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六郎
谢六郎的年龄要比司空大几岁,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因为一脸的胡子拉碴并且还有两个青眼窝,显出了一股子颓丧的浪荡气。
他身上的衣裳也穿的乱七八糟,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尤其外袍,带子都没有系好,就那么邋里邋遢地挂在身上。
司空正想说他两句,就见他身后的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桃红袄子的妖艳女子,一边走一边系着大氅的带子,经过谢六郎身边的时候还凑过去嘀嘀咕咕说起小话来。
司空,“”
果然他来的不是时候吗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出身的女子一边跟谢六郎交头接耳,一边还带着点儿调笑的神色偷瞟院门外的司空,看的司空心头火起。
就在司空忍不住想要抬脚踹门的时候,就见谢六郎一脸邪笑的把手伸进了小娘子的衣襟里。
司空,“”
眼要瞎了。
司空侧身,不去看这让人长针眼的一幕。待听得身后院门吱呀响过,一阵香风从身边刮过,才又目不斜视地转过身来,没好气的瞪了谢六郎一眼。
谢六郎哈哈大笑,“小空,你也不小了,咋还这么傻里傻气的”
司空气得要死。谁傻谁傻啊
谢六郎看他牵着马走进了院子,还凑过来在枣红马光滑油亮的鬃毛上摸了一把,啧啧赞道“不错,不错。你这是在哪里高就哟,还给我带好吃的了有酒没”
酒水自然是没有的。
谢六郎喝酒喝得凶,都快把自己给醉死了。哪个还敢给他买酒。
谢六郎也不在意,笑呵呵的从马鞍上解下羊腿冻鱼,自去厨下挂了起来。又捅开炉火,打算烧点儿热水招待司空。
谢六郎这里自然是没有马棚的,不过院子后面倒是有一个养过牲畜的窝棚,虽然许久不用,但顶棚还在,勉强也能挡一挡风雪。
司空安置好马匹,摸回前院,就见谢六郎蹲在厨下,笨手笨脚地正在生火。
司空简直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将他挤到一边,将炉膛里的柴火取出来两根。像他这样柴火塞得满满的,哪里还能生得起火来。
再看看灶上的冷锅,并一旁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等物,叹了口气,“你这日子都是咋过的”
谢六郎就有些讪讪的,“我屋里有个小炉子,一晚上都生着火呢,就是那水在炉子上温了一晚上了,洗手洗脸还成,泡茶就”
司空又问他,“才起早上也没吃饭”
谢六郎不吭声了。
司空从棉斗篷下面摸出一个油纸包,头也不回地递了过去。这是他来时的路上买的两斤包子,捂在斗篷里,这会儿倒还温热着。
谢六郎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小空你可真贴心啊唉,昌宁街东街的那家包子铺吧,他家的馅儿调的最对味儿了”
水烧开,司空将热水灌进茶壶里,跟狼吞虎咽吃包子的谢六郎一起回了主屋。
谢六郎独居,屋里摆设简陋,到处都乱糟糟的。还好屋里生着小炉子,炉子上还坐了一壶水,倒也暖和。
兄弟两个围着圆桌坐下,司空将两个茶杯拎过来,用开水冲了冲,也不问有没有茶叶了,直接给两人各倒了半杯热水。
谢六郎嘴角沾着一片葱花,含糊的嘀咕一句,“家里有茶叶”
司空没理会他,他心里在想要怎么跟谢六郎开口问话。
谢六郎以前也在京畿衙门蔡大人手下做都头,跟司空、金小五的交情都不错。后来他在巡街时因为维护商户,得罪了烈火帮,被烈火帮的人几次三番的寻衅。
这要是遇到一个硬气的上官,说不得就要跟烈火帮的人说道说道了,可惜谢六郎时运不济,遇到的是蔡茂德这等软包,到底还是丢了衙门里的差事。
要只是这样也还罢了。
后来谢六郎跟了镖局去走镖,结果烈火帮里一个小头目就勾搭上了谢六郎的娘子。待谢六郎从相州一带走镖回来,家里值钱物件都已被卷了个干干净净不说,小头目还带着一伙儿兄弟将他堵在院子里打了一顿,捏着他的手指在放妻书上按下手印。
谢六郎断了一条腿,养了几个月才把一条命养回来。从那时开始,他就有些游戏人生了。司空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德行,司空说了几次也有些灰心。后来还是听金小五跟他说,谢六郎混到了九江门里去了。
司空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好好娶个媳妇儿,总是跟这些花楼里的小娘子厮混”
“唉,唉,”谢六郎连忙拦住他,“你顶风冒雪的跑我这儿来,总不会是为了说这些傻话吧。我耳朵都听得长茧子了。”
司空喝了两口热水,压一压心里的火气,“我来是想找你打听点儿事情。”
“啥事”
“烈火帮的事。”
谢六郎一顿,视线像两根尖针似的落在他脸上,“烈火帮”
“烈火帮。”司空平静的与他对视,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眼里跳跃的火苗,“他们的大当家、他们以往干过的那些龌蹉事,还有他们跟外边的联络。”
谢六郎眼神一闪,“外边”
司空就笑了,“看样子你是知道了。”
谢六郎不置可否,但他整个人却已经严肃了起来,眉头皱着,之前那股子懒散邋遢的劲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冷的神色。
“我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呢”谢六郎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嘲意,“烈火帮人多势众,你我还能把他们掀了不成。”
司空淡淡看着他,“你我是不行。加上大理寺呢”
谢六郎眉头一挑,“他们惹到了大理寺”
谢六郎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烈火帮行事肆无忌惮,背后应该是有大靠山的有靠山,大理寺难道不得看在靠山的面子上,给他们几分薄面
没见京畿衙门都不敢拿烈火帮怎么样么,出了事反而一味的你好我好,不敢得罪。
司空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儿鲜活的人气,忍不住微微一笑,“再加上皇城司呢”
谢六郎霍然起身,一双黑湛湛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司空,“这话可当真”
司空微微点头,拿出自己的腰牌给他看,“我早不在京畿衙门了。”
这事儿谢六郎是听金小五说过的,但司空透露的信息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谢六郎心神不定,“烈火帮可是有靠山的。”
司空反问他,“难道皇城司没有”
谢六郎哑然。
皇城司不但有靠山,靠的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结实最大的那一座靠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还有什么靠山大得过官家呢。
谢六郎围着圆桌来回溜达了两圈,再看看司空始终淡定的面孔,一咬后槽牙,“说吧,你想打听什么”
司空原本想问问烈火帮的大当家是谁,转念一想,这种事情他不知道,皇城司未必就不知道。就算曹溶也不知道,但由他出面去查,自然更好一些。
司空想了想,轻声问道“你可知道烈火帮从哪里搞来的火药”
劫持个小女娃子也要用火药去惊马,可见火药这东西在他们那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不易得的东西。
谢六郎不想第一个问题就这般刁钻,很是犹豫了一下,“小空,这个若只是咱们闲聊,我就说了。但你这是要查案往上报你容我两天,我得有了实证才好说。要不只是我听说我猜的,你也不好回话。”
司空点点头,又问他,“他们跟火神教那些人有没有来往”
谢六郎觉得第二个问题就更刁钻了,还好他知道一些,“烈火帮有个小头目叫余江,这人还有他婆娘,都信这个火神教。上次青水庵搞法会,他婆娘还捐了一百两银子。”
司空有些惊讶,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了,烈火帮小头目家的娘子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这事儿听着可不简单。
“余江,”司空回忆了一下,“可是三十来岁,左手上长着胎记的”
“是他。”谢六郎点头,“这人原来也是个小地主,嗜赌成性。父母过身之后,他把家产都败了个精光,不知怎么就混进了烈火帮。如今就管着烈火帮的一个小赌坊。”
“通明赌坊”
谢六郎诧异,“你知道”
“听说过。”司空含糊的解释了一句,“我们也不是今日才开始留意这些人的。”
之前他托了金小五去找金来,通过金来联系上了春江楼的跑堂顺子。
余江、通明赌坊、以及余江身边两个跟班田有和张大全,这些消息都是司空从顺子那里打听出来的。
谢六郎就点点头说“还有一事,你怕是打听不到的。”
见他说的笃定,司空也有些诧异了,“何事”
谢六郎往他面前凑了凑,悄声说“西京城里最大的两家牙行,都有烈火帮的人。”
司空的头皮都麻了一下,“当真”
谢六郎微微颌首。
司空顿时坐不住了。
牙行,类似于后世的中介,他们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牵线、说合,帮助订立契书,到官府办理各项手续,然后从中抽取佣金。
其中一项主要的业务,就是给西京城里需要用人的人家介绍合适的佣工丫鬟、小厮,或者绣娘、厨师、园丁等等。
但什么样的人家需要买卖下人呢
如果烈火帮当真与广平王造反一事有牵扯,司空无法想象都有些什么人经过了牙行的介绍进入了西京城的高门大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