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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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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随听他这样说,也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以为这女子就是不知何处虏来的汉女,平民,甚至就是奴隶的身份。

    陈原礼吸了口气,眼圈也有些发红。这不是伤心难过,单纯就是气的,“这女子是安恪。”

    “谁”凤随愣了一下,眼神略有些懵圈,随即便勃然大怒了。

    司空还是一脸不在状态的神情,但唐凌和邹先生却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陈原礼不等他们追问,便将刚才问话的情形都一股脑说了,“咱们拿住的那些下人,一多半都是在外院做洒扫的,根本进不了内院,知道的也有限。书房、卧房这些地方随身伺候的人,据说都已经被萧琮带走了。”

    “萧琮来蓟州做官的时候,从自己家里带来的随从不多,刺史府的这些下人多是走马上任之后,在当地找来的。萧琮大约也没有要在蓟州扎根的念头,所以这府里的下人,签了卖身契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余的人都是签了短契。”

    他故意说的罗里吧嗦,为的就是拖一拖时间。他带来的消息太糟心,自己听的时候都快气炸了,但他还是希望凤随能尽快的冷静下来。

    凤随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招呼唐凌和邹先生都坐下,“您二位也听一听。回头这件事是必定要上报朝廷的。”

    唐凌做的就是替凤云鹤撰写文书的工作,听了这话,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邹先生是凤云鹤派到凤勉身边的人,在唐凌面前,资历略浅。他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辞,但见唐凌和凤随都没有提这个话头,他也只好在唐凌身边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司空见没人撵他,就自觉地蹭到了凤随的身后,打算跟着听一听这据说很要命的事情。

    陈原礼也冷静了一些,他坐在下首的位置,神情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刺史府这些签了短契的下人,基本上干的都是粗活儿。知情的这个婢女姓张,在家的时候排行第四,府里的人都叫她四娘。她在刺史府是做灶上的活儿的。”

    凤随知道陈原礼一边说一边在打量自己的神色,便冲着他点点头,表示他可以说正事儿了,不必再兜圈子。

    陈原礼心头又是一松,“四娘在府里有个相好,叫刘元。刘元是签了卖身契进的府,一直跟在萧琮身边做长随。安恪公主的事,就是刘元悄悄告诉她的。四娘说,就是刘元告诉他萧琮的房间里关了一个女人。”

    凤随示意他继续说。

    “四娘在厨房里做事,她也注意到萧琮春节后从中京回来,每天的饭食就增加了。但增加的量并不足以养活一个成年人,就好比,每顿饭多了一个饼子,或者多半碗粥这种量。所以四娘一直没想过萧琮房里是多了一个人,只以为他饭量增加了。”

    “刘元跟她说,萧琮的贴身小厮方全宝曾打发他去外面的成衣铺子里买过年轻女人的衣裳。所以他才会知道萧琮的卧房里有个女人。刘元在方全宝手下做事,方全宝也跟他有些交情,怕他没头没脑地惹祸,就悄悄提醒了他几句话。”

    “四娘说,刘元是不能进萧琮的卧室的,但方全宝可以进出。女子的身份,也是方全宝跟刘元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他说这女子是贵人,身份很高,所以萧琮才这么看重她,不但禁止任何人接近卧房。而且他年后一回到蓟州,就把府里的几个姬妾都打发走了。”

    凤随的眉头阴得能滴下水,“年后”

    陈原礼艰难地点头,“年后。”

    也就是说,这女子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之前,已经被凌虐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他听见凤随沉沉的出了口气,“继续。”

    “总之,四娘就这么知道了。但她不能进刺史府的内院,也从来没见过这女子。后来有一次刘元喝醉了酒,悄悄跟她说,这女子是汉人的公主。”

    司空的嘴巴无意识的张开了。

    公,公主

    大概他吃惊的表情太傻,陈原礼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凤随的脸上,“说这位公主是嫁到他们辽人的皇宫里的。过春节的时候,皇帝带着一群贵人在王帐里烧盐,结果青烟都飘到这位公主的身上去了,他们的萨满巫师就说她是污鬼”

    唐凌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凤随的眉头紧紧皱着,“后来呢”

    “后来,”陈原礼开始运气,“后来她的丈夫就把她交给了萨满巫师除邪,又嫌弃除邪也未必除得干净,担心她身上的邪气会传给他,就在酒宴上把她赏给了萧琮。”

    司空垂眸,注意到凤随看似沉稳,实际上整个肩背的线条都已经绷紧了,显然气得不轻。

    司空觉得他对这苦命的女子的同情,显然无法与在座的这些人相比。他就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

    司空出了会儿神。

    他反应过来,在座的这些人的感情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震惊、意外、难以置信,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辽人的贵族会这样对待大宋朝嫁过去的女子。

    当然,辽人也劫杀边境的商旅和普通居民,但这种性质的劫杀,与明目张胆的打大宋朝的脸,不是一回事儿。

    这是他们最难以接受的地方。

    但司空却对此毫不意外。历史上金人南下的时候,下至民间女子,上至宫妃、公主,全都沦为金人的玩物,死伤不可计数。

    如今只暴出来一位公主的遭遇

    司空很难因此而感到不可置信。同时,他心里还有一点点的纳闷,他想问问凤随,“难道你不知道辽人残暴的天性吗你们没见过被他们剥皮抽筋,挂在树上的汉人的尸体吗你们不知道,辽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弑杀吗”

    而且,如果敌人随时能够越过燕云十六州的防线,深入大宋的领地,这种事以后只会更多,也更加惨烈。

    公主的命是命,普通百姓的命,也是命。

    等唐凌、邹先生和凤随开始商议怎么证实安恪公主的身份,怎么撰写奏章的时候,司空离开了这间依然散发着血腥味儿的房间,来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徐严也跟他一起出来了,看到司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拍了拍司空的肩膀,轻声安慰他说“这件事也有好的一面,至少我们给她报了仇。还有攻打蓟州的理由也有了。”

    司空摇摇头,“她的丈夫,还有萧琮都还活着呢,不算报仇。”

    再说,辽人还在北境耀武扬威,只报一个公主的仇,管什么用呢这一场绵延多年的战争,又不是只死了这么一个公主,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和平民百姓呢。

    徐严也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这件事,把他们成功拿下蓟州城的激动的感觉都给打消。徐严这个大老粗这个时候也生出了一丝淡淡的遗憾,如果他们早点儿打过来,有没有可能救下这个苦命的女子

    司空觉得两个人就这么干等着,气氛沉闷的让人觉得难受,便没话找话的问他,“你怎么知道安恪公主的身份”

    徐严挠了挠脑袋,“本来也不知道的,就是这位公主出关的时候,是我们大人护送的。”

    “哦。”司空表示明白了,又问,“这位安恪公主嫁的是谁”

    听他们的表述,她不像是嫁给了辽道宗为妃。

    “道宗的弟弟耶律荣锡,这小子与道宗同母,是仁懿皇后萧挞里的幼子。”徐严说“当时咱们刚打下瀛洲,道宗大约是察觉了咱们这边的动静不对,觉得有必要提醒咱们的朝廷,两国交好之事,所以替他的弟弟主动求娶一位王妃。”

    攻打瀛洲这件事,司空是知道的。

    凤家军当初驻扎在瀛洲以南,靠近沧州的地方,瀛洲一带出了一伙儿马匪,到处劫掠,几乎将瀛洲洗劫了个干净。瀛洲刺史无奈,只能到处求援,结果他们身后的莫州也同样起了乱子,凤家军就是打着“帮忙”的旗号发兵的。

    但发兵打下了瀛洲,赶走了马匪,总不能再把瀛洲还给辽人吧那得有多傻缺

    凤家军以瀛洲之战为契机,一步一步收复了莫州、涿州,等到开始攻打燕州的时候,干脆也不找借口了。

    撕开脸皮,双方都知道了彼此的打算。

    司空心想,安恪公主嫁过来是因为辽人要试探崇佑帝的态度,但后来凤家军一路北上的事实,也实实在在地激怒了他们。安恪公主的遭遇,明显的带着“迁怒”的意味儿。

    这样算,他们也要为安恪公主的遭遇负责

    司空的感觉有些复杂。但他能说为了一个贵族女子的婚姻幸福就可以牺牲掉十六州的利益和百姓吗

    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全都是被历史的洪流携裹着的,身不由己的蝼蚁一般的弱小生命罢了。

    徐严还在给司空科普这位公主的身份,“她父亲是官家的堂弟端慧郡王,临出嫁的时候封的公主。”

    说着,徐严还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补充了一句,“端慧郡王跟左光书好得很呢,他们俩是儿女亲家他的大儿子娶的就是左光书的嫡长女。”

    司空顿觉乏味。

    丞相左光书、太尉林玄同,这都是一伙儿的,在他们身上有一个很醒目的戳,多少年都不带变的,那就是哪怕睡觉也要分出一只眼睛来盯着凤家军。

    凤家军在他们的眼里实在是太不安分了,没完没了地打、打、打。军费年年增长,兄弟之国不断地抗议,而凤家军却对这些抗议置若罔闻。

    大约在他们心里,凤家军只会制造麻烦吧,而麻烦的后果都是他们这些文臣出面解决的。

    司空心想,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跟他们相比,官家的态度就要耐人寻味的多了。

    他似乎一直在默许凤家军的行动是默许,不是肯定。司空就觉得,官家大约也在犹豫,要不要彻底跟辽人撕破脸。

    这种犹豫的态度,是在给他自己、给整个朝廷留后路。

    却将凤家军推到最前沿立成了靶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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