经自梁言胸前的伤口飞出，眨眼间穿过了几人的战场，直接冲破了两层结界，往禹梧桐袭去。
不过瞬息的功夫，即使林屿和明护已同时挥出灵力，却已是赶之不及。而禹梧桐自身的全部力量都倾注在了这场雨中，分心分神，不但挡不下袭击，还会中断甘霖。
所有人的心都在同一刻提到了嗓子眼，不过一方是惊惧心慌，一方是即将得逞的快意。千钧一发之际，自禹梧桐头顶落下一片绿叶，正巧落在那黑红影刃之前。
比雨落之势还要快的情形发生，所有人都睁大了眼。已从叶片化作人形的绿央被那黑影洞穿了右肩，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来。
“央央！”
重竹发了力，震碎了那束缚住自己的双手，化作虚影朝绿央奔去。
他快，那黑红影刃更快，毫不犹豫地就着自己洞穿的伤口，缠绕住绿央的身体，顷刻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重竹扑到那地方，只捕捉到空中一闪而过的黑红残影。再回头看去，梁言、曹沅和那两名护法也在影刃得手之际就迅速收手，毫不犹豫地撤离。连带着前一刻还在战斗的云泽宗和重烬门的修士，也已尽数撤回了云州境内。
重竹看向远在天边已经缩成一点的梁言，看到对方染血的嘴带着嘲讽的笑意。低头看到手掌心一点掺着血色的雨水，重竹目眦欲裂，猛地捏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