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双姝相会
这骤然的变化太过突然，刘武周和孙万见到突厥这般有诚意，还派出了美丽的公主前来亲自接他，根本没有太多防备。
谁能想到，一派和谐的外交场合上竟有这般变故。
上一瞬还万分妖娆的突厥公主，下一秒就突然暴起，将刘武周的项上人头斩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直到刘武周的人头远远落在沙月身侧一人脚下，他站立着的无头身子才开始飙射鲜血。
猩红的血液溅射在周围人身上，沙月一刀挥出之后急速后退，身后早有准备的几个侍卫上前将她团团护卫住，他们身后随之响起了阵阵地动之声。
转瞬之间，孙万跟了十多年的老大哥老领导身首异处，他呆愣片刻之后大喊道，“啊啊！我要你偿命”，抽出马刀作势就要上前杀死沙月报仇。
外间刘武周带来的三十忠诚近侍也连忙上前，抽出兵器直冲沙月，长期保护刘武周的本能让他们想要同突厥人分个死活。
有心算无心的沙月怎会没料到这情形，以她起身敬酒为号，宴席之后蓄势待发的突厥狼骑见血冲锋，方才那地动之声便是狼骑冲锋所引发。
刘武周的三十近侍还没能靠近到沙月身边，便让掩杀而来的突厥狼骑一波屠灭。
狼骑冲锋中，很自然地避过了人群中心那一团鲜红靓影。身后骑兵呼啸而过，带起阵阵凉风，沙月的乌黑长发都随风而起，嘴角尽显不屑之意。
她的目光已然不在地上那难以瞑目的人头上，而是望着远方的马邑城，那边也传来阵阵喊杀声，隐约间，她似乎随风听见了些尖厉的呼喊声，怎么像是女子呢？
原来，几日之前，牧守晋阳的并州道行军大总管李木兰已悄然到达马邑前线，唐军后撤的命令便是由她亲自下达。
若非唐军后撤，刘武周这缩头几个月的乌龟可不一定敢出来送死。
李木兰在中军帐里时时关注着贼兵的动向，前日他还收到了突厥方面的秘密情报，说是突厥的秘密部队已赶往马邑。
她这边也做着相应的部署，只待刘武周出城，她便率军摸到了马邑城外五里处。
李木兰嘴里叼着一根黄草，这几日在草原吃风沙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若是长期在此地生活，她的白嫩肌肤怕是都要变得粗糙，那小色狼恐怕会不喜欢亲自己了。
一想到宇文禅，她便有些心喜。
目前看来计划一切顺利，攻克马邑城之后，她便可以带着刘武周的人头直奔长安了。
这些时日，整个并州的大部分部队都被她秘密调集到马邑城外，拢共两万大唐主力只待她一声令下便能齐扑马邑。
一身戎装的初雪率领两千五百穿盔带甲的木兰军整齐坐在李木兰身后，望着前边骑在马上的红衣女将，两千多个女子心中感慨颇多。几个月前她们都还只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寡母，无助的民女和江湖游侠，如今一跃成为大唐的主力军队，享受朝廷粮饷供应，在晋阳城中备受尊敬。
这一切，换做是几个月前，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完美的女将军带给她们的。
突然，前方飞奔而来一个骑哨，远远便高举红色“李”字旗，在草原的黄沙中格外醒目。
坐在地上休息的初雪陡然起身，不远处歇着的程知节也站起身来，身后的唐军将士们连忙起身抽出兵刃。
前边坐在枣红马上的李木兰一手握住剑柄，另一手将长剑奋力抽出。
黄沙席卷，雄师亮剑，森森寒芒反射在唐军将士身上，前方女将大呼一声，“将士们，冲！”
“杀”，两万余人齐声高呼，乌泱泱朝马邑城猛冲而去。
万人冲锋声势浩大，直压得马邑城南的空气都压抑了些，刘武周将马邑城中最是精锐的三百骑兵全数带去会见突厥公主，尚未回归，留守马邑的不过是几千战力羸弱的残兵败将。
孙万不在，这些人能不自乱已属不易，更遑论组织有效抵抗了。
五里路途转瞬即过，唐军冲到了马邑城下，这座小城即将迎来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战。
城头站岗的贼兵猛然被喊杀声惊醒，抬头一望，唐军都快冲到城下了，才赶忙敲起军锣警示城内守军。刚敲了几下铜锣，声响都未传远，老远便有一支弩箭飞射而来，这守卫应声中箭，倒飞出去好几步才瘫倒在地。
循箭回索，正是冲在前边的李木兰，他从马匹身侧取过复合弓，抬手一箭便远程击杀了那报信的卫兵。复合弓的威力实在可怕，远隔百步，她便精准命中了那守军，巨大的冲击力仿佛能再射死一人。
身侧初雪一声令下，冲击在前的平阳军白藕营在城百步停下脚步，迅速将身后弓箭取下。
后排些许女兵还用上了复合弓，片刻之内便完成了三轮齐射。至于唐军冲锋的其他士兵，则是自然地从她们旁侧过去。
几个月的艰苦训练下来，平阳军体力比之男兵也不遑多让，在这种冲杀行军中不曾被大唐其他部队甩在后面，远在城墙百步之外，也能将弓箭射上城头。
三轮齐射下来，城头本就不多的守军更是抱头鼠窜，不追求精度的覆盖性箭雨轰炸着实可怕。
齐射之后，她们收起了弓箭，再次冲锋。
前哨的先头部队，已经掩杀到马邑城墙之下。
马邑不过一座小城，城墙两丈余高，根本用不上云梯。
趁着后方箭雨压制住城头守军的功夫，几十个身侧敦实的精壮士卒在城墙下站定，双脚分离双手重叠，形成了叠罗汉的稳定地基。随后便是些身轻的士卒三步并做两步一跃而上，爬上了城头开始与守军争夺阵地。
这般输送之下，几十个唐军士卒第一时间便冲上了城头，城内守军也在贼兵副将的带领下做起了最后的抵抗。
由于城头守军与冲杀上来的唐军陷入激战，下边的叠罗汉得以稳定地自下而上输送部队，贼兵败亡就在转瞬之间。
下方巨大木柱也开始冲击城门，本就应接不暇的贼兵上下两边同时告急，孙万的副将如热锅上的蚂蚱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是刘武周帐下一小卒，这些时日刘武周身边将领打光了，才临时提拔他做孙万的副将。如今他的两根主心骨都出城而去，面对唐军突如其来的大举进攻，他一时间只觉得心神慌乱。
很快，城头上已经站满了大唐的士卒，下边的城门也应声而破，大批唐军再次涌来，狭小的窄口城门甚至造成了交通拥堵。
贼兵们甚至没了继续打巷战的勇气，贼首刘武周不在，城破之后大批士卒直接投降。只有少部分顽固分子还在打巷战，正好交给憋了好几个月的气的唐军宣泄怒火了。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马邑城内除了二千降兵之外，已然没了贼兵的迹象。
初雪和程知节带人打扫战场之际，李木兰已登上城头远望北方，她可没忘了在马邑城北还有另一处战场，只是派出的哨兵还未有回报。
突然，前方出现了数百突厥骑兵，护送着一小支汉人队伍前来。
晌午的阳光穿透黄沙，李木兰已经可以看清他们的模样，当先一人不正是被他派出去的唐俭么。不过，怎么突厥骑兵里面还有女子？望着狼骑之前的红衣女子，李木兰有些疑惑。
“下去迎接一下”，李木兰对着身旁的初雪吩咐道，初雪正要动身，李木兰又说道，“算了，我去吧”，她对那些女骑兵属实有些好奇。
马邑城下，唐俭手持李木兰当初交付给他的印信和令箭在前开路，使团中人用生石灰将刘武周和孙万两人的首级涂抹一番放在木匣里以做保鲜。
很快，这一大队人马到了马邑城下，李木兰已经带着平阳军红袖营和青鸳营的女兵守候在此。她的目光很自然地投在了那当先的女骑士身上，对面那娇艳的女子同样颇有兴致地盯着她。
李木兰对突厥竟有能领兵的女子感到十分疑惑，沙月的震惊则是更加明显，大唐竟有这般声势浩大的女子军队么，当先那两个红甲女子，她们便是这支部队的领袖么？
只在一瞬之间，这两位同时代最为出彩的女子眼神碰撞，随后死死盯着对方，嘴里同时嘟囔了一声“有趣”。
突厥部队在距离马邑城门百步的地方停下，已是看得清城头上收拾贼兵尸体的唐军面容。
唐俭率领使团向前，走到李木兰身前才恭敬地行礼，说道，“卑职大唐并州遣突厥特使唐俭，向并州道行军大总管李将军复命，伏仰圣上天威，幸赖殿下英明，卑职依计而行，突利可汗与我大唐结盟，遣突厥公主阿史那·沙月诛杀刘逆，敬献其首级呈与殿下”。
唐俭说着话上前将自己的印信献给李木兰，一旁的副使则是打开木匣，双手托举着呈给李木兰看。
唐俭此番出行，几乎是一切顺利地完成了既定目标。顺利得让他觉得自己往日在朝中为官做宰和领兵打仗的职业生涯简直是职业决策失误，自己天生就该是礼部主管四夷外交的官员才对。
“唐大人辛苦了，俟年关一同返京，本帅当为你请功”，看着近在眼前的刘武周人头，李木兰心情极为复杂，纵横北境十余年的枭雄刘武周，终究是落得个身首异处。她与宇文禅已经商量好年关的时候找李渊摊牌，刘武周的人头将会是两人的又一件大功劳。
阿史那·沙月，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么，突厥公主，当真有趣。我本以为天下间没有女子能与本宫相提并论了，没想到草原之上还养出了个沙月公主，我道不孤！
“谢殿下”，唐俭激动地说道，自战败被俘之后，他就好像被遗忘在并州了一般。
如今虽经诸多波折，终于还是实现了自己离开长安时的宏愿，立下大功荣归长安了。
初雪身边两个女兵上前接过印信，又将装着人头的木匣盖上端在手里。李木兰则是越过唐俭的使团，悠悠骑着马靠近突厥人的方队。
“殿下”，唐俭见李木兰要靠近突厥人，连忙喊道。他方才可是亲眼见那沙月手起刀落砍下了刘武周的人头啊。这草原蛮夷之人，若是不讲信用，再来个阵前斩将，他们这些人怕是要全部陪葬。初雪见状，连忙带着身边两营兵马跟上去了，几百突厥狼骑，两营一千女兵可不一定能挡得下来。
突然，李木兰轻轻抬手，让初雪她们不要跟上来，随后额头一点，向着不远处的沙月一个挑眉示意。
对面的沙月展颜一笑，对李木兰的意思心领神会，也示意身后狼骑和侍卫不要跟上，她单独驱马向前，与李木兰一会。
大唐帝国的天之骄女和广袤草原的唯一明珠，便在这马邑城外相会了。
一个是国色天香如盛放牡丹，高贵大气圣洁逼人，另一个是娇艳逼人似沙曼曼荼罗，冷艳如灵蛇勾人心魄。
两女皆是天使似的面容和魔鬼般的身姿，即便是身边人也说不出到底谁更美艳。不过李木兰终是领兵数月的边关大将，又是中原之地文化熏陶的大国公主，在领袖气场和高贵气质上小胜一筹。
“大唐平阳公主，并州道行军总管李木兰”，李木兰和沙月在相距两丈之处停下，眼神不停地打量对方，似乎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一处不如自己的地方来。
“突厥公主，特勤阿史那·沙月”，沙月仍是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也如她那般自报家门。
早年沙月曾经到过中原，还与长安的某位少年公子打得火热，从他那里学到了流利正宗的中原话。只是某些变故让他们分开了，如今想来，当初那种纯粹的快乐仍旧让人怀念。
交换身份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沙月开口，“此番我汗王遣我前来诛杀刘武周，将其首级献于大唐皇帝，今后愿与大唐修好，共抗窃位逆贼咄苾，不知阁下意下如何”，突利汗国终究是处在大唐和咄苾之间的弱小一方，态度上还是要软上一些。
“汗王之意，本宫知之。待本宫返京便呈报陛下，具陈汗王协助诛杀刘贼之功，为突利汗王请封。往后突利汗国若是遭到咄苾攻打，我大唐当有所庇护”，见她态度软化，李木兰心情更佳，继续端着态度说道。
“如此甚好，你我后会有期”，沙月点点头，又盯着她看了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确实有五步之内一击必杀的能力，但是眼前这个名唤李木兰的女人，让她感到了极端的危险性，也许她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况且，沙月也不是那般不顾大局的人。
往后，她和李木兰的日子，还长着呢。