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别怕
司空三下两下爬上了河边的一棵大树。
这几棵大树枝干粗壮,虽然还没有发出绿叶,但无数的枝干交错在一起,倒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遮掩作用。
树下,罗松正扶着连云城上马。他和徐严要护送这些火器局的人先一步回城,这些人可都是跟着屠老搞研究的,金贵着呢。听说凤家当初从各地搜罗这些能干的匠人,花出去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
司空在树干上站稳,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架起了弩。不远处的另外一株大树上,白潜也缩到了一个黑黢黢的鸟巢后面。
他们两个要掩护罗松一行人撤退,但站得高了,自然也看清楚了远处山坡那边的战局。
辽兵果然骁勇,死了一个头领,又有其他人接任这个位置。因此,他们的人虽然被火药炸死炸伤了一批,此刻与凤勉的厮杀仍然不露败迹。
司空估量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远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司空的目光投向远处骑兵赶来的方向,不确定萧有德的主力部队什么时间会赶过来。
凤随安排人手送走了连云城,又带着其余的手下杀了回来,援助凤勉。
辽人也有人注意到了有人撤退,猜到必定是身份重要之人,于是分出一队人马来追赶。不知不觉,厮杀的战场就开始朝着司空和白潜藏身的方向靠拢。
自己人都快被敌人淹没了,放冷箭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
紧接着,司空的位置也被人发现了,辽兵中的弓箭手开始朝着树上放箭,司空只能丢下弓弩,从树上滑下,然后解下长刀加入战团。
这一场厮杀从天色将明一直持续到了午时。
辽人的残余部队约莫六七百人,沿着来时的路跑了。
援兵没有及时跟上,这固然有些奇怪,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考虑这些事情了,凤随和凤勉手下都有伤亡。同袍的尸首要带回去,伤者也要先一步撤回去,活着的人则按照上官的命令沉默地清理战场。
兵器都要带走,包括尸体上的长箭,没有损坏的也都要起出带走。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流水线批量生产,每一支箭都是匠人手工打造,是很珍贵的。
至于清理出来的财物,这些东西上官都是不会管的,默认谁拿到就归谁,这属于战利品。
司空从一具尸体上起出长箭的时候,看见凤家兄弟站在远处说话,身旁还有两个面生的男人。
几句话之后,两个男人就离开了。
凤勉则凑过去在凤随的肩膀上按了按,表情微带紧张。但凤随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是若无其事。
司空看到这一幕,就怀疑凤随是受了伤了。
回城之后,凤随的人也跟着凤勉一起回了营地,并没有进内城。
司空跟罗松等人住在一起,每间营房住二十多人。这个时候,大家也都在洗漱上药,受伤较重的都已经送去了伤兵营,轻伤的就自己处理一下。
司空还是后来从树上被人逼下来之后,才在那种近距离的混战里受了些轻伤,除了背后有一道刀伤略长一些,其余地方都是轻伤。
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司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去凤随那里看看。之前远远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有些担心。
凤随的营房与他们相距不远,司空走过去的时候,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其中一人进去通报,很快又出来示意司空进去。
一进门,司空就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药水的味道,贯节一脸焦虑地守在内室的门口,屋内似乎有人在说话。
司空连忙走过去,悄声问贯节,“大人受了伤”
贯节连忙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屋里响起凤随的声音,“司空进来。”
司空顾不上细究贯节那一脸纠结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就见凤随赤着上身坐在床边,一名中年军医正给他肩膀处的一道伤口做缝合,一旁还有一位年轻人在做协助工作。
内室里药气更浓了,火炉上支着铜盆,盆里滚着沸水,水里还放了一些草药。司空看到有几件需要用到的医疗器具也都浸泡在沸水中。
这也是时下医生惯用的一种消毒手段。
司空就琢磨应该找个时机,跟凤随说一声提纯白酒的事。他不是学医的,太深的医学知识没有,但后世常用的一些东西,他还是可以说出来,给现在的医护工作者一点儿提示的。
司空没敢靠的太近。
这要放在后世,手术室里哪会让人随便就进去啊。谁知道他身上带着什么灰尘病菌的,会不会引发什么感染
离得远,又有医生挡着,司空看的不是很清楚,似乎是颈后,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道刀伤。
司空觉得自己的后背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如果是轻伤的话,肯定不需要缝合。他想,也不知道这医生有没有给凤随用上麻沸散。不过,既然三国时期的大夫就能进行刮骨疗伤这样的外科手术,那么如今的军医缝合一道伤口应该不算什么有难度的事吧
司空不放心的打量凤随的表情,见他也正上下打量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沉静,并不像是强忍痛苦的样子。
他像是看出司空在想什么,忽然说了句,“不疼。”
司空,“”
真的假的
凤随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
司空就觉得他好像是故意在逗他
好吧,虽然他没有机会亲身尝试过,但说不定这个时代的麻沸散就这么厉害呢。
当然了,司空以前在战场上也受过伤,不过那时候有孤云寺的师父们跟着,他们自己有一套治疗外伤的办法,还是挺有效的,反正司空是顺利地活下来了。
他记得智云师父他们会熬制一种药水,很多受了外伤的人用那种药水冲洗伤口,能起到很不错消炎的作用。
这件事也应该告诉凤随,让他找人去庙里问一问。孤云寺的师父都是心怀天下的人,这种能救人的药水,他们会很乐意推广到军中的说不定以前也推广过,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药方没能得到普及。
司空出神的功夫,凤随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医生在缝合好的伤口洒上一种淡粉色的药粉,然后用煮过的绷带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凤随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对司空说“我听贯节说,你背后有伤,让华大夫看看。”
“不必,我上过药了。”司空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在心里嘀咕,贯节从哪里打听的他背后有伤难道去他们营房了
凤随坚持,“你自己那三脚猫的技术让大夫看看。”
司空无奈,“那那就看看吧。”
华大夫是个很好脾气的中年人,司空推脱的时候,他也并不烦,而是笑眯眯的站在一边。等司空被按在椅子上扒下外袍,他才凑过去上下检查了一番。
司空有点儿不自在了,虽然说看病这种事,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个物品就行了,但毕竟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穿着衣裳呢。
就他光着。
因为冷,也有一点儿羞耻,司空的皮肤上飞快地窜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只温热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司空无意识地抖了一下。
他都不用看,就知道这只手绝对不是医生的。医生的手不会掌心、虎口这么粗糙。这是习惯使长枪的手才能磨出的茧子。
而且,医生也不会一直把手按在病人身上,跟存心占便宜似的。
就在司空暗暗吐槽的时候,凤随的手又动了一下,然后沿着肩膀开始慢慢往下滑。
司空,“”
这,这还要不要脸了,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然后司空就感觉凤随的手指在他肩胛骨上按了一下,“这里,要不要紧”
司空正要转头看一下,凤随的手掌又回到他的肩上,微微用力,似乎在示意他坐好别乱动。他听见华大夫在他背后很近的地方“哦”了一声,然后说“这里看着严重,其实没伤到筋骨,没事。等下用药油搓一下就好了。”
司空觉得凤随大概是看到了他背后的刀伤,声音都有些担忧起来了,“这里用缝针吗”
华大夫说“这一刀砍下来的时候,力道最重的地方被避开了,这应该是收刀的时候被划伤小将军运气很好,这一刀若是砍实了,怕是脊椎都要砍断了。”
司空头皮一紧,也有些后怕了。
搏斗的当时,躲闪也都是条件反射,他当时可没想这一刀会有多么厉害。
凤随的呼吸也有些沉。
华大夫检查了一会儿,对凤随说“缝针就不必了。不过药还是换一下比较好,将军这里的药比这位小将军用的要好些。”
司空刚想说不用费事,就听凤随说“那就换吧。”
于是司空又被放倒了,他光着上半身趴在凤随的床上,让华大夫清洗了创口,又重新上了药。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司空觉得背后的伤口当真舒服了一些。
华大夫嘱咐了几句别沾水之类的,就带着助手离开了。
贯节把他们送到了营房门口,想想营房里那两个人,就觉得操心的不行。不过他们都受了伤,也不可能会做什么吧
凤随正站在床边帮司空穿衣裳。
司空背后刚上了药,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手臂的动作就有些僵硬。凤随看得着急,伸手拎起他的衣裳,帮他披上。
这样的姿势,司空几乎被他圈在了怀里。
司空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味道药味儿、衣服上残留的淡淡的硝烟的气息他的脑子像是忽然间短路了,两条手臂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抱住了凤随的腰。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司空的脑海里空白了一下,他几乎完全凭借本能似的收紧了手臂,然后把脑袋贴在了他的身前。
司空舒了口气。
他想这大概就是因为压抑的久了,就突然间反弹起来了原来他并不是比旁人更理智,而是一直以来都在压抑自己的心意吗
其实他刚才过来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心思,但听到华大夫说他险些就被人一刀砍断了脊柱的时候,忽然就有些后怕了。
后怕、紧张、又有几分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这种种的情绪在司空的心头翻涌,刺激着他,让他莫名的就想要做点儿什么出格的事。
凤随愣了一下,才把手按在他的肩上,轻轻地环住了他。
“别怕。”
司空孩子气的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闷声闷气的解释了一句,“不是怕。”
凤随垂眸看着他,忽然就有种不可思议之感。他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只是看着,就会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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