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逃
在被软禁的第四个月,宇文禅师第一次离开了江都行宫。
并不是宇文化及善心大发,而是窦建德来了。
夏王窦建德从河南顺大运河直取江南,先是拦腰击败了司马德戡的西进军队,随后又打败了宇文化及的主力,一路势如破竹直取江都,宇文化及的军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如今被人打上门来,宇文化及只能仓皇逃窜,逃跑的路上他并不曾忘记行宫中的宇文禅师三人,分出人马带上他们一同离开。
跟随军队一起逃亡的日子显然不比之前在江都行宫来得安逸和舒适。
宇文禅师在行宫软禁的日子里过了自己的十三岁生辰,经过了一整个春夏的时光洗礼,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身形更是成长了许多,比之成年男子了也仅仅低出一点。
得益于最近几个月每日的锻炼和与王显等人的对练,原本纤弱的身子如今变得魁梧而有力量,宇文禅师自信自己赤手空拳也能放倒几个成年男子。
跟随宇文化及北上逃亡的路上,南阳公主卫队在宇文禅师和王显的指挥下稳妥地保护着南阳公主和萧皇后,直到魏县。
宇文禅师记得,这里是宇文化及的伏诛之处。他想得很长远,已经开始预设下一步的情况,宇文化及的势力消亡之后,他们大概率不会死在乱军中,而是会被夏王窦建德接管,窦建德又将会怎么处理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呢?
宇文禅师隐隐有所预感,也许他们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得益于最近几个月填鸭式的读书,他对于当今局势和一些基本信息都有了相应的了解。与其他反王不同,窦建德既非当今势族,也非藩镇军阀,而是实打实从底层混上来的。
早在大业七年便已经起义,一直抵抗和发育到现在的绝世猛人。
如今窦建德的夏国,地跨河南河北和山东,连同刚刚吞并的宇文化及势力范围,已经成为当世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加之窦建德本人不甚喜爱金银美女,而是真正在励精图治,其治下堪称是“境内无盗,商旅野宿”,一派欣欣向荣的迹象。作为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在窦建德手下当然是幸福的,可是宇文禅师并不能确定窦建德对他们这样的所谓“权贵”的态度。
可是如今寄人篱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他打心底里不想落在窦建德手里,似乎冥冥中自己就有着一种天然的排斥。
很快,宇文化及在魏县停下了。
他们又一次被软禁,只是这一次的时间要稍稍短一些,两个月。
听说,这两个月里,宇文化及建国号为许,自立为帝。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到了穷途末路,除了困兽之斗以外,还有一种选择,及时行乐。
宇文化及显然选择了第二种,他一生胆小怯懦,唯一一次勇敢还是被手下人逼迫着害了隋炀帝,可是成功之后他又大包大揽将功劳都记在自己头上。
如今,窦建德已经打到眼前,他却忙着在魏县登基享乐,也算是人生最后一次蹦跶了。
与此同时,宇文化及手下的军力急剧削弱,许多兵丁直接开小差跑路,或者在将官的默许之下烧杀抢掠,搞得魏县乌烟瘴气活似人间地狱。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对于宇文禅师三人的看管到了最无力的时候。
外间虽然还是有着许多兵丁看守,可是这些人眼看着其他人在魏县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只能干看着宇文禅师几人享受生活,两相对比之下,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听说窦建德马上就要打到魏县了,经过之前几场败仗,军中更是人心惶惶。
这些情况宇文禅师都看在眼里,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窦建德彻底解决掉宇文化及之前离开,即使到长安去被李渊软禁也好过在窦建德手下生死未卜来得好。
毕竟李渊可是真正的大贵族出身,和隋炀帝还是表兄弟,多少会顾忌一些脸面和朝中大臣的想法。
打定主意之后,宇文禅师说着:“王统领。”,王显走过来,拱手问道:“公子,何事?”
“来。”宇文禅师带着他走进书房内,又示意王显关上房门。
外间的兵丁看着也不多言,老子管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不影响我今夜换哨之后去勾栏潇洒便可。
宇文禅师招手,王显附耳过来。
“窦建德就要打过来了,我想带着母亲和奶奶借机逃回长安去。”
“公子,山东如今兵荒马乱的,恐怕路途艰难啊,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就我们手下这几个兄弟怕是守护不住,万一有个闪失,卑职万死也难辞其咎啊。”王显退一步,轻轻拱手说道。
他是一个忠心的汉子,为了主家的生死存亡,他并不惜自己的命,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可是要他主动求变还是有些困难。
“窦建德打下魏县更危险,如今离开还有一线生机,我意已决,此事我去告知奶奶和母亲,你不要走漏了风声,备好马车听我安排便是。”
这种时候只能当断则断了,宇文禅师冷着脸做决定,他本想要王显给自己一点支持,哪怕言语上支持也足够了。既然他怕有风险,那么我自己来做决定。
宇文禅师当然知道这样做风险巨大,可是如今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是。”沉默良久,王显应答道,随后看看宇文禅师,退出去了。
下午,宇文禅师拉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来书房也说了此事,陈明利弊之后她们倒是答应了此事。
萧皇后大概因为最近的变故太多,这个安稳了几十年的女人根本没有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和心情了,如今宇文禅师的话便是她的希望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想当年她也是晋王府中的重要人物,在杨广斗倒杨勇荣登大宝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如今几十年过去,她在岁月中磨平了心气,多次劝诫隋炀帝无果之后也选择了摆烂听任事情发展,如今失去了丈夫,她更是心如死灰,只等着其他人来安排她的未来。
不过,她也给宇文禅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今天早些时候,她收到了突厥那边的来信,她的小姑子义成公主和她丈夫始毕可汗如今陈兵漠南,随时准备南下。
窦建德已经去信表示愿意和突厥合作,甚至姿态有些低下,毕竟如今窦建德的如今的主要任务是逐鹿中原,而不是帮未来的竞争对手扫除外患。
至少,窦建德不会杀他们,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南阳公主本是一心想要回到长安拉起军队为隋炀帝报仇,可是如今看来等不到她回到长安了,宇文化及大概很快就会死在窦建德手中。
反而是她自己,当初宇文化及恼羞成怒的话让她陷入其中许久,他相濡以沫十多年的丈夫宇文士及,早就知道宇文化及及其手下人想要谋反,可是他却选择了抛妻弃子明哲保身投奔李渊。
她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如今的第一想法已经转变成了找宇文士及要个说法。那么,回到长安,南阳公主也是愿意的。
既然她们两人愿意离开聊城,那么便付诸行动吧。
听说窦建德的军队前哨已经到了聊城外围,还有人传言,夏王窦建德在城西专门留了一条道以供百姓出逃。
宇文禅师吩咐梦儿和涟漪尽快收拾好萧皇后和南阳公主的行李,带上金银细软轻装准备出发。这些东西如今放在各自房中,只等哪一天抓住机会便直接行动。
又苦等了三天,终于迎来了机会,宇文化及要巡行全城犒劳军队,慰问百姓。就连外间守着的兵丁都分到了许多酒食。
本来这些是作为内库物资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宇文化及的治粟内史强烈反对使用,可是宇文化及还是本着自己不用就是留给窦建德的想法,干脆挥霍一空。
这一晚,外边的明哨暗哨喝得格外尽欢,少数几个喝得少些的也不太能保持清醒。
宇文禅师早已经通知了南阳公主等人在房内备好细软,只等他们信号便直接离开。
子夜,宇文禅师穿着一身褐色紧身衣物,带着几个年轻人,悄悄靠近了倒在地上的暗哨。
他朝着其他人轻轻点头示意,随即所有人一起动手,短刀抹脖子。
这是宇文禅师第一次杀人,虽然之前已经跟随王显凭空练习了许多次,可是如今第一次感受到刀子插进血管的真实触感,看见那人直直倒下,圆睁着的眼睛中透露出的难以置信。
宇文禅师不可避免地犯恶心了,可是如今顾不得许多,他强行按下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随后他们又迅速解决了门口的暗哨,拉出了马匹,叫来了南阳公主和萧皇后等人。
门口是王显刚备好的马车,边上还有几匹骏马。卫队的年轻人们换上宇文化及手下军队的衣物,骑上马儿,宇文禅师则带着萧皇后等人上了马车。
一路上,面对巡逻兵丁的盘问,王显仗着自己最近几个月在宇文化及势力范围内的行走经验直接糊弄过去。
魏县,一个小小的县城,是没有城墙的,宇文化及到这里之后才开始紧急地修建城墙,可是他的军队和临时征发的民夫效率实在不行,直到现在城墙都没能完全建好。
城西正是一片坦途,这也是窦建德在西面留出口子的原因。
一路上,马车疾驰,卫队骑着马护卫身旁,马车上的五人紧紧贴着,宇文禅师坐在门边上,身旁是涟漪。自从被软禁之后,宇文禅师便让涟漪去照顾萧皇后了,萧皇后的护卫和侍女动乱中早已经全部丧生,宇文禅师的起居和生活则是自己照料。
十五六岁的少女哪里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她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导致的,以至于她的身子轻轻倚靠在宇文禅师的身上。
月光的映照下,对面的梦儿看见这情景,抿嘴对着涟漪轻笑,眼里意味深长。
涟漪则是俏脸羞红,所幸马车的帘子又关上了。黑暗中,她贴得更紧了,没想到几个月没在公子房里待,公子竟然长高长大了这般多,少了许多童子气,多出了许多男子的英武气势。尤其是在这样刺激场面中,宇文禅师的神经紧绷,身子也显得硬挺,更让花季少女羞涩和暗喜。
宇文禅师感受到了身边少女的颤抖,还有她轻轻靠在自己身上又触电一般快速缩回的动作,逃出生天的快感和男儿当杀人的豪迈散去。如今他竟是有些累了,于是手伸过去,握住了涟漪的小手,紧紧地攥着。
少女本就羞涩,靠在他身上维持平衡还可以解释,如今被握住了小手算什么?想要挣脱却又毫无力气,只得任由他握着了,不过眼下危机还未解除,宇文禅师没有其他动作。
他心底想着,回到长安之后,一定要把自己的初吻之类的第一次赶紧交出去,感受一下前世未曾体验过的恋爱和身体接触的滋味。
幸好,身旁的萧皇后和南阳公主都是紧紧闭着双眼不断诵念着佛经,不曾见到这场面。
他们顺利跑出了魏县,可是不能停下来,宇文禅师的计划是至少要跑出百里以外,才勉强算得上安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懈怠和休息,他伸出头去嘱咐王显,不能慢下来。
身旁的几人经过一夜的奔波和精神高度紧张已经睡过去了,涟漪更是直接靠在宇文禅师肩头睡着了,娇俏的小脸显得格外可爱,甚至在他肩头都留下了些许津液,惹得宇文禅师一阵无奈而宠溺的笑。虽然她比自己大好几岁,不过怎么感觉自己可以当她的哥哥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急停,睡着的几人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倒去,直接被惊醒。宇文禅师赶紧扶住几人,随后起身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