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平顺府一行尚算不上全无收获,谭思义等人匆匆地用过早饭,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霍秋凤带人堵在了城门口。
霍秋凤长得膀大腰圆,背负双刀,横眉怒目,一看便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但在赤霞宗面前,她尚算得上有礼,“霍某听手下人说赤霞宗后人来了我平顺府,敢问哪位是?”
候敏示意诸人稍安勿躁,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赤霞宗候敏,见过霍总镖头。”
霍秋凤沉声道:“你姓候?那候宗主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母。”
“哦?原来是候宗主的女儿。”霍秋凤的脸色变了,居然慈眉善目起来,“贵足踏贱地,霍某已备下薄酒,望候少侠以及各位一定赏脸。”
候敏不卑不亢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就在此别过罢。”
霍秋凤既疑心上了,如何肯轻易放人?她冷了脸,“霍某不过一介生意人,候少侠何出此言?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我霍秋凤的脾气,今日我既开了这口,诸位不想去也得去!”
随着她的话语,她身后一群人纷纷拔出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候敏咬了咬牙,“恭敬不如从命,霍总镖头,请!”
当下威远镖局里大开宴席,却独有霍秋凤之长女霍少宁作陪,显然霍秋凤也不愿太多人知晓此事。
霍秋凤高高地举起酒杯,冲坐在左下首的候敏道:“贵客临门,霍某先干为敬!”
候敏亦跟着饮尽杯中酒,霍秋凤拊掌而笑,“不错,不愧是候宗主之女,有胆识!”
其她人见状,亦纷纷举杯而饮,谭思义无法,硬着头皮饮下一杯。
“霍总镖头过奖。”这厢候敏谦逊一礼,“您既自称是生意人,晚辈不才,掌管赤霞宗俗事多年,愿与您多有来往。”
霍秋凤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这个小辈真不错!我霍秋凤别的不爱,独爱这黄白之物。赤霞宗家大业大,若真能与我威远镖局有生意往来,我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多时候也是好说话的。”
候敏道:“既如此,霍总镖头不防让丹阳帮的姐妹先行回府?”
“哦?原来是丹阳帮的朋友吗?只不知诸位来我平顺府所为何事,怎得还各个带伤?”霍秋凤明知故问。
陈灼沉住气,“我等只是路过而已。”
霍秋凤阴着脸没说话,候敏道:“霍总镖头,既是赤霞宗与贵派谈生意,又何必让丹阳帮插手?”
“候少侠开口了,那么尔等且离开罢。”霍秋凤并不将小小的丹阳帮放在眼里。
“多谢霍总镖头!”陈灼如蒙大赦,低着头不敢看候谭二人,示意帮众跟自己离席。临了路过贺兰煜的席位,大约真的有色胆包天一说,陈灼竟问霍秋凤:“既然霍总镖头能让我们离去,不如让我带上贺公子和他的护卫们一起走?”
“嗯?”霍秋凤压根就没注意到她们一行人中的男性,闻言反倒留心起来——少年长相平平,不过身后那些护卫们倒是气势不凡,尤其是那护卫首领,怎得有些眼熟?
霍秋凤缓缓地瞪大眼,面上惊疑不定,再去看少年:对方显然易了容,单手闲闲地转动酒杯,一双漂亮的眼眸中似有警告意味。
席间诸人明显感觉到气氛古怪起来。
“……贺兰……贺公子也走吧。”霍秋凤磕绊着说完,不等陈灼高兴,却听贺兰煜凉凉地道:“谁说我要跟她们走了?此间的竹叶青,本公子还没喝够呢。”
“既然公子喜欢,那就多喝些,多喝些啊。”霍秋凤忙不迭谄笑道,见丹阳帮之人还杵在原地,不由喝道:“你们还不走?!”这会儿她怎么看陈灼怎么不顺眼,对方一副色眯眯的样子,难不成是垂涎自家公子的美色?
当下一挥手,命令身侧仆从:“快快将丹阳帮这群人轰出去,不许她们再留在平顺府!”
“是!”
事情转变太快,眨眼功夫已瞧不见陈灼等人的身影,谭思义酒意上涌,茫然地眨眨眼。
酒过三巡,霍秋凤与候敏之间明显热络起来,霍秋凤又令人安排歌舞。
靡靡之音入耳,谭思义反应迟钝地抬头去看,候敏见了,露出愁容。
霍秋凤调侃道:“候少侠的这位师妹是一杯倒吗?行走江湖,可要好好地练练酒量才是。”
“……让总镖头见笑了。”候敏一时有些为难,眼下深入虎穴,竟不知该将醉酒师妹交给谁照顾。
恰逢厅上舞者舞姿翩翩,眼神勾人,霍秋凤忽得计上心头,“不若让人扶师妹下去休息?等会儿醉倒在席上可不像话。”
不等候敏反应,席间替谭思义斟酒的小厮得了霍秋凤的眼神暗示,已迅速地将迷迷糊糊的谭思义扶起身往外走。
“此事不妥!”候敏如何能将自家师妹交于居心叵测的外人,但她很快被霍秋凤的大掌按住肩膀。
霍秋凤神色暧昧地道:“此事有何不妥?放心,我的人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令师妹。他尚是良家子,令师妹吃不了亏。”
候敏被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霎时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另一边,贺兰煜借着抬袖喝酒的动作,目光牢牢地盯着揽住谭思义腰身的那只手掌,再听霍秋凤一番言辞,还有何不明白?
——纵然同是邪魔外道,他看中的猎物,断没有教人半路截胡的道理!
贺兰煜几乎是怒火中烧,但他面上仍是一片灿然笑意,言称不胜酒力,需要去房里歇息。
霍秋凤自是不疑他,吩咐下人带去厢房好生伺候。
贺兰煜临走前给了候敏一个安心的眼神,侯敏放下心,继续与霍秋凤虚与委蛇。
那边厢,谭思义被心怀算计的小厮径直带入客房,沾了床铺便迷迷瞪瞪地合眼睡去。睡意正浓,她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恍惚间以为自己尚在赤霞宗,咕哝道:“……晗晗……别闹……出去……”然后感觉身上一凉,有少年在她耳旁含糊道:“……贵客如此年少……奴心甚喜……”
三步之遥的屏风后,贺兰煜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身旁阿桂被他的神色唬得一声不敢吭,只敢在心中默默地道:公子既然介意,何不现身打断?也免得自己生闷气。
谭思义被吵得不耐烦,胡乱地一挥手,喃喃着“晗晗别闹”,却冷不防碰到温软的疑似旁人的赤/裸手臂。她艰难地撑开眼皮,却被眼前情景吓得魂都快飞了。
只见一陌生少年衣衫凌乱,而她自己衣襟大敞,二人靠得极近,他的手尚停在她裸露在外的腰腹间。
本能比理智更快,谭思义飞起一脚将对方毫不留情地踹开,酒意随着惊吓而出的冷汗散了精光。
“你你你!”她匆匆忙忙地掩住自己的衣襟,骇然道:“你干什么?!”
“奴……”少年委屈巴巴,随即呛咳出一口血水,面色痛苦地道:“奴奉总镖头之命伺候贵客。”
“……”谭思义擦去额间的汗珠,定了定神,冷然道:“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滚吧!”
“可是……”
谭思义目眦欲裂,“滚!!!”
少年战战兢兢地拽起自己扔在床脚下的外衫,踉跄着垂头跑了,一刻不敢多留。
谭思义此刻受到的惊吓比之当年与谭泽千里奔逃也不遑多让,哆哆嗦嗦地重新穿戴整齐,缓了好半天才恨恨地挥了挥拳头,“混蛋!”
“噗嗤!”谁知屏风后竟传来一道笑声,谭思义宛如惊弓之鸟,“唰”得抽出冷剑,步法飘然莫测,须臾间已掠至来人身前。
“轻功和剑法都不错,可惜酒量太差。”贺兰煜笑得眼眸宛若两弯夜色里的上弦月,抬手将落在自己肩膀上被她剑气割下的几根黑发掸下,随即轻轻地捏住停在自己脖颈前一寸处的剑刃。
“你早在这儿了?”谭思义顺着他的力道收回剑,愤懑道:“你就看着他这样欺负我?”
贺兰煜眼神示意阿桂退下,半真半假地道:“这怎么是‘欺负’呢?‘温香软玉投怀送抱’,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谁爱要谁要去。”谭思义愤慨道,一屁股坐到桌前,揉揉酸胀的脑袋。
“那晗晗是谁?”
身后传来贺兰煜幽幽的声音,谭思义没好气地道:“是我师姐的儿子。”
“他多大了?”
谭思义记不得自己曾说过的醉话,但有人替她记得一清二楚。
“六岁,怎么了?”
“……”贺兰煜仿佛被噎了一噎,好在谭思义没瞧见。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别看霍秋凤此人长得粗糙,但性子一点儿都不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尤其对方与他的师姐私交甚好,夜长梦多,对方显然已经认出他的身份,只怕会多生事端。
散席后,霍秋凤郑重嘱咐:“少宁,飞鸽传书给左堂主,就说公子在我威远镖局,请她速来。”
“公子?哪个公子?”霍少宁困惑。
“教中还有其他的公子吗?自然是教主的独子,贺兰公子。”霍秋凤摸摸下巴,笑得一脸得意,“左堂主极在意公子,想必这回为娘又该在左堂主面前立下一功了。”
“恭喜母亲!”
“别恭喜得太早,快帮为娘想想,怎么才能留住公子?听说公子的脾气不好,为娘可不敢强留他在此。惹了公子不高兴,当心他一把火将我威远镖局烧了。”
霍少宁暗暗咋舌,又道:“那昨夜刺客一事?”
霍秋凤沉声道:“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事涉赤霞宗,为娘暂时还不想与赤霞宗公然为敌。眼下还是公子的事最要紧,只不知公子混在正道之中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