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百福客栈
夜幕降临,安平大街上灯火阑珊,行人寥寥。
狂风从长街上呼啸而过,卷起了地上松散的积雪,高高扬起,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的雪花混在一起,密得让人睁不开眼。
司空骑在马上,半张脸都埋在布巾的后面。他的斗篷上落了一层雪,甚至睫毛上也积了一层雪花,要不是脸上蒙着布巾,这样的天气出门,怕是喘气都困难。
罗松和五六个兄弟跟在他身后,大家是同样的打扮,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罗松的马上还带着一个人,这人裹着一件大棉袄,整个人都缩进了棉袄里。看身量,应该是一个半大小子。
一行人从安平大街走过。路过春江楼的时候,司空特意多看了两眼,春江楼的大门紧关着,门上还贴着明晃晃的封条。
而位于它斜对面的马家纸画铺,哦,现在应该叫薛家纸画铺了,却仍然亮着灯,铺子里似乎仍有工匠在干活。
铺子门外的牌匾早就换了,房檐下挂着的两个写着“马记”的大红灯笼也不见了。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家铺子已经换了主人。
安平大街的尽头就是东城门,也称安平门。因为城里戒严,城门并未开放,高大厚重的城门之下,是一队队身着铠甲的卫兵。
从路口向北拐,就是北安胡同,这里距离城门近,附近商铺又多,很多外地来做买卖的生意人都喜欢在这里投宿。因为北安胡同以做客栈生意的居多,这里也被人称为“客栈街”。
城里戒严,再加上天气又不好,没什么人在外面闲逛。一家一家的客栈虽然还亮着灯,大门也都虚掩着,但一眼看去,这条街却显得空空荡荡的。
罗松背后的半大少年探出头,小声说“几位公爷,就是前面那家门口有石灯笼的客栈。”
说话的人名叫桑小六,是桑家外院里打杂的小厮,因为年纪小,经常被外院的管事打发着到处跑腿。
之前外面有人给内院主母身边的莹娘子传递东西,桑小六没少往二门上去传递消息。正因如此,那位自称是莹娘子的远房姑妈的魏婆子,他没少打交道。
司空就是见他机灵,才让他没事儿到昌平街上去转一转,找一找魏婆子的消息。
这件事司空其实也是抱着碰运气的成分去安排的,原以为这个冒充远房姑妈的魏婆子会老老实实的躲一阵子,在风声过去之前不会轻易出门的。
没想到桑小六突然跑到大理寺来报信,说找到了魏婆子。
魏婆子是从昌平街后街的一处宅子的后门里出来,然后上了一辆驴车的。除了赶车的车夫,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丫鬟。
桑小六当时正跟自己的同伴在街对面的馄饨摊上吃饭,他第一眼认出了魏婆子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小丫鬟名字叫喜鹊,长着圆圆胖胖的一张脸,嘴角天生带着几分笑模样,看着十分讨人喜欢。
桑小六看见喜鹊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旁边的那位不就是他费心费力要找的魏婆子么
桑小六扔下几个铜钱,拉着同伴就起身跟了上去。
大白天,街上虽然因为戒严的缘故车马不多,但驴车到底也不好走得太快。所以桑小六他们才得以一路跟到了安平门。
他们亲眼见到赶车的人到城门口去跟卫兵们打听什么时候开城门,然后赶着车进了百福客栈的大门。
桑小六这才留下同伴在这里看着,自己心急火燎地跑到大理寺去报信。
百福客栈是北安胡同里的一家老店。客栈是上下三层的结构,后院也被分隔成了三四个大小不等的院子。
魏婆子一行人就包下了最里侧的那个小院子。
值夜班的店小二诚惶诚恐的带着衙役们来到了最里侧的小院门口,他一手提着水壶,另一只手抖抖嗦嗦的在院门上敲了两下。
这时,从不远处的城门上传来了沉闷的鼓声。一下一下,沉甸甸的,像是擂在了人的胸口上。
这是宵禁的鼓声。鼓声起,百姓不得出街。
店小二扫一眼身旁这几个彪悍的衙役,咽了一口唾沫继续敲门。
不多时,就听院里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问道“谁啊”
“是我啊,老哥。”小二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来给你们送热水了”
院门外的人都屏着呼吸,就听男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颇懒散的朝着大门走了过来。片刻之后,门轴吱呀一响,大门从里面拉开半扇。
门里的人只露出半张脸,警觉的朝外看。
这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壮汉,圆胖的一张脸,留着短须,一眼看见门口的店小二,他似乎放松了一些,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
他伸手将门扇拉开的大了一些。
下一秒,门扇被人粗暴地从外面一把推开,一个人影从店小二身后闪出,一脚踹在壮汉的胸口,直将他踹得向后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在了台阶下。
屋里的人似乎被惊动,几乎就在同时,从屋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门响。
司空一把抓住缩在门边的小二,厉声喝道“后面有门吗”
小二哆嗦着点头,“有小门”
正屋的门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探头往外看,尖叫着喊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
司空一把甩开店小二,对身后的罗松丢下一句,“正屋这几个,交给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已冲进了院里,助跑加弹跳,像一只灵巧的大猴子似的,踩着屋檐下半人多高的水缸跳上了院墙,再攀着院墙跃上了屋顶。
罗松一口气这才缓缓舒了出来,暗骂一句不要命的,转头冲着同伴喝道“屋里这几个,一个都不许走脱”
司空跃上屋顶,就见一个身影从屋后窜出,一阵风似的朝着后院的角门窜了过去。
看他的身量应当是个男人,一身短打扮,像是有钱人家出门带的随从或者护院。但从上方看去,司空觉得这人并不是长得特别强壮结实的那一类。
司空手里的宽刀脱手而出,在寒冷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银光,闪电一般刺中这人的小腿。
这人距离后院的小门还有四五米的样子,就因宽刀的突然袭击一跤摔倒在地。这人嗓子里发出压抑的痛呼,飞快地爬起来,一手搭在刀柄上,咬着牙将宽刀拔了出来。
这人随手将宽刀扔在一边,踉跄着起身,继续朝着小门的方向跑去。
但他刚跑出几步,眼角的余光便扫见一个黑影宛如夜空中滑行的大蝙蝠一般,直朝着他扑了过来。
司空掷出宽刀之后,一刻不停地从屋顶跳上了堆放在后院一侧的柴堆。脚尖在柴堆的顶端借力,朝着这人扑了过去。
他来势迅疾,这人腿上又有伤,根本来不及躲避,便如山林里仓皇的兔子落入狼口一般被司空扑倒在地了。
这人被从天而降的一扑撞得头晕眼花,险些断气,眼前飞旋的金星还没有散开,兜头又挨了一拳,整个人顿时昏了过去。
司空将这人的腰带解下,将他双手在背后捆好。这才喘着粗气爬了起来,到一边捡起自己的宽刀,随手在主人的腿上来回蹭了蹭。
屋门打开,罗松冲了出来,见司空已经搞定,顿时松了口气。
别说,这小白脸虽然心眼多,但确实还挺能打。
罗松还挺佩服司空身上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儿。这时候看着司空一脸晦气的在嫌犯身上擦刀,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顺眼。
屋里的人都已经捆了起来,除了之前来开门的壮汉,还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这几人都穿着半旧的棉袄,看装扮,很像是小门小户的娘子出远门的架势。
这时,院子里的动静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左邻右舍,有带着下仆出门的人家,纷纷遣人出来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这个时候也不怕了,眉飞色舞地跟店里的客人们挨家挨户的解释,“没事,是大理寺来抓捕一伙儿拐子都抓住了一个都没跑了放心吧没事了大家继续休息”
桑小六挤在门边,又紧张又想看,一见衙役将屋里的婆子捆着双手拖了出来,连忙喊了起来,“就是她就是她”
魏婆子脑门上顶着一个大包,这是刚才挣扎的时候自己摔的。这一下摔的厉害,她到现在脑袋还是晕的。就算听见了桑小六的喊叫,一时间竟也没想起来这是哪家的小子。
后院里,司空收了刀,伸手将被自己揍晕的嫌犯提了起来,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一看,不由得笑了。
原来还是个熟人。
夜风起,屋里的烛光猛然晃动了一下,惊动了书案后面沉思的男人。
房门打开,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神色颇有些敬畏的望着书案后面的主人,轻声说“魏婶婶出门之前,嘱咐小厨房每晚要给郎君炖甜羹。”
书案后,薛千山点了点头,“好。”
书童连忙打开食盒,手脚麻利地取出里面的汤罐和碗筷放在桌子上,又亲手盛了一碗甜羹,小心翼翼地送到了他的手边。
薛千山刚刚接过小碗,就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门外喊道“郎君,出事了”
薛千山的手微微一抖,将小碗又塞回了书童手里,“进来”
房门打开,一个壮汉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稍稍有些不安的冲他行礼,小声说“郎君官兵围了百福客栈,把人带走了”
薛千山抬头,刀子似的视线刷的一下凝注在了来人身上,“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来人不安的看着他,“刚刚宵禁,咱们的人还来不及过去”
薛千山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什么人”
“大理寺。”
薛千山的舌尖抵住上颚,缓缓的移动了一下,像咀嚼着什么东西似的,缓缓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凤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