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阿琛
假若凤随在场,他一定会感慨他们可真是亲父子。
别看司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虞道野面对面的说上几句话,但虞道野脸上那股淡漠到了骨子里的神气,跟司空可真像啊。
当然司空平时不这样,他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不论遇到多么大的麻烦,他都是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
他的眼睛里有光。
凤云鹤没见过司空平时的模样,但他也从面相上看出了这对父子俩的相似之处。
这两个人侧脸的线条几乎一模一样,鼻梁挺直,下巴的线条轮廓分明。尤其微微侧着头看人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神都有几分相似眸光微冷,带着深藏在骨子里的戒备。
真是不可思议。
他想,司空竟然是虞道野的儿子。
虞道野还在给他儿子讲故事,“成亲之前,我都被关在府里不许出去。成亲的那天夜里,她让她身边的老嬷嬷给我的酒里下了药”
司空,“”
司空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世也没有什么让人同情的地方。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也不算什么,真的。跟虞道野比一比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呢。
虞道野也并不忌讳自己抖落这样的隐私会不会丢脸的问题了,他的神情坦然,就好像故事里这个悲催的男主角跟他毫无关系,“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虞进,一个叫虞保,都是这么来的。”
司空,“”
司空觉得他不想听了,继续听下去的话,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去同情他的。
“听不下去了”虞道野注意到司空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纠结的神色,他的心里再一次被温情的感觉填满了。
司空没有说话。
虞道野就继续往下说“我父亲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想送我去军中,让我有机会离开这个家,但是公主不允许。他们吵了好几次,始终说不通。然后我就逃走了。”
司空心想,果然是逃走的。
“我听说你留下了一份断亲书。”司空记得他师父是这么跟他说的。
虞道野摇摇头,“没有那种东西。她是公主,我要是写下断亲书,一顶不孝的名字就足以让我无法在朝中立足。我只是想逃离西京,离开她远远的,最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司空心想,真幼稚。
就像新闻里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到了中二的年纪,开始犯名叫“叛逆”的毛病。一门心思想着离家出走,建功立业,多年以后功成名就,让所有鄙视过他的人都大跌眼镜
心比天高,实际上屁本事都没有,一个一个都让警察叔叔给拎回了家。
虞道野也是如此,他只凭着一股意气离家出走,实际上对于他的未来并没有太过详细的规划。
虞道野并没有被司空有些鄙视的小眼神所激怒,他的嘴角一挑,竟流露出一个有些愉悦的浅笑来,“很幼稚,是不是可是谁年少的时候没有幼稚过呢”
司空想说他就没有。但转念一想,他托生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了,三观已经成型,年少时的调皮任性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出走的第三天,跟我父亲的人联系上了,他让我去找当时的洪州节度使,在洪州投军,过个几年,大大小小的约莫也能混个军职了。”虞道野说“我就是去洪州的路上,生了病,倒在了破庙里。”
然后就遇到了多管闲事的李骞。
司空在心里默默的把他的故事补充完整了。
洪州是大宋与西夏的边界,也是战事频发的地方。不得不说,虞谅给儿子安排的路还是比较靠谱的。毕竟武将要想晋身,还是要去打仗才行。
“临走之前,我父亲给我办了新的身份和路引。”虞道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司空的时候,带着一种几乎是柔软的惆怅,“我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要以李道的名字过完下半辈子。”
司空心里有些憋火,“在陇右李家这一段就不必说了。”
虞道野竟然也不生气,反而附和的点了点头说“正巧,我也打算跳过这一段的。”
司空,“”
司空的眼神里流露出凶狠的神色,好像他再调侃一句,他就要上手揍他了。
虞道野心想,这可真像一只凶巴巴的小豹子啊。
“后来呢”司空不耐烦的说“你快点儿说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没完没了的讲故事。”
虞道野叹了口气,“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父亲给我传信,说公主打听到了我的下落,让我躲一躲。我就带着阿盈出门,打算去乡下住些天,结果出门没多久,就被公主的侍卫给拦住了。”
这一段跟李骞的说法差不多。只是李骞一开始是怀疑虞道野主动拐骗了李持盈,如今虞道野的说法,他是非自愿的。
司空这个时候比较倾向于虞道野的说法。有那样一个可怕的老娘,他觉得是个人的话,都会想要逃的。
不想逃才不正常。
“我和阿盈在回京的路上就被分开了。”虞道野面无表情的说“我被关了起来,一开始也不知道阿盈被带去了哪里,只好让人联系宋叔,请他想办法周旋。”
司空问他,“你被关了多久”
虞道野垂眸,淡淡说道“关到去给阿盈收尸的那一天。”
司空一下站了起来。
这不对。
如果虞道野始终被关着,那给李持盈传话说什么“来日方长”的人又是谁
如果虞道野自己都不肯屈服,他又怎么会劝说李持盈低头
这一瞬间,司空有些辨不清了,脑子有些糊涂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就在这一团混沌当中,他分明又能感受到虞道野心中的那一抹悲怆与无奈。
虞道野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他又说起了宋蕤,“宋叔会带着李家的那些仆人去找你。看在他曾经帮过你母亲的份儿上,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司空,“”
司空有些茫然的站了起来,“就这些”
他总觉得虞道野应该再说点儿什么,哪怕是替自己辩白也好,说点儿他与李持盈的旧事来试图触动他也好
就是不应该就此打住。
虞道野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有极明亮的光彩闪过,“阿琛,我这一生,困于女人之手,窝窝囊囊,什么事儿也没做成。想保住的东西,一样都没有保住”
司空听到这里,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失败透顶,”虞道野微微一笑,“不过看见你,我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因为我有这世上,最了不起的儿子你的心性品格,没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完完全全符合了我和你母亲的期望甚至更好。”
司空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酸酸的,难过得要命。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该我做的事,拖了这么久我也要去做了。”
司空下意识的问他,“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虞道野微微一笑,眼神里漾起脉脉温情,“其实我说的话,你不要太当真。因为我并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我来这里,不过就是想看看你。”
这是虞道野最后对司空说的一句话。
司空就那么看着虞道野走出了凤云鹤的书房,穿过空空荡荡的前院,一直走出了大门。
他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虞道野好像要做什么,可他又不确定他是不是该上去拦着他。拦住了,他又该说什么呢
对了,他一直好奇宋蕤为什么会在青羽卫大院的门口认出他,他们明明没有见过面
这么多的疑问,他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
凤云鹤走过去,将一只手掌按在了司空的肩膀上。
司空回过头,有些茫然的看看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前院空空荡荡的,虞道野已经出去了。
凤云鹤在这一刻,只觉得面前的青年不是什么聪明的不像话的研究武器的高手,就是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在司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安慰这孩子,只好又拍了拍。
转天门房那里就有一个叫宋蕤的人送上名帖,想见一见司空。
消息报到司空面前时候,司空正跟凤随一起研究行军赶路的时候,士兵们背在背后的双肩包,怎么能让这种背包装更多的东西,还不会在颠簸中从肩上滑下来。
听见宋蕤来访,司空愣了一下,才说把人请到他自己的房间去。
凤随也知道了虞道野之前来访的事,心里明白宋蕤这么一来,很可能又要提起司空父母当年的旧事。
他对司空说“有事让人来喊我阿保也行。”
阿保除了陪着宝珠玩,其余的时间都在司空身边呆着,大约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院子里,只有司空是个熟面孔吧。
司空不忙的时候也教他认字,不过这小子总是呆呆的,司空也不确定他教的这些东西阿保有没有听明白,只好同样的功课,每天翻来覆去地讲。
偶尔司空也会使唤阿保去跑腿,这小子话虽然不多,但一看见他,凤随也知道是司空有事要喊帮手了。
司空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其实有些庆幸自己就住在凤随的身边,这样的距离本身就会带给他一种安全感他想见的人,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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