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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第章 为谁闯这富贵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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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娘倒不怵他:“怎么起来了?药还要煎一会儿。”

    齐三挥手让金桂出去,拉着月娘进屋,把她圈在自己日常坐的独榻上,冷着脸细细看她,半晌不说话。

    月娘觉得别扭,抬手推了他一把,齐三捉住她的手握住,虽冷着脸,语气和缓了些:“你寻的那种药,不必喝,丫头小子,不想生,如今也不必生,我自有法子,你莫担心。”

    想想又道,“补药仍要吃的,先头那避子汤太毒,为了你自个儿的身子,捏着鼻子喝罢。”

    “嗯,我晓得。”

    齐三心里知道他和月娘之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却不是他想要的情情爱爱:“咱们……”

    他欲言又止,月娘便拉他坐下,让他先听自己说:“三爷,你常说我不懂你的心,这事实在怪不得我,你有恶迹在先,即便寻出一千一万个借口,于我而言都是你德行有亏,情理法理,无可容处,你认是不认?”

    齐三捂着头,胡乱“嗯”了一声。

    “我当然有眼睛会看,有心思会想,知道你与柳大之流,应该仍是有些不一样的。”

    “那还用说!”

    “加之,加之砸你这下,我使了力还算解气,你流了血该是报应,前尘影事若说一笔勾销,我有些不服,但我爹爹的事,又实在深谢你,你我之间竟然已有算不清的糊涂账,我心里乱,想你也是一样,干脆往后,有些事,咱们嘴上就不再提了。

    我在你家,仍是管着绣房的娘子,来年我便像说的那般,也陪老夫人上山住一住,伺候她老人家一阵,你对我家有恩,你身子有恙,还是起风头疼这种古怪难治的病,我能帮你,必定尽力帮你,治好之前,咱们就这么着,等治好了,我的差事就算了了,你要放我家去。”

    齐三觉得不该如此:“我若一辈子治不好呢?”

    “你总要娶妻纳妾,不是一辈子非我不可,你和别人好了,就不要困着我,我哪怕再嫁,也不给人做小的,又不是没路,何必自己走窄道。我还记着你的话呢,帮我攒一份家私,以后有得傍身,可我一下就欠了你五百两,在不在这里头?”

    齐三想笑又笑不出:“你啊,怎么活得这样明白。”

    “那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劝我给你做妾么。”

    “我也知道做妾实在委屈了你,我想着,咱们在扬州成亲,这边绝没有人能越过你去,认我是齐三爷的,就得尊你是奶奶,不管侯府,咱们过咱们的。”

    月娘似是料到了,轻笑道:“说好听些,叫作二房,难听点嘛,就是外室。你不也活得十分明白,趋利避害,什么都想要。”

    齐三最懂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道理,此路不通,如月娘所说也能捱些日子:“世上岂有不贪心之人,单看是不是你所欲也。”

    他心里明镜似的,她留下,仍是无可奈何。

    两人算是解了些心结,齐三留月娘就宿在怡静堂,可月娘对里屋的博古架连同那张床都心有余悸,待他喝了药睡下,仍回小楼歇息,直到此时她才觉得小楼这方天地难得,虽然并不属于她,却也生出了丝丝亲切。

    翌日清晨,月娘起来时,齐三还没醒,她在怡静堂虚晃一圈,就去了前头洇红楼,早上同门房打了招呼,若有姓杜的人携玉前来,便请领到这边来,是月娘子家亲戚。

    没到巳时,杜家大郎由人领着过来,带他来的是门房黄叔的儿子小虎,小虎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很是机灵,在院里看到金桂先行了个礼:“金桂姐姐,杜家大爷来了。”

    杜大郎见状也朝金桂拱手要拜,金桂惊呼了一声让开:“哎哟,可使不得,我就是个粗使下人,杜大爷莫折煞我了,月娘子正等您。”

    杜大郎闻言直起了腰,他已被齐府高俊的门楣,阔大的宅院唬住,心中暗道,他家下人也着锦衣,当真是富贵非凡。

    小虎又同金桂道:“烦请姐姐上覆月娘子,大爷送来的东西都从角门运进厨房了,厨房的人说,等娘子去看过再卸。”

    “哎,你且等会儿,我回了娘子话,有东西给你。”说着,请杜大郎进了堂屋。

    里头玉杵正看着月娘喝药,杜大见妹妹皱眉端着药碗,今天第一回走快了几步,一下到了她跟前:“什么话吃药来,身上不舒服么?他家,他家病了还要做事?怎么不躺着去?”

    月娘把药咽下,含了块饴糖,拿帕子捂着嘴,苦劲儿下去了才道:“不打紧,昨天车上受了凉,是吃了不生病的药。”

    杜大看妹妹脸上的确无甚病容,点了点头:“的确是厚道人家,下人不但穿得好,受凉也给抓病吃。”

    玉杵一听,便知月娘子并未与家里言明和三爷的关系,笑着看了杜家大爷一眼,收拾了药碗和漱口的杯盏,重新沏了茶才出去。

    杜大坐下,看屋里没了外人才大着胆尽兴环顾了一圈:“乖乖,这就是书上说的雕梁画栋罢,难怪认得太医,五百两说借便借了。”

    月娘把热茶推到大哥面前:“怎么就你来了?早上菜卖得好么?”

    “好得很,雪后鲜菜难得,绿叶子一叫人瞧见就抢没了,菜贩子黄芽菜收得多,放得屑屑癞癞的,不如咱家的光溜,虽然没占到好位置,不过菜齐整,小三子又会吆喝,晌午就能卖了了,正是要忙,你嫂子才没跟我来,我把力气活做完,他们就让我过来,怕你等着。”

    “好卖就行,早上都吃饱了罢,穿得厚不厚,在那儿有水喝么,累不累的?”

    “你放心,不妥妥当当的,娘也不给我们出来。”

    月娘想想也是:“昨天我走后,晚上家里没去人罢?”

    “六爷爷在咱家吃的晚饭,爹本来要陪着,被娘按住没让起,小三子喝了几杯酒装疯,说家里欠债,吃肉都要靠你接济,六爷爷不信都难,蒋家现在乱了套,吵得不可开交,墙都没弄,哪有空子再来咱家胡搅蛮缠。”

    月娘点头:“总归听我的,这个年咱们关起门来过,没必要走动的都别走动,等爹爹大好了,这事儿才算过去。”

    “嗯呢,肯定听你的。”杜大说着话,从怀兜里掏出大半吊钱来,边把钱放到妹妹面前,边朝门口看了一眼,“这钱是我偷偷攒的私房,你嫂子不晓得,你的月例薪奉大概都还债了,再不愁吃喝,总归有要用钱的地方。

    怪大哥没用,只能拿出这么点给你应急,你别怕,家里都在想法子,咱们一起多挣些,保管不叫你长久困在这里伺候人。你嫂子也自责,你是为小清子念书才来府城找交易做的,早晓得就听我的,识几个字也就罢了。”

    月娘摸着麻绳穿起来的铜板,打结的地方都磨光了,钱还温温的,没想到她家傻哥哥还会攒私房钱了:“你也没钱过手,哪里攒的?”

    杜大嘿嘿笑:“原本摸鱼张丫子,都是家里吃,你和小三子前后脚成亲,我想以后做了大爷大舅舅,孩子找我买糖吃的钱都没一文,可不臊脸,长鱼多时,我路上就问问谁家要,换几个铜板悄悄藏着,还没叫你嫂子看见过呢,厉害罢。”

    他语带得意,月娘顺着夸道:“到底长了一辈,睿智许多,懂得随机应变了,这钱给我我可就收下了。”

    “你拿好,就当白得的,怎么花都行。”

    月娘本想和哥哥多讲会儿话,金桂过来说三爷起了,正寻她,没法子,只得把准备好的点心热茶给哥哥装上带着,目送他出了二门。

    她站在檐下呆望了一阵子,哥哥身上的袄子灰扑扑的,棉鞋上沾着土,若路上踩了雪化了,这会儿鞋里定是冰冻冻的,没有一丝暖和气。

    他明明和齐三差不多的年纪,也高高壮壮的,却已经种了十年田,脸上有皴有皱,虽还没佝偻,但走在大户人家的青砖上,处处透着小心,怕坏了人家的规矩,也怕被人看轻。

    月娘想不出自己一家姐妹弟兄若生在有钱人家会长成什么模样,不过攒钱总该不是一文一文的,想学什么问什么,也不会苦无门路。

    大嫂念叨过,想家里孩子念书,功名利禄倒在其次,哪怕勉力考个童生,以后冬天能穿皮靴子也好。

    或许老天叫她进这富贵乡,不单是历劫来,而是叫她长长见识,找条不一样的路,为她自己,也为家人。

    月娘过来时,齐三正洗漱,他拿洗脸巾子遮着脸,借着热气氤氲,偷偷瞄了月娘一眼,看她眼眶没红,才放心出言问询:“怎么没留大舅哥吃中饭,我还想和他喝两杯。”

    月娘眉一竖:“谁是你大舅哥,别成天口没遮拦地瞎说,你嘴就一咧,叫人听了去,被笑话取乐的是我。这一阵你也别想喝酒,郎中千叮咛万嘱咐,酒会入心经肝,最坏气血,你不想好就喝去罢,我也不拦着。”

    齐三把巾子扔回盆里,他手心暖和,把月娘的手裹住焐着:“别急别急,你说的我都听着。早上药吃了么?”

    “与你何干。”

    齐三凑着鼻子再她脸颊颈子边上一阵嗅:“能闻见味儿,这是吃过了。”

    月娘推着他直躲:“怎么狗一样,离我远些。”

    齐三就爱得寸进尺,把她往自个儿怀里揽,整个人贴上来:“男人不该像狗么?要我说男子最该如狼狗一般,既强且壮,腰力惊人,我看乡下养狗的人家倒多,你没见过狗儿行事么?必定见过。”

    月娘脸羞红了:“真是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成日就想着那么点子事情,小心针眼害进头里去,撒手,我还有事呢。”

    齐三闷声笑:“羞什么,咱们有几天没好了,怪想的。”

    “放屁!”月娘攥着拳头打他,“你掰着指头数,前儿才作践了人,今儿就忘了,忘性这样大,别回头说过的话又不算,我可都记着呢!”

    齐三真就细细想了一回那天的事,除了芙蓉帐里被翻红浪,还记起月娘下床找“凶器”时说的几句话,什么“下贱勾当,下流死了”云云:“你也说人有七情六欲,男女敦伦是阴阳调和,天地自然之事,那天怎么那般恼恨起来,是我有何不妥之处么,若伤了哪里,千万要说,别怕羞忍着。”

    月娘低着头不说话,齐三把她脸捧起来,却见她眼里直掉泪,他又急又慌,蹲下身子就往她裙里钻:“真的伤了?这不是闹着玩的,我给你看看。”

    “没伤没伤。”月娘压着裙子推不动他,一脚把他踢开,“要死了你,又发什么疯!”

    齐三撑着地,仰脸问:“不是伤了,那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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