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左光书
司空去林宅的时候,朝堂上也吵成了一团。
崇佑帝高坐宝座之上,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看着下方的群臣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凤云鹤押着林玄同一进殿,林玄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述说自己这一路受了多大的委屈,堂堂当朝太尉,让人像囚犯似的一路押解回京,凤云鹤简直就是不把朝廷和官家放在眼里。
凤云鹤一丝不苟地磕头行礼,然后起身答道“奸贼卖国,不配为人。”
然后就有小御史跳出来指责凤云鹤目无法纪,说林大人尚未定罪,凤云鹤却将他视为囚犯,是不是太不把朝廷法纪放在眼里
“林大人犯错,自有三司会审,官家定罪。国公爷有什么权利给林大人定罪呢”小御史振振有词,“还是国公爷与林大人有什么私仇不报不快”
凤云鹤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小伙子真会说话,当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小御史气得脸都红了,“下官说实话而已”
“你说老夫无权给林玄同这老狗定罪,说的好。”凤云鹤冲着宝座之上的崇佑帝拱了拱手,“就因为老夫无权给他定罪,这才带着他千里迢迢回京城来问罪,否则在我们边城,抓住卖国求荣的奸贼,或是里外交通的细作,直接就拉到市集上砍头了哪里还用得着一路好饭好菜地养着带回京城来”
小御史,“”
凤云鹤继续反驳小御史对他的指控,“你说老夫无权给林老狗定罪,这也说的对,可是老夫也没给他定罪呀,只是与他同路而行,一起回了西京,请官家做主难道这也不行那你说说要如何做让他自己带着家丁出门若是路上被狼吃了呢你会不会又说那狼群也是老夫派去灭口的”
小御史嘴巴都气歪了。
另有朝臣将他换了下去,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国公爷张口奸贼,闭口老狗,这卖国二字非同小可,不知国公爷有什么证据”
凤云鹤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羊皮制的小号文件袋这东西装些信件文书的东西当真好用
“证据在此,”凤云鹤规规矩矩的向崇佑帝行礼,“林玄同和他门下清客何时何地与耶律乙辛见面,林老狗又暗中泄露了那些消息人证物证俱全。”
朝臣也傻眼了。
崇佑帝抬抬手,示意将这东西呈上来。
旁边的内侍连忙走过来接过这个新奇的袋子,不敢多看,低着头呈给了崇佑帝身旁的大太监魏源。
魏源接过,研究了一下文件袋上的两个钮扣,伸手解开了牛皮绳,将里面的东西盛放在一张托盘上,递到了崇佑帝的面前。
他就站在崇佑帝的身边,上下各色人等都是什么嘴脸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一边叹气,一边又暗暗高兴,林玄同这老狗这一次可真要栽了
魏源与林玄同、于成明年龄相仿,要说起资历来,他比这二位更早就贴身服侍崇佑帝了。只不过他在帝王身边伺候得久了,崇佑帝的日常起居这些事渐渐的就离不开他了。
他成了崇佑帝身边的第一人,但他的脚步也被困在了内宫。而于成明混成了昭德殿总管,林玄同更是跻身于朝堂之上。这让魏源每每想起,都恨得牙痒痒。
今日上朝之前,崇佑帝打发于成明去德馨殿问话,魏源就知道了,官家对于成明跟林玄同的交情也是心知肚明。今日的朝会,不宜让于成明露面。
这也是他魏源的机会没有于成明,他林玄同算个屁
林玄同与于成明、魏源不一样,他是崇佑帝登基之前才巴结上来的人,靠着于成明的推荐,管上了崇佑帝跟外臣联络的事。久而久之,这人心也大了,爪子也就伸到了朝堂上。
这回栽了。
魏源心想,该
崇佑帝在看这些证据之前,心里其实稍有些发虚的,因为林玄同跟耶律乙辛有来往这事儿他是知道的,甚至是他默许的。
两国局势紧张,如果他手下亲信与对方国家的重臣之间保持着较为友好的联系,甚至是得到耶律乙辛的支持的话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凤云鹤将这些事当众抖开,崇佑帝是无论如何不会主动背锅的。
这只是他在翻看证据之前的想法,当他一页一页看下去,意识到林玄同除了听命于他,尚有无数属于他自己的小动作之后,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甚至还滋生出一种被臣子愚弄的愤怒。
崇佑帝将手中的一叠证据扔回了托盘里。
同样的问题,林玄同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不再狼哭鬼嚎的求饶,而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神情木然。
凤云鹤又上前一步,对崇佑帝说“也请官家并各位同僚看一看北路军军需转运使闫大人统计的历年来我北路军的伤亡、战损为了收复东六州,无数好男儿战死沙场,出让两个字,实在欺人太甚。”
魏源连忙找出了凤云鹤所说的文书递给了崇佑帝,崇佑帝看过,递给他示意交给满朝文武都看一看。
此举倒也不全是为了拉拢凤云鹤,而是林玄同擅自做主定下的“出让”一词,也触到了崇佑帝的逆鳞。他要的是收复河山,成就一代明君的圣名,可不是让后世子孙骂他奴颜卑膝。
一国之君,怎么能背一个甘受辽人摆布的名声
打回来的河山,与敌人施舍的地盘,哪怕史书上写得再光鲜,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魏源站在一边,心也是一沉。不管他看林玄同有多不顺眼,两人之间毕竟也是你来我往明着暗着交手无数,如今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就这么折了,他这心里竟也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意。
民怨如沸,林玄同就是被拉出来平息百姓怨气的那一瓢凉水。
左光书从宫里出来,一登上自己家的马车,就摘下官帽,靠在软垫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一直紧绷着不肯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的疲惫也一瞬间爬上了他的眉梢。
伺候的人连忙奉上热毛巾,让他擦了把脸,就这样他仍然觉得疲倦得几乎睁不开眼。
马车刚开动,晃了一下又停住了,亲随在外面轻声说“大人,梅大人过来了。”
左光书勉强睁了一下眼,“让进来吧。”
他坐直了身体,又将官帽戴好,满脸疲态的面孔也在车帘掀起的瞬间恢复了朝堂上那种神采奕奕的状态。
来人就是朝堂上跳出来指责凤云鹤没有权利给林大人定罪的那位小御史。他姓梅,名实,字子谦,两年前刚刚拜在左光书的门下。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挤进御史台,这里头也有左光书的手笔。
梅子谦一上车就给左光书行礼,忧心忡忡的问道“先生,林太尉”
左光书就知道他是来说这个,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这件事不必提了,官家拿定了主意的事,没有你我置喙的余地。”
梅子谦神色中有一瞬间的仓皇,“先生是说”
左光书点了点头,眸色沉沉的望着马车的顶棚,“这件事,凤云鹤那个老东西煽风点火的,闹得太大了。官家也兜不住。”
不罚林玄同,无法平息民愤。
梅子谦想问问朝廷大约会怎么处置林玄同,但又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合适明明左光书已经摆出了与林玄同两不相干的姿态。
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朝堂上,除了指使他出来探路,左光书一派的官员再没有谁出来为林玄同申辩。
梅子谦悄悄打量左光书。
左光书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相貌清隽,只是近看的话,皮肤上的细纹和斑点还是令他透出了几分老态。
不大像是平时在朝堂上看到的那个精神矍铄、运筹帷幄的左丞相了。
左光书又怎么会注意不到梅子谦的神情,心里暗暗叹气,年轻人就是这么容易热血上头。
他睁开眼,抬手在梅子谦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子谦呐,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什么了。静静看着就好。只是看着,也能让你长进不少。”
梅子谦没听懂。看什么
左光书却不再往下说了,说多了他更累。
今日在朝堂上,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的反应,他不气不急吗但他要是跳出来,哪怕只是替林玄同说几句软话,凤云鹤也有能耐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凤云鹤这是逼着他断一臂膀啊。
这老东西。
凤云鹤却并不如左光书预想的那般意气风发,相反,一回到府里,他就沉着脸让人把唐凌叫过来了。
凤随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一边守在一旁殷勤的给他泡茶,一边好声好气的劝他,“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咱们都把火拱得这么旺了,左光书会伸手才奇怪呢。”
凤云鹤向后一靠,沉沉的叹了口气,“接下来朝廷要颁下赏赐,不光是外头的人,我们自己人的注意力也会被这件事引开。林玄同的处置,怕是要拖后。”
什么事情一拖,就容易生变。这里头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凤随将热茶端到他手边,不以为然的说“您不是也猜到了左光书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头的。没见他只推了一个小喽啰出来探路”
这个时候唐凌也进来了,一听凤云鹤说起朝堂上的情形,眉眼不动的点了点头,“左相这反应,也是咱们预料到了的。”
这个哑巴亏,是他们逼着左光书硬吞下去的。
但左光书至始至终冷静自持,还是让凤云鹤感到有些失望。从心底里讲,他还是乐意看到左光书表现得更更有人情味儿。
唐凌也能揣摩出凤云鹤的心思,捋了捋颌下的短须,笑眯眯的说“如此一来,咱们的人,官家只能厚赏了。恭喜大帅。”
凤云鹤神色一松。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林玄同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激怒了全天下的武将,他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官家只能尽量往回找补。
接下来封赏北路军有功将士一事,就是最好的机会。崇佑帝要借着这个机会,重重地安抚天下武将的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