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总是功亏一篑
“啊？你居然认识我父亲？我父亲怎么救你的，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
王七大为惊讶，同时也颇感亲切。
如今他家只剩下他和溪边这条黑狗，再无亲人。
而萧洞玄既然跟他父亲有恩情，而且为他冒死行刺告官，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了。
他的眼神也冒出泪花。
“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萧洞玄咳嗽了两声。
他的嘴里咳出血来。
“得去看医生啊。”王七关切道。
“无妨。休息一段时间就好。简单来说，就是我家曾经有块地，被一个官宦子弟看中了。他花市场价的一成来买。我自然不肯。他巧取豪夺，从县衙的库房中拿出一锭官银，放在我家里，污蔑我是强盗，要将我家满门抄斩，除非我主动献出这块地。这块地是祖传的，我不愿意白送，就想进京告状。他派人追杀，当时我手无缚鸡之力。还好父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杀手都消灭了。不过你父亲告诉我，如果进京告状也是官官相护，而且去京城的路上，还有很多危险。不如花钱保平安。家人最重要。我只好回家，却发现我全家都被杀了。”萧洞玄回忆道。
“阿弥陀佛。”万回和尚念了一声佛号。
黑狗溪边嗅了嗅鼻子，朝门外看去，接着往外走。
王七不以为意。
黑狗极通灵性，绝对不会乱来。
“我去各级衙门报案，却没人敢接我的状子。真是万念俱灰。又是你父亲帮我主持公道。不过他是武官，不能直接插手地方政务，他便帮我打点关系，替我告状，花钱无数，终于将那官宦子弟打入死牢。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施恩不图报，所以从来不跟你提。但我是受助之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后来我想参军，跟随你爹左右。你爹却说我杀心太重，容易妄造杀孽，建议我去修道。”萧洞玄道。
王七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心想自己老爹原来是个这么热心肠的人。
在他的印象中，他老爹不苟言笑，十分严肃，说话就像骂人，所以他不愿意跟他老爹住一块，自己单独买了个院子。
“我知道你父亲在狱中自杀之后，很快查到李满弓是罪魁祸首。可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有证据，我也奈何不了他。我便想着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凭我个人武力解决他。此时我道术小有所成。但是李满弓的老母是见过世面的人，颇有手段，不易得手。我想去请教孙道长，孙道长却避难去了，不在道观中。所以我才以画家的身份设下连环计。”萧洞玄继续道。
说话间，萧洞玄手掌上的伤口破裂，渗出血来。
不过，他毫不在意。
王七的肩膀也中了一箭，此时越发痛彻骨髓。但是现在他一心想知道自己父亲和萧洞玄之间的故事，这份好奇倒是转移了他对疼痛的注意力。
“我先扮成一个画家，向众人展示我的画技。画技看似神奇，其实都是幻术，既精彩又不危险，博得了徐世球的喜欢和信任，然后通过徐世球的引荐来参加李满弓老母的寿宴。我在寿宴之上再次表演真真假假的画门之术，哄得老太太开心，也减少李家的提防，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走进画卷中的本领都是幻术。”萧洞玄说。
“究竟是不是幻术啊？”王七问。
“前面几次画门都是假的，都是提前请人配合表演。但今晚划开李满弓卧室的门是真的，只不过要消化极大体力而已。就跟你的穿墙术一样。寿宴上，所有人都相信了我的幻术，且喝醉了酒，李满弓本人也喝醉了。我报仇的机会就来了。”萧洞玄说到此处，脸上露出笑意。
他很得意自己的谋划。
“我画出一道门，穿进层层守卫的卧室，想要一剑刺死李满弓。本来已经快得手了，没想到他老母亲突然出来挡剑，用她的命破掉了我的幻术，让李满弓逃过一死。唉，难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当初诸葛差点烧死司马懿，却天公不作美，下了瓢泼大雨。诸葛有多遗憾，此刻的我就有多遗憾。而且我也被李满弓射成重伤，命不久矣。幸好万回和尚神兵天降，救了我。”萧洞玄唏嘘道。
“您既然为我的父亲报仇，为什么不喊我配合呢？”王七问。
“我不想连累你，毕竟危险重重，但是也想让你看到你的仇人被手刃。所以特地带你过来。”萧洞玄道。
“先生有心了。”
此时邓无影也走进了禅房。
黑狗溪边走在邓无影的前面。
原来黑狗刚才出门就是去给邓无影带路。
“见过万回大师。见过萧先生。”邓无影行了个礼。
“不用多礼。”
此时，有一个年轻和尚走进来，带着金创药和纱布，给王七和萧洞玄处理伤口。
此人正是展信达。现在的身份是三思和尚。
邓无影看到心上人，有无数话想说，偏偏说不出口。
万回和尚说：“相逢即是有缘。三思此时无需刻意回避。有什么话就敞开心扉聊一聊吧。不身处红尘，如何看破红尘？”
“受教了。”
三思和尚笑道。
他冲邓无影微微一笑，然后走出禅房。
邓无影略作思考，跟了过去。
而她的影子化成梅姐的模样，留在禅房之中，听萧洞玄的经历。
王七看出来邓无影对三思和尚用情颇深，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淡淡的酸意。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继续请教萧洞玄。
“那您也是跟着我师父修道吗？”他问道。
“不是。我是在王屋山灵都观修道，是你父亲推荐我过去的。我在此炼丹修行多年，无所成就。后来机缘巧合，才练就些许神通。”
“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
萧洞玄便把自己修道经历说了一番。
原来萧洞玄曾经遇一得道高人，高人为萧洞玄指点迷津，告诉他一个人修炼难以成功，需要找到一个能够互相信任的同心人，互为表里互相互助，这样才可能得窥天道。
这位得道高人就是崂山道士孙玄清。不过孙玄清并不是萧洞玄的同心人。
萧洞玄恍然大悟，遍访天下，游名川大山，览江河湖海，可惜多年都没有找到同心人。
某日，萧洞玄乘船去扬州。
船上来了一条大汉，手臂骨折，却面无痛苦之色，行动如常，所有人都非常惊讶。
萧洞玄与其寒暄，得知大汉名唤钟无为。
二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
萧洞玄拿出道家典籍，邀请钟无为共同修炼。
钟无为倒也豪爽，虽然不懂修道，但是见萧洞玄热情邀请，便就答应。
说来也巧，两人一同参道，成长甚快。
两年后，萧洞玄要闭关修炼，如若成功，便能羽化成仙，但是此次闭关凶险异常，需要钟无为护法。
钟无为斩钉截铁地答应。
萧洞玄仔细叮嘱，护法期间，会有很多人来打扰，钟无为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开口说话，一旦开口说话，则前功尽弃。
钟无为慎重点头，让萧洞玄放心，就算受尽酷刑，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萧洞玄信任钟无为，便去闭关。
钟无为谨慎护法。
一个时辰后，有两个白眉老道腾云驾雾，前来拜访，说钟无为是有缘人，邀请钟无为一同登天成仙。
钟无为谨记萧洞玄叮嘱，委婉拒之。
两白眉道士失望离开。
到了晚上，一个容华端丽的佳人来到道观，要与钟无为结为夫妻，不住挑逗。这位美女天香国色，顾盼生姿。
钟无为拔长剑驱赶，喝道：“红粉骷髅，不要乱我道心！速速离去！”
美人愤怒离开，骂声不断。
到了半夜，一群虎狼出现在门口，面目狰狞，嘴里恶臭阵阵，意欲捕食。
钟无为无所畏惧，仗长剑立门口，不发一言。
后半夜，钟无为死去多年的爷爷现身，诉说相思之情，想再听钟无为喊一次爷爷。
钟无为此刻恍惚了，不知是真是假，是真爷爷还是幻觉？他依然没开口。
可是他无比思念他的爷爷，不愿意让他爷爷失望，便取了一张白纸，在纸上面写爷爷二字。
爷爷黯然叹道：“你这个不孝子，为了朋友连爷爷都不认了！”
钟无为心痛如刀绞，但依旧没开口。
天终于快亮了。
此时竟然来了两个牛头马面的鬼差！
原来是阴间的阴差。阴差说钟无为阳寿已尽，前来捉拿钟无为去冥界地府。
其中一鬼差告诉钟无为，如果觉得他死得冤枉，可以开口喊冤，那便免于一死。如果不开口，那就要下地狱。
钟无为心中害怕，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没想到鬼差货真价实，真的押解钟无为去地府，带他游十八层地狱，最后见阎王。
判官查阅卷宗，宣布钟无为积阴德甚多，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
钟无为晕晕乎乎，坠入深渊，眼前一片黑暗。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襁褓之中。
原来他投胎转世，成了一个婴儿。
钟无为生下来从不说话，但是反应机敏，十岁时便写得一手好文章。十八岁时娶娇妻，生下一子。
儿子两岁时，妻子告诉钟无为，知道钟无为其实会说话，现在外界都盛传钟无为喜欢男的，还说这个儿子是妻子跟别的男人私通生下来的野种。男人却是钟无为给她找的。
她作为妻子根本没法见人。她忍了好几年，现在忍不住了。
她想知道钟无为究竟是怎么想的？要听钟无为一个解释。如果钟无为再不开口说话，她就摔死亲生儿子，然后自杀。
钟无为始终坚守诺言，坚持不开口。
妻子大哭，竟然真的举起儿子用力掼在地上，脑浆迸裂。
钟无为伤心欲绝，下意识哭了一声。
突然！
周围一切都消失不见，妻子不见了，儿子不见了。
他依然身处道观。
这时候他明白了，原来这漫长的二十年岁月，也是弹指间的幻觉。
萧洞玄出关，只有一片指甲没有羽化，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