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来
“小心一点啊。”塞西尔站在下面，看着北辰飞快爬下来的速度，吓得不行。
“最后一阶了。”枢木朱雀已经收回了护在梯子边的手。
北辰也没好好下梯子，直接松手跳了下去。
塞西尔：！
枢木朱雀也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把人接住——虽然北辰已经双脚落地了。
塞西尔下意识看向罗伊德，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看来他们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
“这样很危险啊。”塞西尔捂着胸口，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反正最后一阶了嘛，也不是很高啦。”北辰后知后觉地找补起来。她拍拍少年的肩，示意对方可以把手松开了。
塞西尔：“还是要小心一点啊。”
北辰乖巧地点点头。
枢木朱雀拉起她礼貌地向塞西尔欠了欠身：“那我们先告辞了。”
塞西尔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样程度的信任……应该认识很久了吧？”
“嗯——”罗伊德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机甲边上的金属梯子上，“难道是我猜错了？”
……
“朱雀。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大概是今天两个人在操作机甲时拉近了关系，让北辰有了寻求帮助的欲望。
“你想去哪？”枢木朱雀像个哥哥那样牵着她，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台阶。
“信修贫民区。我想去找找我醒来的地方。”
枢木朱雀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是想到了那天的事情吗？北辰看他脸色不太好，原先满怀期待的心也平静下来：“不去也可以的，我只是随口说说。”
“没关系。”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加入了帝国军，更成为了测试用的‘准骑士’，这些他一定会再次遇到。他必须要克制这些情绪的产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课题。“走吧，我们先去租界边缘，那里有通向地面的电梯。”
租界的边缘竖着不算高的围墙，因为地势架高，围墙墙头距离地面就有十几米，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围了那么一圈儿。
通往租界外的大门就开在这些墙上，给安检人员查看完随身物品和证件之后，就可以进出了。通往路面的电梯还有通向其他区域的轨道车车站就在门外，人们管这一圈不大不小的区域叫做“外沿”。
站在外沿往下看，贫民区就躺在远处。
架高的租界凌驾在这片颓废的大地上，这边是明亮繁华的人间盛景，那边是灰暗破败的断壁残垣。隐形的壁垒把两边的世界完全割开，分割成纯粹的光和影。
这里没有希望，到处都是暴露在风雨中的瓦砾与废墟、断裂的道路、只剩下桥墩的高速公路。这只是一副文明画卷的残骸，只有旧日的亡国奴还能从记忆里，勉强勾勒出些过去的笔墨。
旧霓虹人们把那里称为“三途界”，是通往地狱的冥河。
北辰他们步行了很久才到信修贫民区的外围。
这里还留有一些警戒之类的设备——半截的警戒线、黄黑的交通锥。从建筑的缝隙里看去，时不时能看见一些用树枝和破布搭起的简易帐篷。有些人忙忙碌碌地从废墟里扒拉出些什么——大概是过去的家当吧。
他们顺着大路往里走了一点儿，很快看到一片奇怪的区域。金属管道、塑料管道、长条的木板、石板参差不齐地立在那，有的还有些歪歪斜斜。有些管道上面系着一些布条，边沿带着线头，看样子是从衣服上直接撕下来的。
立着的东西上贴着小小的照片，有的前面还摆着些衣物，或者一些不新鲜的食物。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好像很哀伤？”北辰模糊地觉得，这里好像是在纪念什么。就像她为店主做的那些一样。
枢木朱雀抬起手，指尖触碰到管道上粗粝的锈迹。
“是……墓。”
“墓？”
“人们死后，就会被埋在墓里。每到他们离世的那个日子，就会有思念他们的人，前来祭拜。”
原来如此。
“那天是几号？”
枢木朱雀一愣：“遇到你那天吗？6月19。”
北辰点点头。明年的这时候，再去见见女店主好了。“我们还去别的地方看看吗？”她问。
“抱歉。”枢木朱雀想起来他们是为什么来这，“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在垃圾场醒来的？还记得些别的什么吗？”他对这边的垃圾场也不熟。他儿时甚至不知道有垃圾场，以为只要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就会自己消失了。
后来他知道了垃圾场这样的概念，但是也不会去这样的地方。
“我记得有拾荒者，年纪很小，是小孩子。”北辰仔细回想着，“我有摸到过边上的东西，好像是玻璃？有很多玻璃……还有金属。还有一些又软又硬的东西，我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但我记得那里的味道……很特别——像是肉类腐烂的味道。”
枢木朱雀也听得有些迷糊：“那我们先去找玻璃、金属多的地方吧。也许可以问问生活在这里的小孩。”
他们往更里走了一些，正看见几个提着大口袋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
“请问……”
“叛徒！”有个小孩儿一看见枢木朱雀身上的衣服，就指着他的鼻子喊了一声。他的小伙伴还大着胆子朝他们扔了块儿石子儿。
枢木朱雀不知道是不是没反应过来，小石块儿一下砸在他的腹部。那些小孩儿看真打到了人，轰地一下全跑开了。
他们跑远前，北辰还看见有个小孩儿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像是要从他们身上剜块肉下来。
北辰是知道“名誉人”会被称为叛徒的，女店主也和她解释过。只是……
“朱雀……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加入布里塔尼亚的政界，影响他们，让他们能够停止战争，停止苛待殖民地区。’对吗？”
“你还记得啊……”枢木朱雀有些自嘲地笑笑，“可是大家好像都觉得这是痴心妄想。”
“以前有人这样做过吗？”北辰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概念，她对于这些的认知基本来自于女店主。
枢木朱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我只是觉得……战争是错误的。错误的过程所带来的结果，也必定是错误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大家都不支持呢？”
少年微微低下头，北辰感觉他好像把自己关进了什么阴霾里：“也许……曾经是有可能被支持的。”
“曾经？”
“先不说这个了……现在还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枢木朱雀有点儿疲惫地提起嘴角，“走吧，我们试着找找其他人。”
……
“皇兄？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刚扫清18区反抗势力的柯内莉亚回到了陆用指挥舰内，接通了修奈泽尔的秘密通讯。
“好久不见啊，柯内莉亚。听说你刚刚平定了18区？真是了不得的壮举。”
柯内莉亚自信地笑起来：“只是没有经过文明洗礼的蛮夷之地，赢了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你还是这样自信。那么言归正传，这次通话，我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柯内莉亚有些惊奇，随即调笑道：“哦？‘足智多谋’的第二皇子也有拜托我的一天么？”
修奈泽尔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声音很醇厚，像是陈酿多年的葡萄酒：“都是客套话罢了。那么，闪闪发光的第二皇女殿下，愿意听一听我的请求么？”
柯内莉亚捕捉到“闪闪发光”这个词，她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领子：“‘闪光’也太夸张了，请别这样取笑我……说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萨曼莎公爵拜托了布拉托里，送一样东西去11区。”
“第十骑士？鲁齐亚诺·布兰德利？”柯内莉亚察觉到这其中的怪异。
布里塔尼亚有所谓的十二圆桌骑士，他们直属于皇帝，也只听命于皇帝。他们都是帝国内最出色的骑士，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机甲和机甲制造师。
第一骑士甚至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地，相当于布里塔尼亚之中的“特区”。
“是啊，两家是故交。他也只叫得动这位骑士了。”
柯内莉亚听到这两个家族的名字冷笑了一声：“呵，这些没用的旧贵族……早该在旗帜上吊死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还希望你能带上亲卫队去。”
“11区出事情了？”柯内莉亚微微皱眉，“我早说过你不应该放纵那些殖民地区，就算是为了平衡局势、麻痹贵族，‘亲和派’的存在也是没有必要的。”
修奈泽尔笑着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想拜托你的地方——克洛维斯最近因为恐怖分子遇到了些麻烦，议会一直在弹劾他。”
柯内莉亚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个家伙就只适合呆在他那间婴儿房一样的画室里——除了艺术他最好什么都别碰。”
“哈哈，要是让他知道，你还把他那些作品比作儿童玩具，他会气哭的。”修奈泽尔柔声道，“你也别怪他。你知道的，鲁路修他们就是在那消失的。”
“也是啊……”柯内莉亚的目光望向挂在通讯器上的军徽，“直到现在我也不愿意相信，闪光的玛丽安娜大人，还有鲁路修、娜娜莉就这样离世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修奈泽尔问。
“嗯。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省得她也要跟着去。”柯内莉亚忽然想起来自己那位任性的妹妹。
修奈泽尔当然知道柯内莉亚说地是谁，只是……他苦笑一声：“这恐怕不行……是她先得到了消息，想要拜托你过去的——你知道我最不擅长拒绝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