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牌匾
长荣公主有心把虞谅父子俩叫上马车训斥一顿,但这俩父子却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无视掉了她派去的老嬷嬷,一前一后上了马,慢悠悠地走到了前面。
宫门口无数眼睛盯着,长荣公主刚刚挨了罚,不好在这里发作,只能强忍住怒气,打算回家再说。
老嬷嬷跟了她大半辈子,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路上苦口婆心地劝她对驸马要和软一些,对国公爷也要多些慈和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同样的话,从公主出嫁之前她就开始说,车轱辘话也说了大半辈子了,奈何公主从来就不是能听进劝的人,夫妻、母子还是越走越远。
年轻时候,她仗着身份高,官家又看重她,宫里的娘娘们也都奉承她,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可如今她只是个普通宗室女,夫妻之间的感情比路人还淡薄,儿子又早早就跟她离了心,公主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老嬷嬷也是快七十的人了,比公主还要年长几岁,想想公主以后的日子,心酸不已。
长荣公主见她说了一半儿又不说了,反而有些惊奇。她还以为这一路上耳朵都不得清净,结果老嬷嬷自己不说了。
长荣公主瞟了她两眼,见她眼圈泛红,就知道她这又是替自己操上心了,顿时也有些心烦,觉得她瞎操心。以她的身份,虞谅哪有胆子跟她对着干
这老东西鹌鹑了一辈子了,她就不相信,临到老了,他敢到她面前来跟她叫板。再说他想叫板就能叫板吗她手里有亲卫,又早早把持住了国公府的管理权,他想叫板拿什么叫
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她如今不是公主了,食邑和俸禄都没了,亲卫会不会也被朝廷收回去
马车停在国公府大门口的时候,答案揭晓了内侍省来人清点她的亲卫队了。还带来了有崇佑帝用印的文书。
长荣公主忽然就有些心慌。
她手下的亲卫队替她做了无数的事,没有他们,只靠国公府里一群心思不明的仆人,她会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但这事儿已经不是她撒泼就有用的了。
长荣公主冷着脸坐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她身边听话了半辈子的亲卫队长点齐了人头,跟着内侍省的人走了她如今不是公主的身份了,连过来给她磕头这一节都可以省了。
长荣公主暗暗运气。没了封号,但她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该有的身份还是要端起来的,不能让人小瞧了。
长荣公主示意身旁的嬷嬷把赏银送过去。他们好歹也跟了她半辈子了,如今要走,她不能一点儿表示没有。真要那样,她更要被人笑话了。
亲卫队一撤走,国公府门前也冷清了许多,大门前只有几个家丁守着,气势上看着就弱了。而且大门上方的“国公府”匾额已经被内侍省的人拆走了,“郡公府”的匾额还没有做好,大门上空了一块,好像把国公府的精气神也都给带走了。
其实门头上的匾额平时出来进去,很少会有人刻意多看它两眼,可它被拆走了,空出来的地方却一下子变得无比显眼,好像那个地方是整个府邸的“眼”,没了它,整个府邸的魂儿也跟着没了。
曾经光鲜无比的高大门楼,重楼叠院,突然间就多了一种今非昔比的凄凉之意。
让长荣公主看了都恨不得让人找一块布来把那里给遮上。
长荣公主被嬷嬷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就见虞谅也正站在台阶下抬头望着牌匾的方向。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淡淡的看了过来。
长荣公主莫名其妙的就有些心虚。
但虞谅什么也没说,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着匾额空出来的地方发呆。
虞谅年轻时候是武将,他的父亲、祖父也都是武将,他们家的男丁都是从小就开始习武。虞谅年轻时候身姿挺拔,从背后看,真像一颗笔直的小树苗似的。
长荣公主第一次注意到他,就是在出宫的路上,当时她就觉得这小将军看背影英气勃勃,不知道从正面看,长什么模样
后来她终于看到了虞谅的正脸,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年少英俊,神采飞扬,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让她看了就脸红。
长荣公主望着台阶下发呆的男人,忽然就想不起来当年那个英俊少年郎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的了。
刚才在昭德殿上,她看到那个胆大包天敢告御状的明威将军时,着实惊了一下。因为司空年华正好,身上又穿着铠甲,粗粗一眼看过去,她竟有种看到了多年前的虞谅的错觉。
只能说真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爷孙俩吗他们长得真是太像了,不仅眉眼像,气质更像。比虞道野年轻时候的模样还要像,比胡兰的两个儿子还要像
长荣公主模糊猜到,司空如今的模样大约是勾起了虞谅心中对于自己年轻时代的回忆,也勾起了他曾对虞道野所抱有过的期望。
虞进虞保如今都做了御前侍卫,西京城的权贵人家有不少子弟会被送进金吾卫。他们都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放到官家的眼皮底下,也容易抓住晋升的机会。
长荣公主原本觉得这两个孙子已经很不错了,但看到虞谅的模样,就知道在他心目中,他的儿孙都被一个司空给比下去了。
他自己就是武将,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司空毫无疑问会更得他的欢心。
长荣公主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朝夕相伴的人,亲眼看着长大的人,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比了下去,再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让人灰心的了。
长荣公主下意识的用目光寻找虞道野。
虞道野正从后面走过来,他身上还穿着国公的大朝服。过了今天,这套衣服也要被收回去,再也不能随意穿了。
长荣公主心里钝钝的疼了起来。
但虞道野的脸上却并没有那种家逢大变的惊慌与痛苦,他的神情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平静。
他的平静让长荣公主心里浮起微微的不安。
虞道野停在几步之外,他像是很认真的在打量她,专注的目光不带感情,似乎单纯的只是想看清楚她的样子。
然后他就在长街上跪了下来,冲着她磕了三个头。
长荣公主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她有一种仿佛是大难临头一般的预感,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嬷嬷扶住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虞道野起身走到了虞谅的身后,又跪了下来。
虞谅回过身看着他,脸上有一种似哭似笑的复杂的表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般的释然。他似乎完全明白他的儿子在做什么。
长荣公主想要大声的呵斥他,但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般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没有办法发声。
她眼睁睁的看着虞道野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站住”长荣公主终于喊出了声,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听在她自己的耳中都像是被飓风扯碎的破布一般,“站住你回来”
虞道野或许是没听到,或许是听到了却不在意,他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夫妻两人的视线。
长荣公主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了,她踉跄地追了两步,但虞道野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街口,汇入了人流之中,看不见了。
长荣公主一把抓住嬷嬷的手,“让人跟上去看看把他叫回来”
嬷嬷连忙安排人追上去看看。
国公府门前有些乱,但虞谅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他仍然站在台阶下,仰着头,出神的看着门楼上方牌匾空出来的地方。
冷不丁看到这一幕的长荣公主顿时觉得这父子俩别是都疯了吧
凤家,前院书房。
凤云鹤也冒出了同样的念头这父子俩别是都疯了吧被长荣那个疯婆子折磨了半辈子,不疯才怪。
司空也听得有些发呆,“那他去哪里了”
凤家派去打听消息的书童空青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国公爷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南城门,然后就出城了。”
凤随也诧异了,“身边没带个人”
空青摇了摇头,眼睛瞪得溜圆,“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还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送给了路边乞讨的一个老乞丐。”
司空,“”
这听着好像是受刺激了。司空心想,他把他血缘关系上的爹给刺激过头了
关键是他也没干啥,把长荣的身份给整没了,把他们国公府的品级给降下来了。在司空看来,这种程度的报复,根本无法抵偿李持盈一条命好吧。
还是他们彼此的价值观不一样这些人觉得身份地位比人命更重要
司空想不通。
凤随就对空青说“继续跟着,看看他要去哪里。”
空青已经知道了虞道野和司空的关系,有些不放心让下面的人跑腿,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我这就去。”
凤云鹤也在一旁点头,就算成了郡公,有虞家以前的军功在,虞道野真想翻身也不是没有机会,他断断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寻短见。
难道是嫌家里烦,想去外面散散心
空青赶在第二天城门关闭之前回来了,给他们带回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虞道野出城之后就去了岁寒山。
他像是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饥渴似的,就那么一步一步走着出城,走着上山,然后径直去了孤云寺。
空青抹着满脸的油汗对他们说“郡公爷他要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牌匾,代表着一个家族,由祖先传下来的荣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