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群龙出渊
柏壁大营中,众将齐聚大帐,并州行军大总管,讨贼元帅李世民坐镇中军,正调兵遣将。
与之前众将集会不同,以往各位将领大多各自训练作战,不曾全部出席。今日则是真正的战前准备会议,没有任何一人缺席。
李木兰以往在长安时,便已经见过军中多位大将,在座众将中,最靠近李世民的几位,她全部都认识。
陕东道总管、兵部尚书殷峤殷开山,马军总管秦琼秦叔宝,还有玄甲军总管张士贵和翟长孙。这阵容,妥妥的王炸。
“诸位”,见众将到齐,李世民开口。
“前日本帅遣东北东南两营人马合攻夏县,今日探得消息,浍州尉迟敬德倾巢而出援助夏县,照骑兵全力行军的速度来看,尉迟敬德多半已到夏县城外了”。这便是骑兵的优势,来如风去如电。
往往等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对方的骑兵已经杀到脸上了。
听见他这话,帐中诸将面面相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本将意欲在此设伏,截其归路”,李世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口,正是浍州和夏县之间的必经之路,美良川!
这种会议上,李世民向来是直接发布作战命令,不给将领们发表长篇大论意见的机会。真正有益的意见,他会提前听到的。这就是秦王府的优势,囊括天下能臣宿将。所谓文臣如云,武将如雨,说的就是李世民手下人。
真正重要的决定,并不是开大会集思广益能做出的,往往只需要几个关键少数商谈,甚至某些时候只要一人乾纲独断一锤定音。
大事开小会,昨日跟李木兰达成共识之后。李世民连夜召集了殷开山和秦琼等几位心腹大将商议。这几位大将的思绪都停留在与贼军僵持消耗的阶段,如今突遭变故,一时间也想不出破敌良策。
殷开山和秦琼等几位心中隐隐觉得救夏县无益,必败之战不需要空耗兵力,可是又想不出自己这边下一步应当作何反应。直到李世民点出美良川,这几位大将才恍然大悟,都对李世民的谋深虑远表示敬佩。
而当李世民轻巧说着此计是由平阳公主李木兰想出的时候,几位名将更是一脸愕然。他们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位军事天才自己想出了这个战略,然后把功劳给自己姐姐了。
李世民仿佛知道他们这般想的一样,伸手召唤过来记室参军杜如晦,取过了他手中的行军纪要,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十月初六,大军仍驻柏壁,操练如常。是日未时,探报贼将尉迟敬德驰援夏县,军帅同李木兰将军谈及此事,李将军献计,设伏美良川”。
即便真是李世民要给姐姐送功劳,记到行军纪要上也是打不掉的功劳,便是闹到李渊那里,献策之功也是李木兰的。
更何况,李渊显然更可能顺水推舟吧。
更更何况,行军纪要绝对不会有假,众将了解杜如晦一板一眼的性格,他可不是房玄龄那等精通人情世故的人精,杜如晦向来是有一说一。
所以,前一夜,李世民就已经和殷开山等大将商定了作战计划。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今日开会只是为了通知诸将,顺便部署一下兵力和攻击任务罢了。
下方将领颔首沉思,还有些人则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地图,开始思考起了李世民的谋略。过了一会儿,众将甚至开始离开座位,起身同其他人小声议论起来,有拍手叫绝的,也有沉吟不语的。
毕竟,在这些偏将心中,若是不去援助夏县,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但是看见秦琼殷开山这等大佬都在闭目养神,他们也不敢轻易开口。毕竟,提出反对意见,还是需要一个出头鸟的。有人打头阵开团,后方的人群才能一拥而上。
上方的李世民只是抿嘴轻笑,淡然地看着众将议论纷纷。良久,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
李世民轻轻一拍桌子,说道,“都说得差不多了吧”
下方没有人说话,李世民的威望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没有人不服。虽然有些人不能理解这种战略,但是终究没有站出来表示质疑。
“既然如此,众将听令”,李世民收起温和微笑的眼神,面色严肃,声音沉静喊道,给了你们时间和机会提意见,没人说话的话本帅就要调兵遣将了。
诸将听见这话,迅速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拱手听令。
“着殷峤将军为主将,秦琼为副将,率领一万骑兵,两万步兵,设伏于美良川,待尉迟敬德回兵浍州,全数踏进峡口之际,将其拦腰截断”,李世民抽出一支军中令牌,大声说道。
此战的主将,仍旧是沙场老将殷开山。殷开山治军有方,为人称道,在军中威望极高,担任主力部队的主将,正当其位。至于秦琼,他本身就是马军总管,唐军的一万骑兵长期掌握在其手下,指挥起来熟练无比。
“得令”,殷开山恭敬地上前接过军令。
“着李木兰将军率平阳军于美良川上结成箭阵,从旁掩护。另着张士贵、翟长孙二位将军,率领三千玄甲军,与本帅一道,堵在美良川北面,勿使贼兵走脱一个。”
李木兰的五百女兵显然不能用来肉搏厮杀,那么就只能用在伏击战中远程射击了。正好美良川是一个高而窄的峡口,很适宜弓箭的发挥。
“末将遵命”,李木兰、张士贵和翟长孙三人上前接过令牌说道。
如此一来,便能形成一个后有追兵,上有暗箭,前有伏兵的全面优势之局。
尉迟敬德突遭伏击,必然要率军全力向前突围,那么守在美良川口子上的这一道“闸门”就至关重要。
要知道,这种峡口不仅适合弓箭发挥,也很适合重甲军队的发挥。在这种决定两军命运的关键时刻,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压上了自己的家底子——三千玄甲军,甚至他本人还要亲上战场冲锋陷阵。
大唐玄甲军,是前些年李世民令张士贵和翟长孙专门从军中精心挑选,操练许久形成的一支重甲骑兵。玄甲军中每个士兵都身穿几十斤的重甲,连马匹也是披盔戴甲。
倾尽整个大唐军队,也只凑出来这干巴巴三千人,每一个都是宝贝。毫不客气地说,玄甲军完全是大唐倾尽国力,不计消耗,用钱粮砸出来的王牌。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玄甲军这种特级战力,就得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候用来一锤定音。尉迟敬德一旦遭遇伏击,仓皇逃窜突围之际,前方突然出现唐军的拦截部队,必然要遭到尉迟敬德的疯狂进攻。
必死的局面的之下,贼军必然会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这种硬骨头,就得玄甲军这般精锐来啃!
李世民也很好奇,他手下的玄甲军和闻名天下的突厥狼骑比起来,到底孰优孰劣。毕竟,没经过战争的军队,一切都是虚幻的。玄甲军到底是骡子是马,李世民决定亲自拉出去溜溜。
大唐的基业,大半都是他亲手打下来的。李世民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如今碰上了同样指挥骑兵了得的尉迟敬德,少年英豪如他,心中也很痒,想要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尉迟敬德。
“至于夏县,李将军他们此番仓促出战,保全自身便好。本帅自始至终没想过攻占夏县”,在军营中,李世民就是皇帝。他可以随意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不用像在长安一般拘束。
下方众将方才憋了许久未曾问出来的问题,倒是被李世民自己回答了。夏县城外败局已定,若是前往夏县援助,主动权便在贼军手中,不如弃之不理,从容布置新的战术。
李世民还得感谢李渊,一道手谕帮自己提纯了手下将领的忠诚度,还破开了长久的僵持局面,
从始至终,众将都在听他部署,不曾说过只言片语,似乎他们都只是李世民手下的棋子一般,只要做好主帅分配的工作,便能顺利战胜尉迟敬德。
“好了,各位都回去准备吧,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最后,他随意地说道。
诸将离开之后,李木兰不曾退出,她上前看着又要亲自上战场的李世民,做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动作。
李木兰揪住了他的耳朵,清脆的声音微微含怒,说道:“你还记得当初怎么答应姐姐的么,不许亲自去厮杀了,怎么今日又要去”,
李木兰很激动,她早就知道这个弟弟喜欢以身犯险。方才众将都在,她给李世民留面子,现在大家走了,姐姐要教训弟弟了。
“姐姐,姐姐,此战十分关键,也许一战能平定河东,我不得不如此啊”,李世民也不耍脾气,轻声解释道。
“呵,那下一次你再上战场岂不又是十分关键了”,李木兰已经摸清楚李世民的套路了。
“算了,姐姐也管不到你,自己小心便是”,李木兰没好气地说道,随即便要回去整军出发。毕竟这是她和平阳军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战场,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姐姐,你也是,千万不要率军冲锋,带着平阳军在后方放暗箭便好”,李世民不无担忧地说道。
李木兰和李世民是一母同胞,本质上,两姐弟是同一种人。李世民自己上战场觉得没啥,可若是李木兰敢上战场,他以后铁定不会给她作战任务了。
“不会的”,李木兰轻声说道,换做是往常的她还真有可能。战场的热血和残酷会让人变得不像人。但是,有个人专门在信中嘱咐过,若是她敢自己上阵杀敌,便要好好“教训”她。
她当然知道宇文禅所谓的“教训”无非就是那些让人羞恼的事情。可是她又何尝不明白,他只是很担心自己。我不能让他太过担忧。下一次你若是不陪我,你看我上不上战场,李木兰在心中默默想道,一想到某人心里似乎就无限甜蜜。
柏壁大营中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几百里之外的终南山,鹅毛大雪铺上了屋顶,给木屋带上了一顶白帽子,天下间的战乱纷扰并未对高寒的终南山产生丝毫影响。
宇文禅坐在窗台前,双手轻抚书桌,桌上摆放着一封写好的书信,他遥望东方,似乎在思考并州战局。
他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也许还能为李木兰争取到一位强大而忠诚的拥护者。
宇文禅在等人,等王宗和的义子王守成。
王守成是王宗和手下的一个伙计,早年是孤儿的他被王宗和收为义子,后来跟着他在长安做生意。王守成凭借自己的机灵,在布坊中也算是干得风生水起,逐渐成为了王宗和最为倚仗的人,
前些天王守成已经见过宇文禅了,他知道自己的义父对宇文禅有多么推崇和尊敬。昨日,宇文禅专门派人传信说,有一封信件要送到战乱的并州去,想请王宗和找一个可靠机灵的人来送。
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王守成愿意挑战一下。若是他能为宇文禅办好事情,想来义父王宗和的生意也会好做许多。
王守成冒着风雪来到木屋时,太阳已过中天。
见到宇文禅之后,王守成就从他手上接到了那封信,他听见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正色说道,“这封信干系甚大,你我的富贵也许都在其中,务必要尽快亲手交到他手里”
“交给谁”,王守成发问。
宇文禅附耳到他身侧,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顿时,王守成的双目圆睁,瞳孔放大,他有一瞬都想扔掉这信,放弃这个任务了。他在长安多年,这个人的名字最近已经快要成为禁忌了,宇文禅竟然要同他联系么。
终究是心中的信念战胜了恐惧,王守成将信装进怀里,看向宇文禅说道:“定不辱使命”。
“多谢,保重”
王守成离开了,他要马上下山,连夜出发。宇文禅给了他一个凶险异常的任务。他看得出来,这种凶险当中藏着泼天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