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谭思义夹在候敏与孟钰这对妻夫之间,尴尬地快抠指甲了。
明明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二人愣是没有一句对话、没有一个眼神交流,只有六岁的候晗晗看看爹,再瞅瞅娘,最后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谭思义也有样学样,低头吃饭,假装自己是透明的。
还是孟钰看不下去了,温言提醒:“你们俩别光顾着吃馒头,多吃菜。下午还要赶路,吃饱喝足才有精神。”
谭思义含糊地“嗯”了声,筷子尖戳着一片菜叶子,望向孟钰,若有所思。
二十出头的孟钰笑容和煦,容貌不俗,出生双极门的他没有一丝阴柔,反而带着一股阳光/气质,像邻家大哥哥。
反观候敏,大约是需要操持赤霞宗的俗务,又背负着赤霞宗宗主的独女的头衔,明明不到三十岁,眼神已经略带沧桑,看上去比孟钰年老许多。
谭思义心道:无论是出身、年龄及外貌,姐夫完全配得上师姐,怎么师姐偏偏不珍惜呢?
“怎么了,思义,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谭思义盯着孟钰太久,令他装作不在意都不行。
“……哦,没有。我是在想,晚上要不让晗晗和我睡吧?”慌乱中,谭思义随便扯了个借口,说完暗赞自己当真机智:不是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有那么一瞬间,谭思义怀疑在孟钰的眼中见到了泪光,再细看去,孟钰分明是笑着的——他笑着对候敏道:“阿敏觉得呢?”
候敏语气淡淡:“随你。”
谭思义松口气,怕候晗晗坏事,忙对小屁孩解释:“晗晗晚上跟师叔睡啊,别去打扰你娘你爹,知道吗?”
候晗晗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
因候晗晗的关系,四人雇了辆马车,候敏/主动充当马夫,却不知是否为了避开孟钰?
夏日漫漫,候晗晗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打瞌睡,谭思义坐在孟钰的对面闭目养神。
在车轮单调的轱辘声中,孟钰忽然开口:“谢谢你啊,思义。”
“谢我什么呀。”谭思义直言:“姐夫照顾我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认认真真地向你道过谢。”
“如果没有你,阿敏最近都不愿意与我待在一处。我……”孟钰垂着脑袋,谭思义看不清他的神色,光听声音就令她难过。
“我是不是很可笑,思义?阿敏都这样明显地厌恶我,可我还是想靠近她。”
当下,谭思义有点理解师尊的有口难言,但事已至此,她总要弄清楚此事的症结所在,方便对症下药。
“明明师姐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孟钰有同样的困惑,“我也不清楚,以前你师姐对我虽然称不上有多热情,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漠,否则我们也不会有晗晗这个孩子。”
听旁人的房中事总是尴尬的,谭思义下意识地摩挲指尖。
“半年前,我同你师姐说,晗晗也大了,趁我们还年轻再生一个孩子。等将来孩子们长大,互相有个依靠。”
此话在理,谭思义点头。
“阿敏却不赞成,言称事务繁忙,没有空闲。可是这分明是她的借口!从前生养晗晗之时,她也没出多少力。”孟钰越说越委屈,“到后来她不但不愿意碰我,甚至搬到书房去睡了。”
谭思义听得目瞪口呆,“可是这并非师姐的处事原则。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是不是她在外面有人了?”孟钰忐忑道。
谭思义慌忙摇头,举手立誓:“我敢保证师姐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姐夫的事!”
“你师姐的事怎么反倒是你向我保证什么。”孟钰几乎被逗笑,“你啊,就是这样的温柔性子,难怪晗晗愿意跟你玩,连阿敏这个亲娘都比不上。”
谭思义嗫喏:“你们都把我当成孩子,我才不是孩子。”算算她的真实年龄,她也二十多岁了,比师姐小不了几岁。
孟钰听了,只当她是孩子话,“你难道不知自己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吗?如此却不知讨了多少少年的喜欢。我听说宗门里有许多弟子对你有意。”
这个世界的嫁娶与生子太过惊人,谭思义不敢接这话题。她默默地捏捏自己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也难怪师尊她们都不将她当成是成年人,她这幅样子,实在太幼态!
二人悄悄地说了半天,也找不出真正的原因,胸无良策的谭思义只得建议:“听说出门游玩能增进夫妻俩的感情,姐夫不如一试?”
“不会耽误你们的正事吗?”
“不会。更何况,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你们的事对于我来说也是正事。”
谭思义打从一开始便不想侯敏牵扯进谭家庄这个泥潭。她这条命是谭家人赠予,为此复仇丧命也就罢了,可若因此伤了侯敏,甚至害对方丢了性命,她于心何安?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侯敏的家人?
“从赤霞宗出发,到丹阳帮大约十日的车程。但我们带着晗晗,得顾及他的身体,所以肯定要放慢行程。不出意外,大半个月总该到丹阳帮,算算日子,差不多正好赶上陈帮主的五十岁寿宴。”谭思义认真规划,“等寿宴结束,你们一家三口就好好地四处玩一玩,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孟钰也忍不住期待接下来的行程。
今年似乎比往年热得更早一些,烈日当空,热气扑面。魔教总坛处于峡谷之中,却凉风习习,甚是怡人。
临近傍晚,紫藤架下,贺兰煜悠然地躺在竹榻上闭目小憩。不多时,只见一名二十多岁的黑衣女人从院外而来,小厮阿桂朝她摇摇头,她便安静地立在竹椅一侧,目光几乎黏在贺兰煜的脸上。
——少年发丝如墨,披散在侧,身着耀眼的红衣,极致的黑与红,愈发衬得肌肤雪白,五官绝伦,其色能迷了她人的心窍,乱了她人的心智。
“……沈可,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沈可一时看入了迷,竟不知贺兰煜何时苏醒,此刻他正一手支额,表情似笑非笑,当真又邪气又昳丽。
沈可干脆利落地“噗通”跪倒,“公子恕罪,属下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下不为例,起来吧。”贺兰煜厌烦地闭了闭眼,若非需要这些女人来挡娘亲的“乱点鸳鸯谱”,他又何须一忍再忍,留她们在身边?都是些见色起意的肤浅女人罢了……
“你今日过来,可有事禀告?”
沈可讨好地笑道:“近日公子不是说无聊吗?属下刚刚听闻丹阳帮要替她们的帮主大肆举办五十岁寿宴,想必会有不少江湖人士去凑热闹。公子不妨也出去走走?”
“是吗?也好,有段时日不曾出去了。”贺兰煜慵懒起身,由阿桂替他梳洗。
沈可控制住视线不往对方的身上飘,尽责道:“那属下这就召集姐妹们,陪公子一道出门?”
“寿宴上只怕人多眼杂。未免江湖正道疑心,此次就少带些人吧。”
“是,属下明白。”
沈可退下后,贺兰煜又亲自去议事殿找娘亲通禀一声,免得她回头又怪他一声不吭地出远门,若再像九年前那样带了一身伤回来,少不得再被关禁闭。
只是来得不巧,其母魔教教主贺兰月正与人商议要事。贺兰煜也认识坐在贺兰教主下首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其嫡亲师姐左雯敬,贺兰教主唯一的徒儿。
贺兰煜孤身而来,殿中二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他。
贺兰教主交代完正事后,面对亲手抚养长大的徒儿,露出愁容。
左雯敬道:“师尊为何事心烦?”
“还不是为了煜儿的婚事。”贺兰教主蹙眉道:“他今年已经整整十八岁了。放在普通百姓家,像他这个年纪都是当爹的人了。”
“上回师尊不是说有意与左护法结亲?”左雯敬带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贺兰教主不悦道:“今早左护法来回话,说是高攀不起。”
左雯敬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左护法拒婚的理由呢?”
“任她说得再冠冕堂皇,但本座心里清楚,坏就坏在煜儿平日的言行上失了分寸!”
“师尊的意思是师弟与那些女子……”
“小时候三天两头地往教中捡孤女也就罢了,偏偏长大了还如此任性妄为,不知女男有别,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你看现在哪个敢娶他?!”贺兰教主恨铁不成钢。
“可我相信师弟与那些护卫们清清白白。依徒儿看来,那些人个个对师弟唯唯诺诺,师弟是何等眼高于顶之人,怎瞧得上这种做派的女人?她们也只配给师弟提鞋罢了。”
贺兰教主摆手道:“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本座看将来哪个敢将煜儿娶进门!”
“那……师尊心中可还有其她满意的人选?”左雯敬问得紧张难安。
饶是贺兰教主也觉得乏累,“这几年本座留心了多少合适的女人,可她们哪个都不敢娶他啊!你说说,到现在哪儿还有合适的人?!”
左雯敬刚要开口,就听殿外有人高喊:“娘!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