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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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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痛,像是蚂蚁啃噬骨骼。从上至下地,无一处的酸痛。刘韫掀开眼皮,使劲的眨去模糊,才看清自己并非在山崖下。入眼的正是青灰色的瓦片顶,这是一个农户家。

    她艰难的动弹了下身体,想要观察下周边的环境。结果这榻很窄,费了好大的力翻过身来,竟叽哩咕噜的滚了下去,连带着身下的草席,一同卷着落在地上。

    又是一声闷响,本就疼痛着的身体更像是扎了万根尖刺一般。她咬着牙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是个很简洁的房子,并没有过多的家具。而对侧还有一张床榻,铺着苇席和棉褥,卫言正躺在上面。

    他还没醒过来,而是紧皱着眉头,面色苍白。刘韫重重的咳嗽着,呕出一点血块。她记得,在撞上树桩前,卫言拼命的护着自己,硬生生的挨了一记。

    她正挣扎着想爬过去,门却打开了。进来了一个面善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似是夫妻。那女人一看到刘韫连忙跑了过来,将她扶回榻上。而男子手里提着一些药具,前去查看卫言。

    “ 怎么掉下来了,这么不小心。” 说着,她递过来一杯水,“ 你放心,你夫君没什么事,我相公是郎中,已经替他敷药包扎了。”

    刘韫微愣,那女人解释道,“ 他身上有几处刀伤和擦伤,你们是不是遇到劫匪了?” 她似是怕刘韫起疑,从榻下抽出一个盒子,里面赫然是刘韫身上的环佩首饰。

    “ 我见你穿戴不凡,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定是京城中的女公子,你这些东西便给你卸下了,不然不好给额头的伤口包扎。”

    刘韫喝下半杯水,她扬起微笑,“ 多谢,不知阿姊阿兄怎么称呼?”

    “ 我比你大许多呢,叫我连月就好,我夫君姓苏,叫他苏深便好。”

    苏深听见妻子提起他,回头朝刘韫打了个招呼,又专心给卫言喂药。刘韫忍着痛,声音发虚,“ 连月阿姊和许郎中的恩情,等我恢复好定会重礼回报。”

    连月却连连摆手,她道,“ 不用,我们本来就是救死扶伤的,这些时日劫匪闹得厉害,我和夫君便经常去山里捡人带回来医治。”

    “ 最近经常有人遇害?”

    “ 是啊,捡回来的人几乎没有活过一个时辰的,他们也看着大都是京城里的贵人打扮。你们运气好。”

    刘韫思衬半刻,可印象里并无朝臣报官说自家有人被刺。不过长安城中贵胄多如牛毛,这儿又是乡野农户,也许把富户认成显贵也是有的。

    连月又叹了口气,“ 你夫君是个好人,他硬撑着我们把你放在扁担上,才晕过去的。”

    刘韫的目光落在尚在昏迷之中的卫言,她的眉心紧了紧,勉强笑道,“ 幸好有他在。”

    “ 那他多久能醒?” 刘韫问道,眼里不自觉的含了些泪。苏深回头看了她一眼,“ 最早今晚。” 见刘韫止不住的淌眼泪,他又道,“ 你虽比他强些,但也不能太过大喜大悲。”

    听见这话,刘韫止住悲泣。连月抚着她的后背顺气,“ 没事的。” 她一面抚背一面道,“ 诶呦,不是我念叨,现如今实行纤细美,可你也太瘦弱了。”

    说着,又上手捏了捏她的胳膊,“ 嗯,好歹有点肌肉,也不算一味的干瘦。” 连月给她的身下垫了个枕头,起身从食盒里抽出点饭食。

    两个杂粮馒头,一碟豆酱和鸡肉汤,还有一盘炒青菜。都还冒着热气,她放在小桌上,“ 都吃干净,对你的恢复有帮助。虽然是些粗茶淡饭,但荤素俱全。”

    刘韫没什么胃口,但不好抗拒连月的热情和监督,便只好动筷。可谁知这些东西竟然意外的美味,不知不觉间她便把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连月笑呵呵的收起食盒,“ 好,有胃口是好事。”  她看出刘韫的心思,坐在榻边道,“ 你不必报答我们,临走时付清医药费和饭费便罢了。”

    不等刘韫说话,一阵敲门声传来。连月替她掖好被角,跑去开门。是一个小孩子,怀里抱着一吊钱,“ 连婶婶,我阿娘叫我来买药。”

    那小孩探进来一个脑袋,转了一圈看见了挂起来的苇帘后的刘韫。只一下便被连月笑着轰到另一侧去,“ 你阿父怎么样了?”

    “ 咳喘好些了,就是下地还有些没力气。” 小孩儿把钱放在青木台子上,伸手够边上的艾草糖吃。

    连月麻利的打包着药,又高声去问苏深,“ 要再加一副药吗?”

    苏深离开了卫言身边,掀帘子出来。慢悠悠的问了许多情况,捋着胡须开了个方子,还不忘吓唬那孩子,“ 再吃我的艾草糖,我就朝你阿娘告状了。”

    刘韫本来还对他们夫妇心存戒备,但不知怎的,心中的防备竟然也卸下不少。也许也有自己和卫言现在都无法下地行走,就算他们是坏人,也脱不开身的缘故在其中。加上连月和苏深的长相和蔼可亲,没来由的叫人添上许多好感。

    送走了那孩子后,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村民。有的是来讨驱蚊药,有的是上山打猎伤了腿,有的则是来买艾草糖和下火汤剂。

    总之,连月二人忙的不可开交,一个人开方,一个人抓药,也算是搭配得宜。

    一直到傍晚,从窗子里都能看见升起的丛丛炊烟时,他们才终于送走了最后的客人。这时,铃铛声从后面响起,哒哒的跑进来一个小女娘。左不过七八岁,穿着一身鹅黄裙衫,生的漂亮又水灵。

    “ 阿娘阿父,我回来了。” 声音清澈明亮,像是一汪叮咚的清泉。连月正忙着做饭,苏深还在整理今天开的药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这小女娘的话。

    连月放下手里洗的菜,递给她一个盘子,“ 去给里屋的那位女公子送药喝。” 说着,又抓了两把蜜饯放在碟子里,“ 送过去后在边上练字。”

    那小女娘应了一声,端着盘子便进来了。刘韫正闭眼假寐,见她进来便撑起身子看她。

    “ 我阿娘让我来送药。” 小女娘把木盘放在一边,又递过来一碗深褐色的药汤。那药汤泛着冲鼻子的苦气,刘韫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了。正苦的皱着脸,嘴里被那女娘塞了好些个蜜饯,又苦又甜的,一时间没了味觉。

    但还是朝她道了谢,“ 谢谢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娘搬过一个蒲团,盘坐在那上面,“ 我叫苏诺嫣,大姊姊呢?”

    刘韫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笑道,“ 叫我蘅姊便好。”

    二人正说着,连月掀帘进来,她端着饭食到刘韫身前,“ 睡一觉后好些了?”

    刘韫点点头,“ 好多了,只是不知我家郎君——”

    连月仔细的查看了卫言,“ 没大碍,他下午服了药,看脉象不久就能醒。” 她道,“ 你就安心在我这儿养着,养好了回去该报官报官,现在在这儿莫要想东想西影响康复。”

    “ 生病之人最忌讳情绪波动,身体本就亏损,精神气又没了,那如何能好?放心吧啊。” 连月拍了拍刘韫的肩膀,她又弯下身朝苏诺嫣道,“ 诺嫣,阿母方才叫你做什么?”

    苏诺嫣没了刚才的开朗,怯生生的低下头,“ 练字。”

    “ 那你在做什么?”

    “ 和阿蘅姊聊天。”

    一个清脆且巨大的脑瓜崩响彻室内,苏诺嫣捂着脑袋,瘪着嘴调墨。连月在临去前留下一句话道,“ 练不完一百张大字,就不许你玩那把木剑。”

    “ 女孩子家家的不学刺绣写字,就想着舞刀弄枪,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刘韫刚开始吃饭,就见苏诺嫣凑了过来,一双眼睛亮亮的看她,“ 阿蘅姊姊,你想看我的宝贝吗?”

    刘韫低声道,“ 你不怕你阿娘再弹你脑门?”

    小女娘原本白净光滑的额头此刻鼓起一个大大的红包,看着便疼。谁知苏诺嫣摇摇头,笑道,“ 我怕什么,不疼的。” 说着,她把毛笔扔在一边,跑到内室翻找了好一会儿,又哒哒的跑了出来。

    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柄木剑,上面还坠着一条五彩珞子。仔细看去这木剑上还刻着一朵水仙花。

    刘韫接过木剑,笑道,“ 这剑削的不错。”  她又去摸那络子,绳结打的精美,缠绕的也紧实,看着很是熟悉。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发现和卫灵儿打出来的络子很像,“ 这络子是你阿娘打的吗?”

    “ 不是,这是我朋友的姑母打的。”

    苏诺嫣轻哼了两声,“ 这木剑是我的朋友送我的。但是他离开平阳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提起平阳,刘韫心中一跳,“ 平阳?”

    “ 是啊,我家原先是平阳人,后来搬到这儿的。” 苏诺嫣拿回木剑,小心翼翼的把它用布裹起来,“ 我阿父之前在平阳惹了大官,限我们一月内搬离平阳,我们就干脆投奔了亲戚,然后也把医馆开到这儿了。”

    平阳的大官,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曹敦了。他当时还是驸马的时候,确实驱逐了几个药户。但当时刘韫忙着金陵暗桩和岭南军火的事,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这样看来,也算是机缘巧合,让这一家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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